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中午。

度日如年。

“這丫頭，怎麽還沒回來？”

“他嬸子，你再給閨女打個電話。”

滿屋子的人，急了，也慌了神。拄著拐棍的老村長不停地在堂屋裏轉著圈，時不時的朝大門方向望上一眼，長嘆幾口氣。

一個小時前，陳陽第三次給趙德正施診續命。然後便一個人坐在床頭上，眼睛眨也不眨的觀察著病人情況，眼神裏也有幾分焦灼，漸漸凝重。

許久。

陳陽將趙德正手腕抓起來，看了看，眉頭隱隱皺成了一個川字。

“來不及了，馬上送醫院吧。”他沈聲道。

“啊？”

屋子裏一片嘩然。

幾個湊在跟前的村民，連忙朝趙德正手腕上瞄了一眼，嚇了一跳。

“這一條胳膊，咋地全都黑了？”

不止黑，手腕處已經發潰爛膿，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臭味，像是一塊塊灰褐色的屍斑。

“毒素已經開始反撲，在等下去，一旦毒素順著血液滲入心臟，人就死了。”陳陽表情深刻，卻也不得不解釋一句。

“沒有其他法子了嗎？”老村長問。

“你手裏不是有銀簪子嗎？再用銀簪子紮幾下成不？”二嬸嬸也湊上來，補充了一句。

一下子，整個屋子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了陳陽身上。

緊張、忐忑、迫切、惶恐……

陳陽看了看他們，又低頭看了看雙目緊閉，已經氣若游絲的趙德正，無奈的搖了下頭：“來不及……”

媽！！！

話音未落之際，門口，響起一個女子的痛哭呼喊聲。

是趙德正的女兒。

她回來了。

呼啦啦一大群人湧了出去。

張嬸子沖在人群的最前面，見了女兒，眼淚嘩嘩的流出來，母女倆抱在一起大哭，哭聲嘹亮。

老村長看著亂哄哄的一群人，急的跳腳：“一個個的還楞著幹啥，把路讓開，閨女，藥買回來了嗎？”

“買，買了。”

女孩一邊哭，一邊抹眼淚。

人群讓開了一條路，母女倆連忙往門裏跑。

進了屋。

二嬸嬸悄悄的扯了一下陳陽衣角，問他：“人都要死了，還來得及嗎？”

陳陽沈默半晌：“死馬當活馬醫吧。”

“啊？”

二嬸嬸咋咋呼呼的看著他，有心想勸幾句。這可不是小事情，關乎一條人命啊。萬一人沒了，趙德正的媳婦閨女反咬一口，硬說人是陳陽害死的……那可真就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有心勸陳陽幾句，又見張嬸子母女倆快步走過來，只好悻悻的住了嘴。

“念念他爹，藥買回來了，求求你，救救我家老頭子吧！”

張嬸子差點跪下，給陳陽嚇了一大跳。

跟在她身後的趙嫣兒看見陳陽卻是一楞。

“怎麽是你？”

她驚呼一聲，又意識到不妥，連忙住了嘴，只是看向陳陽的眼神卻多了幾分懷疑之色。

陳陽不認識趙嫣兒，想來，穿越前的那個混蛋陳陽應該是認識的，而且彼此就算沒有交集，他二流子的大名，也應該早就傳到了趙嫣兒的耳朵裏。

他倒是沒多想，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嬸子，帶我去廚房。”

“藥給我。”

“竈臺在哪？沒用過的菜刀有嗎？”

“有，有的。”

“好。關上廚房門，找兩個人守在門口，除非我叫，否則任何人不許進來。”

陳陽拎著藥，一貓腰進了廚房。

嘭。

門關上。

“神神叨叨的，還不給看啊？”

門外，孫德貴不滿的嘟囔了幾句，惹來好幾個人拿眼珠子瞪他。

有他在，老村長反而是不放心了，真就找了兩個體格壯實，性子憨厚的青年後生，像門神一樣守在了門口。

堂屋。

大人們交頭接耳。

女人們議論喳喳。

小孩子滿屋亂竄，老人們滿屋亂走。

一時間烏煙瘴氣，亂糟糟的一團。

張嬸子母女倆坐在一起，一邊哭，一邊把事情和女兒說了一遍。

趙嫣兒聽得有點不可思議。

“我爹中毒了？”

“他會醫術？”

“媽？”

張嬸子連忙把女兒的嘴巴捂住，擔心的朝廚房方向瞟了一眼。

“你這孩子……不管怎麽說，你爹的命是人家陳陽救的……”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一會等人家陳陽出來你給我客氣點。”語氣很嚴厲，見女兒哭的一雙眼腫的像核桃一樣，多少有些不忍心。抓住女兒的手，苦口婆心道：“媽知道你是咋想的。也怪我，當初陳陽拎著兩只老母雞上門要娶你，我不同意，你爹一氣之下，還揍了他一頓。”

