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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殺良冒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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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站起來的瞬間,兩枚緊握的石子飛出,被突然冒出倆人嚇到的兵士頓時齊齊悶哼一聲,倒在了洞口。

寧卿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她看了司馬一眼,心緒覆雜,咬了咬嘴唇低低說道:“司馬將軍,如雷貫耳。”

不等司馬說話,她抓緊時間顫抖著爬上岸——兩個兵士都穿著貼身的鎧甲,解開鎧甲還需要一點時間。

“抓緊時間,我現在只剩不到十分之力的力度,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醒來。”司馬快速說道,他強自壓抑著翻湧的氣血,肩膀的傷口再次微微裂開,撕扯的痛楚讓他眉頭一蹙。

“餵!裏面的,搜到沒有?”馬將軍的先頭部隊已經前去收割“戰功”,剩下一小隊人馬在此等候,這兩人還不出來,伍長有些不安。

司馬粗著嗓子回答:“裏面太大了,沒找到人,倒叫兄弟摔了一跤,腳給崴了。”

伍長頓時一陣火氣:“笨死的豬!”大家都去前面搶首級,這倆人怎麽這麽笨,他惱火的看向窸窣洞口邊已經背著寧卿慢慢走出的司馬。

模糊的夜色中,只能勉強頭盔歪著,臉上也糊著黑乎乎的泥巴,伍長看了一眼,頓時一肚子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們倆別去了,在這守著馬。兄弟們,咱們走!可要抓緊時間別叫那幫孫子搶沒了。”

其他幾個兵士立刻歡呼一聲,緊隨其後。

隔著冰涼的鎧甲,寧卿感受到司馬開始顫抖的身子。他強行用力,傷口裂開,此時已經是強弩之末。

因為寧卿的身量要小些,只有背著走出來,才能掩飾住她身量的差距。

看著一群人已經向前狂奔而去,寧卿拍了拍司馬:“放我下來。”

司馬額頭全是冷汗,幾乎支撐不住,他提著一口氣慢慢將寧卿放下。

“你還好嗎?”寧卿扶住他,看著他硬撐的著自己站好。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出面了吧?”他嘴角含著一絲苦笑,轉頭看向遠遠火光中那些已經接近瘋狂的軍士,他們身上掛著“戰利品”,因為分贓不均,甚至為了幾顆頭顱開始大打出手。

火苗燃燒在寧卿的眼中,波光瀲灩,她一字一句道:“因為,他們為了這些東西,甚至會不惜殺了我們。”

火光灼天,如同黑夜的傷口,緩緩蔓延,她看見有的村民被長箭釘在樹上,有的跌落在巖石緩坡,更多的是在各路小徑上,他們臨死都還保持著逃命的姿勢。

毀滅永遠比創造容易。

僅僅一炷香的時間,一個百年的世外桃源不覆存在。

嘴唇咬出了血絲,順著喉嚨咽下去。有晶瑩的眼淚在眼裏盤旋,但是始終沒有落下來。

“走吧!”她猛地轉身,大步向馬匹走去。

盔甲被扔在地上,他們輕服簡裝,寧卿挑選了兩匹溫順的軍馬。

司馬臉色蒼白,他勉強上了一匹馬,去掉盔甲的外衣已經透出了血絲,他不動聲色的扯了扯外衣掩蓋住血跡。

上馬的時候司馬順手將旁邊兩匹馬的韁繩拉在手裏。

“我們控制不了這麽多馬。”寧卿隱隱有些擔憂。

司馬虛弱的搖搖頭,沒有多說話,輕輕一拍馬。

他們順著來路,輕拍馬臀,向著外面跑去。

到了前面一看,魏家村的入口已經全數崩塌,薄薄的一層山壁被炸的支離破碎,就是十匹馬也可並行而入。

整個安全的村寨頓時變成了甕中捉鱉的地形。

走到路口的瞬間,司馬松開了手裏的韁繩,一揚馬鞭,另外兩匹馬立刻往另外的方向跑去。

原來如此,寧卿頓時心頭一松。

出了山口,只能看到一片蒼茫的草原和斑駁的殘雪,在夜色中發著黯淡的光芒。

寧卿勒住馬身,轉頭看向司馬:“我們往哪邊走?”

司馬伸出手指指了指右前方。

寧卿看他一眼,輕輕一夾馬腹,馬兒立刻小跑起來。

夜色越來越濃烈,她聽見跟在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弱,越來越弱。想是已經和司馬距離很遠了。

不如,就此分道揚鑣,獨木橋和陽關道向來就是不同的方向。

寧卿在馬背上顛簸著,遠遠可以看到魏家村的山火已經蔓延到了山腰。

魏景。老村長。還有那麽一群可愛的小孩子,雞犬相聞,到底只是一個脆弱的想象。

為什麽會突然有人進來殺了他們?不是土匪,也不是北狄,會是誰呢?

