祭拜完祖宗回到車上，朵朵沒兩分鐘就躺在姑姑懷裏呼呼大睡，臉蛋紅撲撲的像個小櫻桃，細細軟軟的碎發粘在額頭上，可愛得真想讓人咬一口。

“小丫頭平時沒機會這麽瘋跑，可累壞了。”

白嬌嬌擡頭，見哥哥拿出一根香煙，夾在兩指間把玩。“我和你嫂子工作忙，沒時間帶她出門……”私立幼兒園學費高昂，附近的公立幼兒園他們沒房子又上不了，只有鄢家在城郊結合部，公立幼兒園還有名額。

每天都是他提前出門送朵朵到學校，下午由丈母娘接回鄢家，他下班了再接回去。有時候兩口子都輪到值班，朵朵就在外婆家饑一頓飽一頓。

最近，小舅子老婆也快生了，到時候丈母娘肯定要去照顧月子，開始帶正經親孫子，朵朵的接送就沒人管了。

“不如讓爸媽去接吧。”

白驕陽一頓，嘆口氣。

涉及到嫂子和母親的婆媳關系，以及嫂子對哥哥經濟情況的長期不滿，嬌嬌沒再往下說，“誒，爸媽呢？”

“去祭拜故人了。”

白嬌嬌也不以為意，白家祖籍在雲安市，有故人在這邊很正常。

直到一小時後，白元珍兩口子才回到車上。車子一動，朵朵迷迷糊糊問是不是到家了，她能不能吃兩塊西瓜，那小心翼翼咽口水的模樣，把一家子心疼得不行。

“姑姑帶你買冰西瓜，還有草莓味兒的雪糕好不好？”

小丫頭閉著眼，“那姑姑要保密哦，不能跟媽媽說。”

朵朵是個乖孩子，從不挑食也不會主動要零食。可饒是如此，鄢菲菲也楞是這不許吃那不讓要，快三十度的夏天，吃兩口雪糕都不行。

不是沒錢，孩子水果也花不了幾個錢。是舍不得花朵朵身上。

小姑娘大到幼兒園興趣班學費，小到衣服鞋襪書包，連感冒藥都老兩口給買的，有時候看不過意孫女吃得沒營養，老太太自個兒買排骨烏雞送上門，兒媳婦不收，她就直接送兒子單位。

再苦不能苦孩子。

“她還一心想著生兒子呢？”白元珍氣鼓鼓的問。

白驕陽尷尬的咳一聲。

對，尷尬。社會新聞裏的“重男輕女”，是老公和婆婆逼著媳婦兒生兒子傳宗接代，他們家正好反過來，白家人從沒因朵朵是閨女而輕視或不滿過，反倒是鄢菲菲……朵朵才三歲就跟他鬧生兒子的事。

“我就想不通了，她也是女人，怎麽就這麽看不起女孩。咱們朵朵聰明又漂亮，哪兒不好了？”

小丫頭可能是感覺到大人在說她，不自在的往姑姑懷裏縮。

黃海濤看見，“得了得了，少說兩句，別影響驕陽開車。”

一路無話，回到家剛好五點，嬌嬌滿足朵朵願望，帶她上超市買一堆雪糕，也不讓她多吃，每樣嘗兩口，把她最喜歡的記下來。

晚飯是老兩口燉了兩個小時的養生湯，吃過飯上公園溜達一圈，見她羨慕別人的旱冰鞋，嬌嬌又帶她上專賣店買了一雙，一路穿著到家居然就無師自通的學會了。

知道他們去雲安上墳，鄢菲菲早躲回娘家了。索性白元珍和黃海濤都讓父女倆別回宿舍了，驕陽睡沙發，朵朵跟姑姑睡。

這一夜，白朵朵度過了她人生中最開心的一晚。

＊＊＊

而這一夜的秦壽，做了一夜的夢。有以前住過那個大院子，淅淅瀝瀝關不緊的水龍頭，搪瓷盆摔石板上的聲音，還有光膀子倒夜壺的婦女……醒來，枕頭濕了一片。

再次入睡，舊事不再入夢，而是變成一雙又細又白的手臂，一會兒在熱烈的陽光裏晃他眼，一會兒又像隔著白紗，怎麽看也看不清，想要伸手觸一下，人卻已經醒了。

剛下樓，老太太就叫他：“阿壽快來吃早飯，還以為你昨晚沒回來。”

“不回家，叔叔不乖，略略略……”

秦壽瞪小胖子一眼，見大哥二哥都難得的在家，低聲叫人。

“哎喲，怎麽眼睛腫了，都說別熬夜，昨晚是不是又喝多了？”老太太心疼不已，在他肩頭撫著，又讓阿姨趕緊先給他盛碗粥養養胃，大孫子和二孫子只能乖乖等著弟弟先吃。

“嗯，味道真好，還是奶奶疼我。”他像個孩子似的靠老太太身上，嘴裏吃著東西，含糊不清。

“好好說話，坐沒坐相，吃沒個吃相。”大哥秦覆把報紙重重的摔桌上，表面罵的是秦軒，可大家都知道其實不是。

老太太頓了一下，還是二嫂商佳迅接嘴：“阿壽以後盡量回來早點，省得奶奶擔心。對了，秦媽快上早餐吧，待會兒大哥還得去南邊視察。”嫁給秦老二之前她曾是華國赫赫有名的三料影後，是家裏幾兄弟間的“潤滑油”。