這事荒唐，而且時間過去太久，早就被人們淡忘了。

那時的陳陽，還是個不折不扣的二流子。單身。

一次喝多了，嚷嚷著要娶村裏最漂亮的趙嫣兒。

趙嫣兒怎麽會肯？

趙德正又哪裏是善人？

於是，被揍的半死不活。可也因此，差點毀了姑娘家的清譽。

趙嫣兒之所以出走，現在在城裏工作，和這些陳年舊事也多少有那麽一二分幹系。

趙嫣兒慌亂的搖頭，畢竟接受過高等教育，又在城裏見識過大世面。早就不把當年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小事放在心上了。她憂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媽，你別說了，我懂。”

四下看了看，悄悄的給母親遞了一個眼色：“媽，你跟我來一下。”

張嬸子疑惑的起身，母女倆走出門去，一拐彎，到了房子左側的棗樹底下。

左右無人。

趙嫣兒壓低了聲音，在張嬸子耳邊道：“媽，我覺得我們還是盡快把我爸送去醫院妥當。”

“這……”

張嬸子表情微變，片刻後執拗的搖了搖頭。

不是她不想，是趙德正的情況真的已經來不及了。

“我是怕你爹死在半路上啊。”

“可……那個陳陽，二流子……他，真的信得過嗎？”趙嫣兒有些急了，倉促的語氣道：“您知道我在藥房抓藥時，醫生怎麽和我說的嗎？”

“怎麽說的？”

“那些都是虎狼之藥，人參，冬蟲夏草，每一種藥材，單一使用雖說是大補，可也需要至少七八種藥引子來中和藥性。那個陳陽把這些虎狼之藥混合到一起，就這麽一股腦的給我爸喝下去，這是要出人命的啊？給我抓藥的那個老中醫，我認識，他絕對不可能騙我。而且在我走之前，人家還千叮嚀萬囑咐，這種虎狼之藥千萬不能亂吃，甚至連這種藥方，人家老醫師行醫幾十年了，聽都沒聽說過。

媽，就連正規醫院的大夫都這麽說了，你難道非要相信一個不學無術的二流子嗎？”

趙嫣兒神情急切而迫切。

自己的父親危在旦夕，她就算心比天大，也不敢隨隨便便把父親的生命賭在一個臭名昭著的二流子身上。

而且時間真的很寶貴。

每一分鐘，每一種秒鐘的時間流逝，都像有一把刀子割在心上。

張嬸子遲疑了。

不安。

糾結。

她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女人，遇事會慌，遇到人命關天的事，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許久。

張嬸子甚至有些神經錯亂，說話也沒有了條理性：“可……可媽已經和陳陽說好了的，現在突然改口……”

趙嫣兒急得跳腳，打斷了她：“媽！現在都什麽時候了，我爸的命最重要啊！！！這樣，我現在就打120叫救護車，我們馬上把爸送去醫院，希望還來得及。”

說完話，趙嫣兒拉住母親的手就朝屋裏跑。顯然，她也意識到母親現在因為著急，心神已經亂了。語氣磨破了嘴皮子勸她改變主意，還不如自己直接安排，先斬後奏。

張嬸子像個木頭人一樣被女兒拉拉扯扯的進了屋。

一進門。

趙嫣兒便開始發號施令。

“老德叔，我爸的病還是要去城裏的醫院看，我媽已經同意了。”

“啊？”

趙嫣兒不理所有人的反應，繼續道。

“德貴哥，麻煩你找幾個人把我爸背去村口，小心一點。”

“二嬸，麻煩你一趟，去村口看看救護車來了沒有。”

“媽，你去多找幾件厚衣服，給我爸穿上。”

“先這樣，我再去打電話催催。”

趙嫣兒拿著手機急急忙忙的出了門。

屋子裏的全楞住了。

大家夥面面相覷，有點懵。

什麽情況？

他嬸子？

這……真要送去醫院？

幾個人目光不受控制的朝廚房方向看了一眼，心說，陳陽那犢子這會正蹲在竈臺底下熬藥呢。

咯吱~~

巧了，趙嫣兒前腳出門，後腳，陳陽把廚房門打開，一張臉煙熏火燎，捧著一個陶瓷碗出來。

時間這麽短，他不可能熬成藥湯。

碗裏裝著的是一片又一片藥材碎末，陳陽把它們切碎了，揉成藥丸。

端著碗來到床邊，一路上，有看到屋子裏的人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可也沒多想。在床邊坐下，然後指使二嬸嬸倒了一杯溫水，捏開趙德正的嘴巴，拿了一顆老鼠屎大小的藥丸遞進去，用溫水送服。

一顆……

兩顆……

三顆……

屋子裏靜悄悄的，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氣氛很怪異，仔細感受一下，也許會有點毛骨悚然的味道。

陳陽動作不快也不慢，巧的是，所有人竟然下意識的忘記了阻止他的行為，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陳陽把碗裏所有的藥丸全部用溫水給氣若游絲的趙德正送服了下去。

做完了這些，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錘了錘酸痛的後腰，然後轉過身來，一臉奇怪的看著屋裏的一群人，問：“大家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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