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世嘉看向同他說話的女子, 不茍言笑道：“在下不曾見過姑娘，告辭。”

姜菀眉笑容僵在唇角，不敢置信在他眼裏看到了對她的陌生, 還有抵觸女人主動示好的冷漠。

洛師兄幾日不見演技見長啊！居然臺詞、表情、眼神都拿捏得準確無比, 連一絲破綻都看不出。

這演技不去當演員可惜了, 妥妥的未來影帝！

許世嘉對赫連伊鶴點頭致意，再也沒有看姜菀眉一眼, 轉身揚長而去。

她望著洛子衡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赫連伊鶴怕梅綰尷尬，說道：“梅姑娘別介意, 世嘉向來如此, 對誰都是不冷不熱，也不懂憐香惜玉。”

姜菀眉笑道：“沒關系。內城的公子瞧不上我一個外城人很正常，不是所有人都能如赫連公子這般平易近人。”

赫連伊鶴聽了心情大悅，“梅姑娘明白就好。我們公子、姑娘叫著太生分。不如以後你就喚我伊鶴，我叫你綰綰，如此可好？”

姜菀眉頷首：“甚好。”

赫連伊鶴向前一步，對她做了個邀請的姿勢：“綰綰，請吧！”

姜菀眉壓下心中所有疑慮, 跟著赫連伊鶴進入城主書房。她得找個合適的機會單獨見一見洛師兄, 有外人在場他不方便與她相認。

她跟在赫連伊鶴身後站定, 只見他向上首之人行禮道：“伊鶴給父親請安。”

姜菀眉緊隨其後：“梅綰給城主請安。”

赫連雲天笑容滿面地關心起兒子的衣食住行，就如所有慈父一般, 一點都不像手握大權的上位者。

然而，姜菀眉很清楚，這只是對他的兒子而言，赫連伊鶴幾次起了話頭想把梅綰介紹給城主, 都被他不著痕跡的帶偏，去談論其他話題。

赫連雲天看似專註在關心兒子的事上，實則他也在審視梅綰。

赫連伊鶴與梅綰在外城相遇的事，早就有人報給了他。外城那些靠魅`惑內城男人，得以進入內城的女人不在少數，他如何能不警惕接近他兒子的外城女人。

在城主眼中的梅綰面上鎮定自若，看不出絲毫情緒，不像沒見過世面的女人畏畏縮縮，也沒有因為被晾在一邊尷尬或失落，反而腰背挺得筆直，嘴角帶著微笑，仿佛旁聽他們父子聊天是一件趣事。

姜菀眉的從容淡定確實不是演的，她剛出道那會兒，沒有後臺也沒資歷，一些導演、制片給她冷臉，把她當空氣不是一次兩次，她早就學會如何應對。

不就是想給她下馬威嗎？不就是想讓她尷尬難堪嗎？

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想為難她卻計劃落空的人。

城主聊到最後實在無話可聊，畢竟和兒子不說天天見，也至少隔日見，兩個大男人也都不是愛聊天的人，他的時間不能再耗費在無意義的事上。

這一次赫連伊鶴再把話繞回梅綰身上，赫連雲天沒有再打岔。

城主仿佛是剛註意到梅綰一般，驚訝道：“伊鶴，你怎麽到現在才想起梅姑娘，看把人冷落的。”

赫連伊鶴哪會不知父親故意把鍋甩給他，只得笑著向梅綰道歉：“是在下的錯，還望綰綰莫要生氣。”

赫連雲天一聽兒子喊得親密，心又是一沈。

姜菀眉笑道：“伊鶴說笑了。城主大人和伊鶴聊得話題很是有趣，我能旁聽深感榮幸，又怎會生氣？”

赫連雲天收起了笑意，肅容道：“梅姑娘是奉裴城主的命，前來商談合作？梅姑娘可知外城女人非但沒資格進內城，更不被允許參與城主府議事。”

赫連伊鶴剛想開口為她開脫，就被父親一個眼睛制止了。

“我此刻完好無損地站在城主面前，不就證明我有資格？在城主大人英明領導下，誰敢破壞規矩？”姜菀眉從容不迫道，“至於議事，我僅代表裴大人，您可將我看作裴大人的傳訊符，不用在意我的身份。”

赫連雲天見她半點不慌張，且把他的話一一堵了回來。但凡他說梅綰站在這裏是破壞規矩，那就代表他領導不夠英明。她又將自己比作傳訊符，誰能回答一張符紙是否有資格議事？

赫連伊鶴驚訝於梅綰的膽魄，在此之前他曾想過梅綰或許不會怯場，但也僅此而已，從未料到她還能與城主爭鋒相對，明明處於完全的劣勢，卻絲毫沒有落於下風。

城主一向欣賞有膽識的人，若非梅綰與自己最喜歡的兒子攪合不清，他也不會刻意為難她。

“那本大人就聽聽你這張傳訊符有何話要說。”

