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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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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從寒原到水鄉,這一路走過,白日漸長,黑夜日短,待到極近碧雲山的西關之處,春水已綠,遠山含黛,蜂飛蝶舞,煙花三月,勝景乍湧。

碧雲山三面環水,山腳外有個小寨子叫落虹寨,落虹寨原本不大,只有直通通一條街道,只有附近的山民采摘些各式菌菇前來販賣,兩旁矗立著江南尋常可見的白墻灰瓦。後來,因為碧雲山的名氣常常有慕名而來的人在此等候,雖大多失意而返,但是對小鎮的發展卻有了意想不到的促進,小鎮一再擴建,商賈來了,酒肆客棧來了,細絨絨的青草從石縫裏面冒出來了,蟄伏多年的南國風情忽然招展起來,連圍著小鎮的碧落河和龍淵湖也熱鬧起來。

而這一切的熱鬧當仰仗於那高高在上,神秘的碧雲學院,加之能入得碧雲學院的人,都是寸有所長,故而本地對於書院的人都極為尊重。

從落虹寨要到碧雲山,中間須得度過一汪深不見底的龍淵湖,傳說先民時代,曾有人親眼見過修行的長龍自此升空,因而得名。

落虹寨中水道縱橫,河岸各種果樹雜植,自春日采荷葉的姑娘走街串巷開始,便有調皮的孩童日日等待棵棵樹上花骨朵的雕謝和青澀果子的長成,總有不小心因為貪吃的幼童噗通落盡河中,但不用擔心,他們大多就勢一個猛子紮下去,老遠的河面冒出頭來。

陡然來到這樣的小寨子,舒適閑散,寧卿面上也如春風暖化一般,柔和不少,到了寨子,他們換了一身行頭,打扮成求學的學子,在寨子裏面的客棧歇息一夜,第二日起早前往碧雲山。

店小二是個熱心的,特別是看在打賞慷慨的份上,一股腦兒恨不得將自己知道的全部抖摟出來:“幾位公子來的巧,過兩日正好是碧雲山的收徒之日,山上會有夫子下來,揀選資質得當的弟子。這碧雲山收弟子,從來不看出身,不問家世,只要資質出眾,和求學的目的相匹配,那便有戲。否則,任你金山銀山的搬來,也見不到夫子們一面。”

寧卿好奇:“可是這不是叫碧雲書院嗎?為何連弓~弩騎射醫道木藝也有教習?”

“這位公子,一看您就是外地來的。這碧雲學院吶,說是個學院,那是因為他最出眾的便是太學館裏那一套,可是除此之外,其他的課目也是雲集齊全的。只要你有資質,有目的,那就一定有適合你的夫子。”

小二笑瞇瞇的說完,又上了一次茶水,在桌邊徘徊,慕容昕笑了笑,使了個眼色,旁邊一個侍衛將碎銀遞給他,他這才連聲道謝出去了。

從落虹寨出發,在寨子渡頭搭船,可直接到碧雲山下,那裏有常年待客的驛館,住宿倒是方便。

到了渡頭,只見船只一個接著一個盡數排行,一條船上分成兩排對立的雅座,前面拉了薄簾,而中間的過道上則只是豎著數根扶手的柱子,方便行人站立,在船艙往後一點,特別設置了幾個寬敞些的木質座位,前面沒有拉簾,想是給那些有特殊需要的路人準備的。

盡然有序,禮儀周全卻又兼顧尋常路人的需求,這碧雲山下的一條小小渡船便已經透出此處的不同。

寧卿等人先行上船,因情況需要,慕容昕只帶了幾個貼身侍衛,統共七個人,占了船上一小半位置,緊接著,又有穿著白衫支綴,帶著飄巾的書生模樣擠了進來,他們一路談笑風生,上船便引得不少人註意。

待到雅座都上滿了,這才開始往過道裏上人,擺船的船夫吆喝著:“最後面的安穩座請留給那些暈船的老弱婦孺。”

很快,船將上滿了,就在緊趕著解錨的時候,忽然來了兩個婦人,年輕的是個小媳婦,肚子隆起,眼下雖然披著擋風的鬥篷,還是可以看出月份已經五六月了,小媳婦垂頭不語,旁邊站著的似乎是她的婆婆,一臉嚴肅,似乎剛剛訓斥完自己的兒媳。

掌舵的就說:“這位大嬸,這船都要開了,您要不等下趟。”

“等下趟,還不是這麽擠,我們有事,緊趕著去對面,行個方便。”

掌舵的看了看那小媳婦,還有她手上拎著的小飯簍,嘆口氣,轉身開船了。

聽的船中間的人議論,原來這小媳婦的丈夫在湖對面開了一個茶寮,每日須得要家人送飯。這婆婆規矩大,即使是媳婦有了身子,還是要她日日前去,風雨無阻。

上了船,開了一會,那婆婆就在船後面的安穩座上掃視,終於停留在上面坐的一個少年上,他從上船就一直低著頭,什麽也沒說,埋頭看著自己的腳,身上的衣衫穿的也不算周正,從上面看下去只能看到半張白嫩的臉。

