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菀眉快速收斂心神, 讓自己表面上看起來一如往常。

她很確定在藍惜雪的記憶中沒有燕秀雲出現，但藍惜雪不受寵，很多宴請藍家人都不會帶她出席, 難保不是因為她社交圈狹窄導致信息閉塞。

姜菀眉捏了捏梅綰的手, 一臉好奇地指引她看向高臺之上, “綰綰，城主大人身邊的美人我不曾見過, 你可認得？”

梅綰擡頭一看, 霎時杏眼圓睜，震驚之色顯露無疑, 她握緊姜菀眉的手, 傳音道：“惜雪……她，她是燕秀雲，是我打小玩到大的閨中摯友。我另一段記憶裏找了她很久，一直沒有尋到，沒想到她竟在城主府。”

姜菀眉詫異道：“你們關系如此親密，她為何從未找過你？”

梅綰秀眉輕蹙：“我也不知……城主大人雖然位高權重，但……但畢竟差了輩分，秀雲不是貪慕權貴的人, 怎會……難道說是城主大人他……”

姜菀眉將梅綰欲言又止要說的話, 直接挑明：“你想說可能是城主逼迫她？”

“雖說高階修士容顏永駐, 城主看起來就和我們的哥哥一般年紀，但實際上赫連伊鶴的年紀都比秀雲大好幾歲。我不認為秀雲會自願……”梅綰艱澀道。

姜菀眉望著高臺之上, 燕秀雲倚靠在赫連雲天懷裏嬌笑的模樣，心中揪痛。

雖然她並非與燕秀雲一塊長大的姜菀眉，但自從認識燕秀雲，她們相處愉快, 性格相投，她是打從心裏喜歡秀雲這個開朗活潑的姑娘，萬分不願她委身於城主，還是給人做小。

她們生活在以女子為尊的南大陸，她不信燕秀雲會心甘情願。

她握住梅綰的手，提議道：“綰綰在這瞎猜也沒用，不如尋個機會，去城主府與燕秀雲見上一面。你們既是朋友，我相信她會願意對你據實相告。”

梅綰回握住姜菀眉的手，輕輕點頭：“惜雪可以陪我同去嗎？我……我有點害怕城主大人，他太威嚴了。”

她的請求正合姜菀眉的心意，姜菀眉確實很想見一見燕秀雲，哪怕不能以真實身份相見。再說，城主府說不定還藏著地下陵墓的秘密，她正愁沒有合適的理由進府。

“當然。你是我搶來的新娘，你的心願就是我的心願。”姜菀眉嘴上開著玩笑，心裏卻越發難過。

她思緒萬千，無論是她和洛子衡的身體，還是失蹤的寂卿，現在的燕秀雲，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煩心事，還全部無法短期內解決。

所有人入席後，宴會正式開始。

赫連雲天握著燕秀雲的手起身，對座下眾人舉杯道：“今日邀請諸位赴宴，是想將本城主新納的七夫人燕秀雲介紹給諸位，還望各家貴女日後多與秀雲來往，她年輕愛玩怕寂寞，本城主不舍將她約束在後院。”

眾人紛紛舉杯給城主賀喜，貴女們也向燕秀雲投去友善的目光。畢竟最新受寵的夫人吹吹枕邊風，效果必定顯著，誰都不想錯過與她攀交情的機會。

燕秀雲施施然端起酒杯沖赫連伊鶴笑道：“我聽雲天說七公子與梅家小姐和藍家小姐有些糾葛，我想趁著今日大喜，為你們說和。總讓七公子獨守空房，雲天可要心疼了。”

燕秀雲看向梅綰和藍惜雪的方向，嫣然一笑：“兩位小姐可否給我一個面子？七公子人中俊傑，無論人品還是才學皆是一流，是極為難尋的好夫婿，兩位小姐不如給他一個機會？”

姜菀眉沒想到燕秀雲竟會幫赫連伊鶴，勸她們嫁給他？

梅綰心中一顫，在桌子底下握緊姜菀眉的手，急急地給她傳音：“秀雲這是為何？難道想以此事討好城主大人和七公子嗎？惜雪，我們該怎麽辦？”

姜菀眉說：“別怕，我先說，你跟著我應和就行。”

兩人站起身，姜菀眉沖燕秀雲遙遙舉杯道：“惜雪感謝七夫人美意。但我認為嫁娶之事還當兩情相悅為好，否則世間又該多一對怨偶。七公子不喜我之事人盡皆知，我如今也想開不再迷戀他，不如各自安好，沒必要硬湊在一起。”

梅綰緊隨其後道：“梅綰也謝過七夫人美意，我很讚同藍小姐的想法。過去我只想尋一個門當戶對的夫君，如今我想要的是情投意合、兩心相知的良人。若七公子同意，還望與我和離，梅綰先預祝七公子覓得此生摯愛。”