姜菀眉心中一定，開門見山道：“裴大人想與城主合夥做一樁生意……”

她將編寫連續劇劇本，選合適的人來演出，布景拍攝等等事宜說完後，話鋒一轉說：“我計劃將每一集戲劇大批量拓印到留影石中，再派人在每一塊留影石上刻靈力識別法陣。如此每塊留影石只能被一人使用，輸入靈力才能啟動留影石觀看戲劇內容……”

赫連伊鶴聽完，讚嘆道：“你的意思是想看連續劇的人，就得買你的留影石，買了還不能與人共享，只要內城大部分人願意掏錢，那這筆收入絕對非常可觀。”

“對，第一集 免費，想看第二集及後續劇集，就要購買留影石，留影石成本很低，法陣也是最簡單的低級法陣，操作起來不困難。雖然不能杜絕幾個人合看一塊留影石的情況，但增加了外借留影石的難度，對於收益來說仍然會有顯著提高。”

姜菀眉給沒有版權意識的城主科普，讓他明白知識產權保護的重要性。

“城主若能帶頭號召內城人，一人一塊留影石，並主動讓子民獲悉您最近的餘興節目就是觀看留影石內的戲劇，想必我們的計劃就成功了大半。愛戴您的子民一定會爭先效仿您。”

她這是利用城主打廣告、做營·銷，合理利用一切有效資源，才能事半功倍。

赫連雲天雖不懂廣告營銷策略，但光聽她講解，他就能意識到其中的可行性。

“你的想法很好，但你都告訴了我，我為何不跳過裴玉枳，由內城人自己完成此事？”赫連雲天刻意刁難道。

姜菀眉自信道：“我敢把計劃和盤托出就是不怕您撇開我們外城。首先您的手下未必有能寫出別出心裁戲本子的人才。其次，內城人成天忙著修煉，想必不會有人願意將精力花費在制作餘興節目上，想招募到合適的人拍戲困難很大。外城人就不同了，無所事事的人有許多，給口飯吃就願意賣力幹活，城主不如就將前期工作外包給外城人。”

梅綰說的情況城主心裏其實都有譜，不過就是想看她如何應對。他很清楚內城沒有窮人，更是人人專註修煉，可以花點時間放松看場戲，卻不會有人想去拍戲，除非許以重金，做出來的東西還未必有梅綰的好。

“父親，綰綰說的在理，這麽大一攤子事，你扔給誰管，誰都不樂意。畢竟戲子可是外城人才幹的行當。”赫連伊鶴說，“再說，父親您下場為連續劇造勢，最好還是不要讓子民知道您從中獲利，有礙您的名聲。不如將此事交給外城人，您坐享其成便可。”

“呵，臭小子，你倒是會胳膊肘往外拐！”赫連雲天笑罵了一句，就又看向梅綰，說，“本大人可以將此事交給外城，但分成比例你是如何想的？”

赫連雲天不愧是老狐貍，他故意不說他想拿幾成，把難題拋給梅綰。因為說多了怕外城分的少做事不盡心，說少了他又怕自己吃虧。最好梅綰識相，自己給出一個讓他滿意的分成比例。

姜菀眉不吃他那套，故作哀傷地嘆了口氣，愁容浮面，讓一旁的赫連伊鶴見了都覺憐惜。

“城主大人，不瞞您說，外城吃不飽、穿不暖的窮人比比皆是，我們好不容易想出這個生財之道，想以此收入提高民生。若非我們實在太窮，都願意不拿分毫盈利。但人總得先吃飽飯，才能有力氣幹活不是？所以……所以，我希望城主大人有大量，許給我們六成的盈利。”

赫連雲天幾乎以為自己耳背聽錯了，這個女人竟敢說出外城拿六，他拿四這種分成比例？！簡直可笑！

“裴玉枳從內城獲得的財富足夠養活外城所有人，你說的慘狀本可以不存在，不如回去要求你的裴大人開放私庫濟民，也比你在這和本大人討價還價有效！”

姜菀眉演技爆發，說哭就哭，眼淚一顆顆掉出眼眶，她哽咽道：“城主大人有所不知，裴大人早先揮霍無度，家底都敗得差不多了，如今想洗心革面好好治理外城，卻捉襟見肘。您就可憐可憐我們吧……要不……要不就五五分成……實在不能更低了，我們現在連大批量采購留影石都做不到……”

赫連伊鶴見她哭得傷心，連忙攬住她的肩膀寬慰：“綰綰莫要傷心，不就是錢嗎？本公子多的是。五五分就五五，我們內城也不差你這點。”

“父親，您就答應綰綰吧！她都退到五五了，咱們人力物力都不出，坐享其成就能分到一半，何樂而不為？父親您向來寬厚大度，必定不會為了這點蠅頭小利斤斤計較。”