“這個小哥,你起來讓我媳婦坐下行不?她肚子裏面懷了小兒郎。”她這話平鋪直敘,既看不到裏面的不客氣,也看不到裏面的客氣。

然後那少年眼睛也沒擡,還是低著頭:“我不舒服。”

他旁邊坐著的是兩個頭發花白的老爺,也沒有起身相讓的動作。

婆婆似乎沒想到少年竟是這樣的回答,又補了一句,話裏已有了不滿的味道:“小兒郎,看你也是想去碧雲山的人,這麽些眼睛看著,你站一下,對你身體也好,名聲也好。”

少年沒吭聲。

旁邊一個中年婦人看不下去,道:“細伢崽,這個小媳婦懷著身子,你讓一下,萬一有事怎麽辦?”

少年忽的嗤笑了一聲,那笑聲極輕,又細,卻清晰,他轉了說話的方向,沒有擡頭:“管我什麽事。”

婦人面目就不是個善茬,被個黃口小兒這麽一喊,頓時一惱:“就你這樣的,也妄想去碧雲山求學——這樣好聲好語同你說,卻是油鹽不進,毫無尊老扶弱之心,真不知道你父親是如何教導你的?”

少年往身後的靠背一靠,到了變聲期的嗓子說話嘶啞,卻又冷沈:“我父親說,多管閑事的人不是什麽好東西。”

婦人一時噎住,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那婆婆倒是立馬怒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一個座位,很難嗎?!如果的兒媳婦站不穩出來問題,你良心過得去?!”

少年只用了半邊臉斜睨了她一眼:“你這麽關心她,帶她來擠什麽?大把的雅座一人一位。”

婆婆頓時面色難看,喝問:“這又不是你的船,這個位置是你的麽?憑什麽我們不能坐!”

少年冷笑:“沒說你們不能坐,但是也沒說我必須得讓。”

婆婆回頭看了船工一眼,船上沈默著,雅座裏面的人大多有自己的身份,不會輕易開口,而外面的人顯然早已經認識這位聲名在外的婆婆,也沒有說話,她的年紀,見過一點世面,學的十成的應對,兼顧潑辣和力氣,幾乎沒有多想,她竟然生出了手,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這位婆婆拉起來。

她的一只手抓住了少年的肩膀,薄薄的衣衫出現細細的撕裂聲,少年突然變得特別陰沈,他擡起了半邊臉,一只細長彎曲的內雙鳳眼看著這個女人:“拿開你的臟手,不然,我擰斷它。”

這個時候才看見,他一直隱藏的另外半邊臉上竟然是青青的淤紫,還有幾道血痕,而他前面的衣衫上還有噴濺的血跡,這分明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廝殺。

那個婆婆嚇了一跳,但是已經抓住的肩膀,怎麽能這時候就撤退,她咬牙硬撐,想要用群眾和她弱勢的身份爭取新的勝利:“怎麽了,一個小痞子,以為臉上有點傷,我就怕了你不成,我告訴你,我兒子就在碧雲山下,和山上的夫子們可熟悉,到時候,別說是去求學,擔保你到了山下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我告訴你,我張氏在這龍淵湖邊住了幾十年,這裏的哪條船沒坐過,還怕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毛孩子?今天這個座位,你讓也得讓,你不讓!你個沒教養的東西……”說到這裏,她手微微顫抖,因為少年突然站了起來,她慌忙撒手,然而已經撕開了少年的衣袍,衣袍肩膀裂開的地方,裏面是還沒有愈合的傷口和血跡。

少年正是迅速成長的階段,比婆婆高了小半個頭,他看著那個婆婆:“你說什麽?”

“再說一次。”

婆婆眼睛直直的瞪著她,媳婦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但就是這輕輕的一下,那婆婆不知是為了面子還是被惹惱了,她毫不畏懼大聲的將剛剛的話說了一次,其中特別加了對少年父親教導的懷疑。

少年突然笑了:“我父親告訴我,要麽不做。”他一手抓住大媽,單手一揚,“要麽做絕。”

噗通一聲,他竟然直接將婆婆扔下了湖,水聲四濺中,一船的人驚呆了。

寧卿等人從船後面的細沙中看到,船工立刻跳了下去,開始救人,船停在原地,被風緩緩送到對面。

然後那個少年看了已經驚呆的兒媳婦,緩緩說:“跟著這樣的婆婆,你也不容易,不用謝。”

輕紗緩緩吹起白紗,透過白紗,雅座裏面的人看到了那個少年陰沈而俊美的臉龐。

慕容昕嘴角揚起一絲笑,轉頭看向寧卿:“這個小子,有點個性。”

寧卿坐在那裏,看著自己的弟弟,一瞬間,目瞪口呆。

“幼今?”她看著自己的弟弟,那個一臉陰沈,冷酷無情,面帶嘲弄的少年,這個離開時還是孩子的弟弟,現在正迅速成長為一個少年,但是這樣的成長,顯然,有點偏離了正確的軌道。

這個狀一直告到了碧雲山的教習先生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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