她心念一動,被悲憤埋沒的腦海清明起來,猛地拉住了馬韁:她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即使就此死去也不會有任何人牽掛,可是,那個人,他不一樣。

他是北營暗部的定遠將軍,他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他才是一切的源頭。

寧卿一拉韁繩,立刻轉身向著來路奔去,一直快到村口,她看見一匹孤馬站在原地吃草。

寧卿翻身下馬,小心的向前尋去:“司馬,司馬?”

她喊了兩聲,腳上突然踢到一個柔軟的身體。

正是司馬倒在地上。他早在開始禦馬的瞬間就已經支撐不住,跌落馬背。

該死。寧卿扶起他,司馬得頭依靠在她臂彎,半是清醒半是糊塗:“你怎麽回來了?”

“我回來,是要問你!那些人是你引來的麽?”她咬牙。

兩匹馬不知道怎麽相互廝磨了一下,忽然齊齊跑開,在夜色中迅速融化進去。

“是我。”司馬回答。

寧卿明明知道答案,還是睜大了眼睛,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憤怒的目光狠狠看向靠在自己臂彎的男人。

司馬微微一笑,滿天繁星下,他的笑容蒼涼而虛弱:“如果你想要為他們報仇,盡可以殺了我。”

“我!……”寧卿的眼淚淌下來,“我殺了你,他們就可以活過來嗎?!”

這樣一群生活在桃源的平民,手無縛雞之力,能有這麽長一段時間的寧靜,已經是上天格外的眷顧。

他們如此,女閭的女奴如此,她的弟弟如此。她也如此。

即使可以勉強逃出去,隱姓埋名,茍且偷生,然後越過千山萬水,潛到西疆。如果她的弟弟還在,或許可以將他救出來,或許,他們可以找個安靜的村落……她茫然的轉頭看向那越來越明亮的火光。

第一次,對重生的自己,充滿了前世一般的無力感。

“殺了我,他們雖不會活過來,但是,也許你心裏會好受些。”司馬淡淡道。

寧卿的手指微微顫抖。

如同看穿她的心思,男人的向來不著情緒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嘆息,“你明明知道,今天就算不是我。任何一天,只要有一個提著屠刀的人走進去,他們都會像現在這樣羔羊一般死去。在這個亂世,沒有世外桃源,沒有僥幸,只有足夠的力量,才能生存下去。”

寧卿轉頭看他。

司馬很少說這麽多話,卻是字字如針:“如果你真的恨他們,你想報仇想要生存,那你要做的就是強大。強大到可以保護你想保護的東西。即使是不折手段。”

她低低的重覆:“強大到,可以保護我想保護的東西。”

一縷細碎的長發順著她的脖頸垂下,拂過耳後的海棠,輕輕滑過司馬的臉龐。

如同冷夜驚夢,寧卿的眼神突然不再迷茫,重新充滿了果敢和勇氣。

“司馬將軍,無論今天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一直守護在你身邊,如果我們可以活下來。作為回報,我可以請求你一件事嗎?”

“我答應你。”沒有任何遲疑,司馬立刻回答,靜靜看著女子決絕的面容,他的臉上帶著奇異的光彩,如同彌留前的回光。

他用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輕輕補充:“無論是什麽。”

寧卿定定看著他,一字一句:“我要向司馬將軍,求藝。”

夜色更加深了。溫度降落下來,兩人的身體都變得僵硬起來,但是誰也沒有動。

寧卿將積雪和雜草覆蓋在自己和司馬身上,他們像蟄伏的野獸,悄無聲息的隱藏著自己的氣息。

終於,他們聽見了山谷的回響和喧嘩,一隊腰上和馬背上面綁著頭顱的騎兵沖出來。

馬匹數量少了幾只,但是沒有人共騎一馬。

寧卿聽見那個馬將軍大聲的喝罵:“一群蠢豬,搶搶搶,殺人不會,窩裏橫倒是厲害!”

段副官上前:“將軍息怒,時候不早。咱們該回去了。死了幾個人也無妨——正好回去就說遇上劫匪折了。”

馬將軍眼睛一轉,轉怒為喜:“正好,不然這麽整齊的回去,褚將軍也會生疑。好!死的好啊!”

他下方一個伍長頓時長長舒了口氣,他本來應該在後面留守的,可是等到搶了“戰功”回來卻發現方才那兩士兵衣服扔了一地,都光著身子倒在山洞裏面,連馬匹也少了四匹。

他立刻知道是有人趁火打劫,但是哪裏敢將事情如實上報,慌忙命下屬將兩人扔進暗河一了百了。

這一隊“滿載而歸”的騎兵帶著自己的“戰利品”興高采烈踏上了歸途,每一個頭顱,都會是一份獎賞。

這樣的獎賞會讓他們得到美酒金錢,還有在女閭和安北城中吹噓的資本。

他們的背後,烈焰沖天,魏家村安靜的在火光中消失,仿佛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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