兩位姑娘的話猶如重錘擊鼓，效果驚人，宴席間眾人皆露出尷尬的神情看向赫連伊鶴或高坐上的城主。

私底下被拒絕與當眾被拒是兩回事，如今她們當眾拒絕赫連伊鶴，梅綰甚至提出了和離，簡直就是狠狠扇了一個巴掌到他臉上，一點餘地都不留給他。

燕秀雲仿佛好心辦了壞事，她見赫連雲天和赫連伊鶴臉色都不大好看，就面露委屈道：“倒是我多管閑事了，我卻不知兩位小姐眼光如此之高，竟連城主之子都入不了眼。”

姜菀眉聞言心一沈，燕秀雲這話豈非給她和梅綰扣上了不知好歹的帽子，讓她們下不來臺？

這真的是秀雲嗎？她所認識的燕秀雲不該如此。可是，地下陵墓裏只有三口棺材，裏面並沒有燕秀雲的軀體，她無法確定站在高臺之上的人也是“克隆體”。

梅綰被燕秀雲的話說得紅了眼圈，姜菀眉知道梅綰也在傷心曾經的好友這般與她爭鋒相對。

“七夫人此言差矣。”姜菀眉鎮定自若，“挑選夫君光看人品和才學是不夠的。夫君是要相伴一生的人，我認為比起人品、才學、權力、地位、財富、樣貌，更重要的是心意相通，心靈上的契合，夫妻間僅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想要說的話。靈魂伴侶是我畢生的追求，若尋不到我寧願孤獨終老。”

梅綰聽了姜菀眉的話大為讚同，她說出了她心中所想，原本她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追求。聽她一席話，有種茅塞頓開的暢快感。

尋找靈魂伴侶這種論調在內城自然是聞所未聞的，方才還在替赫連家尷尬的眾人無不被藍惜雪的一席話引發了思考。

坐在藍家人對面的許世嘉也被藍惜雪的話震撼了心神。過去他只知高門大戶挑選嫁娶對象都要求門當戶對，其他都是次要的。有些父母甚至不在乎對方品貌，只在乎對方家世。

藍惜雪在他眼中無疑是叛逆又出格的姑娘，但她比在場所有人都鮮活。仿佛只有她是耀眼奪目的存在，其他人都如循規蹈矩的行屍走肉，遵循著既定的規則走完一生，無趣而可悲。就連夜夜躺在身邊的妻子都無法與自己心意相通，這或許就是他一直不想娶妻的原因。

靈魂伴侶嗎？聽起來不錯。此生他是否有機會遇到這樣契合的一個女子呢？

燕秀雲雙眸沈沈地望著藍惜雪，幽怨道：“經藍小姐這麽一說，仿佛我們所有人都是將就湊合，沒有一對是佳偶天成了。”

姜菀眉笑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自己的心意旁人又如何知曉？就如七夫人，艷光四射，滿心歡悅，想必城主大人必定是七夫人的靈魂伴侶了。”

燕秀雲聞言面色一僵，但她很快調整過來，笑道：“藍小姐眼神毒辣，一語中的，雲天確實是與我心靈相通之人。”

赫連雲天拍了拍燕秀雲的手說：“好了，強扭的瓜不甜，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

赫連雲天一向以開明睿智的形象示人，此時即便對兩女當眾拒絕自家兒子心生不滿，卻也不會表現出來。

宴席結束，眾位賓客依次離席，燕秀雲突然走到姜菀眉與梅綰面前，笑道：“我對兩位小姐十分有好感，兩位有空不妨到城主府尋我，哪怕只是陪我談談天，也是極好的。”

燕秀雲遞了一塊腰牌給藍惜雪，“城主府守衛見了這塊腰牌，就知你們是我的好友，會為你們放行。”

姜菀眉笑著收下，“謝七夫人，我們一定會來城主府拜訪。”

燕秀雲主動邀約倒是省去了她們尋借口去城主府找她的麻煩。

燕秀雲走後，梅大人就將梅綰叫過去一頓數落，好在梅綰堅定了信念，梅老爺就差說破了嘴皮子，都沒能將她勸回七公子府。

最後，姜菀眉不管不顧將梅綰撈到了懷裏，對梅大人說：“梅大人不好意思，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梅綰現在不歸你管。至於她和七公子的事，他們自己能處理好，您老就不必操心了。”

梅大人被藍惜雪氣得不輕，但礙於他沒有藍大人在城主面前得臉，手裏權利也沒人家老子大，只得咽下了這口氣。

她們隨藍老爺和藍夫人回府，剛回到藍惜雪的院落，就見伽圖站在她院子的中央。

梅綰看向姜菀眉，她拍拍她的手，說：“去吧，別怕。他是真心在乎你的人，不會傷害你。”