保姆盛好早餐，老爺子才悠悠下樓，皺眉道：“大清早的說什麽呢火氣這麽大？孩子不聽話，好好教就行了。”見兒子和兒媳依然缺席，冷哼一聲，“那不孝子又沒回來？”

秦志傑夜不歸宿是常態，鬼知道他又留在哪個女人身邊了。

反正大家都習以為常，默不作聲的等著，老爺子發過那股邪火，一聲“吃吧”，大家才開動，動作輕靈。連最小的秦軒都知道，碗筷勺不能發出聲音。

可偏偏秦壽是個例外，該怎麽吃就怎麽吃，一會兒“嗦嗦”的喝粥，一會兒“啪嗒”勺子打碗上，時不時還“好吃”“秦媽手藝真好”，老爺子眉毛抖了幾抖。

“今天跟你二哥出去，學著做點正事。”

秦覆和秦祿不動聲色的對視一眼，唯有正主猛搖頭：“咦，不行不行，我今兒有事，改日再說。”

兄弟倆同時松口氣。

“什麽事？說來聽聽。”老爺子忍著火氣。

“要跟賴辰去爬山，恐怕沒個三兩天回不來。”

“啪！”老爺子把碗一放，“爬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好的不學，偏要跟那幾個二世祖屁股後頭，你對得起……”腮幫子緊咬，氣急了。

秦壽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是爬山啊，爺爺說什麽我聽不懂。”

老爺子指著他，胸脯起伏，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胸腔的怒火夾著濃痰一湧而出才舒服。接收到二嫂的眼色，秦壽腳底抹油，溜了溜了。

車庫裏最騷包的法拉利是他的，轟著出門，有三環快線不走，偏要從最熱鬧的步行街擠過去，引得年輕男女圍觀一番才心滿意足。

“騷夠了？”才進門，賴辰就勾肩搭背膩上來，秦壽不耐煩的推開他，“去去去，身上哪個女人的味兒？”

“喲，禽獸以前不是就在女人堆裏打轉嘛，咋還嫌棄上了？”跟同伴擠眉弄眼，全狐朋狗友，群嘲他的風流史，反正知道他就喜歡炫耀這些。

但今天的秦壽不止沒順著話題開黃.腔，還突然正經起來：“別扯那些，這山到底還爬不爬？”

“還真想爬山吶？”一群人哈哈大笑起來。他們所謂的“爬山”不是好話，性質等同於“驢友”，其實就是變著場地的亂搞男女關系。別看一個個穿著運動服登山鞋，其實兜裏都揣著“好東西”呢。

賴辰突然也正色道：“先別忙，今兒我得去醫院一趟。”

“腎虧啦？”

“去你的，那天遇到個女的，我得會會去。”摩拳擦掌，眼裏閃著不懷好意的光。

“護士？也行，姿勢多。”秦壽一接嘴，眾人又笑起來，都說老司機就是老司機。

“就是那次那小網紅，原來她叫白……”

話未說完，就聽秦壽主動道：“我跟你去吧。”說完掩飾性的輕咳一聲，還好他平時就這副德行，大家也沒起疑。

＊＊＊

這幾天天氣好，病人不算太多，不到十二點黃主任就下班了，留白嬌嬌一人收拾診室。

“醫生呢？”

門口站著兩個年輕男人，一身運動裝扮，其中還有個認識的。可能是出於撞破他人傷心事的愧疚，嬌嬌主動沖秦壽微笑，“主任下班了，你們有什麽事嗎？”

賴辰眼睛一亮，一屁股坐凳子上，“哎喲，那快幫我瞧瞧，特難受。”

白嬌嬌沒有伸手號脈，狐疑的看他一眼，又看他身後那好似不認識自己的男人，她現在還沒執醫證，沒有處方權，不能獨立行醫。

“咳你這人怎麽回事，有病人來都不服務，信不信投訴你。”

白嬌嬌這才正眼看他。他頭頂的屏幕裏是一段短短的視頻，才十來秒，很快就能看完。

只是，看完後，她眼神覆雜，飽含同情的嘆口氣。

賴辰被她盯得不自在，兇道：“餵，沒見過帥哥？讓你看病，不是看人。”

70分的德育值，不高不低，只是說話不那麽好聽，嬌嬌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提醒他，以及怎麽提醒他。

鬼使神差的，秦壽猛地在賴辰肩上拍了一把，像……像在洩私憤。

“我去！禽獸啊！”那可是鐵砂掌，還使了吃奶的力氣。

突然，“賴辰，下個月初五別去西山哦。”

賴辰：“什麽意思？誒等等，你怎麽知道我名字的？”他盯著白嬌嬌，恍然大悟，有些女人，對他們這幾個公子哥可是了如指掌，如數家珍，莫非她也……

“算出來的。”

賴辰：“……”

秦壽：“……”

“我看你印堂發黑，必有血光之災，災星自西方來，跟女色脫不了幹系。”因為視頻裏的他跟一個年輕女人赤.身裸.體抱一起，順著山崖滾下去，等被發現的時候，屍體已高度腐爛。

而那個山崖，是西山有名的景點——情人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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