等到梅綰走到伽圖跟前，姜菀眉獨自回了房。但認為她真會老實避嫌就錯了，她從後門出去躍到屋頂，從上而下看著底下兩人的情況。

伽圖見梅綰局促不安，扯了扯嘴角道：“許世嘉說你今日當眾拒絕了赫連伊鶴，還要與他和離？”

梅綰點頭。

”你的下一個目標是誰？想和誰相處？總不能一輩子和女人過日子？”伽圖盯著她的眼睛問。

“我……我暫時沒有想法。只想和赫連伊鶴和離恢覆自由身，然後跟著惜雪四處看看。”

伽圖嗤笑一聲，猛地捏住梅綰的下巴，低頭就要吻她。

梅綰嚇得驚呼一聲，用力去推他。

伽圖的唇停在她的唇邊，沒有親上去，諷刺道：“過去我們吻過很多次，你比我更主動，還記得吧？現在跟我裝什麽純情？”

梅綰驚慌失措，“我……我記得。但是，那只是記憶而已，現在的我做不到啊……請你放過我，拜托了……”

伽圖沈了臉，“放過你？那誰來放過我？當初你不招惹我，我根本不需要女人。而今我對你日思夜想，你卻讓我放過你？”

姜菀眉正坐在屋頂上喝酒看戲，聽到伽圖這句話，酒水差點嗆在喉嚨裏。

日思夜想？真夠肉麻的。到底是跟過她的男人，情話說起來一套套的。

梅綰急得眼底泛出淚花，“對不起……我，我不想勉強自己。真的對不起……”

伽圖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與他記憶中的姜菀眉截然不同，他松開了梅綰的下巴，疲憊地道：“若非你身上有屬於本尊的天魔印記，我絕不會信你是姜菀眉。但如今，即使你是姜菀眉，本尊也對你沒興趣了。我看上的是以前的她，你現在的樣子無趣至極，以後本尊不會再來尋你，你想愛誰便愛誰吧。”

伽圖剛要走人，就見藍惜雪翩然而至，她攬住梅綰的肩膀，用絲帕給她擦幹眼淚，柔聲道：“綰綰別哭，去湯池沐浴放松下，今日你也累了。”

梅綰聽話地去了湯池，姜菀眉突然襲擊，一把制住伽圖，將他拖到了墻角，按靠在墻上。

她伸手捏住伽圖的下巴，冷笑道：“欺負女人，挺有能耐啊。你剛才的模樣就像是一個深閨怨夫，遭到妻子嫌棄而大發脾氣。”

伽圖沒想到藍惜雪會突然對他出手，一時不備，才被她制住。他臉黑如鍋底，“本尊的事輪不到你來管！放開！”

“想知道被迫和不喜歡的人親近是什麽感覺嗎？”

藍惜雪話音剛落，就不由分說吻住了伽圖的唇。不顧他的意願，強勢頂開他的牙關，與他唇舌交融。

起初伽圖極其厭惡，想殺了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但隨著時間推移，他越發恍惚，閉上眼，甚至覺得與他親吻的女人就是姜菀眉。

那種強勢又纏·綿的吻技是如此熟悉，無論過了多久他都無法忘懷。

半晌後姜菀眉緩緩離開伽圖的嘴唇，欣賞他沈醉其中的表情。

他閉著眼睛，不自覺地喚出姜菀眉的名字。

她第一次聽到伽圖將她的名字喊得如此纏·綿悱惻，單單只是三個字，就似乎蘊含了無限情思。

姜菀眉揉了揉伽圖的唇珠，問道：“被人強迫的感覺好嗎？”

伽圖如夢初醒，猛地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張算不上熟悉的容顏，一股怒氣沖上心頭。

他用力推開姜菀眉，沈聲道：“藍惜雪，別以為你是內城人，本尊就不敢把你怎麽樣。”

姜菀眉舔了舔唇道：“你這樣火爆的性子，倒是挺對我胃口的。反正你與梅綰結束了，不如和我試試？”

伽圖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你有病吧。本尊是那種沒了女人就活不下去的人？我要的女人只有過去的姜菀眉，除了她，其他人我都沒興趣。”

姜菀眉意味深長道：“好吧，我希望以後你不會為今夜拒絕我的話後悔。”

伽圖蹙眉看向她，“除非你就是姜菀眉，不然本尊絕不可能後悔。”

“說不定我就是呢？”姜菀眉說，“你不如多與我相處相處，好好辨認一下？”

伽圖以為這是藍惜雪不要臉的撩·撥手段，冷哼道：“本尊沒空陪你玩，告辭！”

伽圖一路禦劍飛行，遲遲都沒有回許府，他一直在高空來回游蕩，心裏久久揮之不去藍惜雪那一吻給他留下的熱意。

他不懂一個陌生女人的吻，怎會令他難以釋懷。

地下陵墓裏走入了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她推開其中一口白玉棺材，撫摸躺在裏面的人臉頰，眼底浮現兩縷黑氣。

“你為何要逃呢？留在這裏陪我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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