姜菀眉靠在赫連伊鶴肩頭抽泣，心裏卻是笑開了花，這波助攻可以哦，胳膊肘往外拐得很徹底，你爹有你這樣的蠢兒子，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赫連雲天真要被兒子氣笑了，談判最忌諱他這種拖後腿的，即使心裏價位到了，也不能表現出來，再逼一逼就能得到更多利益。這下可好了，被兒子一句“斤斤計較”堵得再沒退路。

他憋著一肚子火氣，不能當場發作，半晌才道：“梅姑娘，你很聰明，知道女人的眼淚該用在何時何地。你贏了。”

姜菀眉明白老狐貍看出她的小心機了，但她一點都不慌，適當的耍點計謀只會讓老狐貍高看她一眼，明白她不是個蠢人。有誰會願意合作夥伴是笨蛋呢？

姜菀眉抹幹眼裏，離開赫連伊鶴懷抱，從血月裏拿出一份她昨晚草擬的合同。

她恭恭敬敬將合同放在城主面前的書案上，說道：“城主大人，生意人以誠信為本。我們空口協定無憑無據總不太好，我們裴大人草擬了一份契約，一式兩份，城主過目後沒問題我們就把字簽了。”

她又掏出一塊白玉雕花印章，笑道：“您瞧，我把裴大人的印章都帶來了。”

城主大人：“……”

赫連雲天覺得活到這把年紀經歷的風浪也不少了，什麽人都見過，但如梅綰這樣膽大妄為的女子，真真是頭一回見。

原來只要活得夠久，就什麽無恥之徒都能見到。

“本城主的話就是金口玉言，怎麽？你還質疑本城主的為人？！簡直豈有此理！”

赫連伊鶴見到父親發怒，怕波及梅綰就斥道：“綰綰，這就是你不懂事了，怎能提出如此不合理的要求？”

姜菀眉故作委屈道：“我怎會不信任城主，我是不信我家裴大人，他的為人想必公子清楚，如果不用契約挾制他，誰知道他能不能用心去做。城主不如瞧瞧契約內容，大部分都是保護城主一方利益的條款，簽了後百利而無一害。”

赫連伊鶴主動拿起合同逐頁查閱，發現確實如梅綰所言，幾乎沒有損害他們內城利益的條目，非要說的話，就是那條要求嚴格執行五五分成，合約期內雙方不得以任何理由調整分成比例，但這也制約了外城人不是嗎？

“父親請您過目，兒子看了覺得沒問題。簽了確實可以起到督促外城保質保量完成連續劇的目的。”

赫連雲天今天被兒子坑了一次又一次，已經對這個豬隊友徹底不抱希望了。

最後，赫連雲天到底還是簽了字，他提筆的時候，姜菀眉開啟留影石，將他們簽約的過程錄了下來。

赫連雲天差點當場掀桌，好在姜菀眉識趣，拍馬屁道：“小女子能與城主大人同桌簽訂契約實屬三生有幸，如此激動人心的時刻不用留影石記錄下來，我會抱憾終身，還望城主大人包容我這點上不得臺面的小心思。”

哼，別以為他看不出，梅綰想要雙保險，理由根本不是她嘴裏說的那些屁話！奈何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字都簽了，也不怕她留下影像。

簽署完畢，赫連雲天急不可耐地對他們下了逐客令：“沒什麽事的話，就都退下吧。梅姑娘難得進內城，可去伊鶴府上留宿一晚，讓伊鶴盡一盡地主之誼。”

赫連雲天不想那麽快放梅綰回去，還想再觀察她一番。

他看著桌上的那份合約若有所思，他十分確信過去的裴玉枳手下沒有能草擬這種契約的人才，每一個條款都有理有據，面面俱到，將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都囊括其中。他調查過梅綰是新入府的新人，單憑她口才和膽識來看，就能猜到契約多半出自她手。

這樣的女人留在裴玉枳手下實在可惜，若是人品各方面都不錯，讓伊鶴收入府中，為內城效力，倒也是一樁美事，既成全了兒子的心意，又讓內城多了一份助力。

走出城主書房，姜菀眉感覺一身輕松，她又辦成了一件大事，這項目運作得好，以後外城府庫充盈，還愁坐吃山空，沒錢提高民生嗎？

她心情好不光是談妥了合作，更因為最終的協議價格比她心裏預期要更好。其實外城與內城的不平等關系擺在前面，想要五五分成本就有些癡心妄想。所以她的底線其實是三七。

之所以大言不慚提出六四，就是要給城主設立一個難以接受的最高價，然後再給出一個相對低價，一般人兩相比較就會更容易接受相對低的價格，比如赫連伊鶴。

其實她心裏底線更低，但絕對不能一開始就亮出底線。她原本準備說出五五後再被城主壓價，經過討價還價最低至少要定在三七。如果一開始說三七，城主就會壓到二七甚至一七。今日好在有個神助攻在場，讓她以超出預期的高分成談成了合作。

因此，姜菀眉看赫連伊鶴也順眼了幾分。

赫連伊鶴用欣賞又極具侵·略性的目光看著她說：“綰綰方才的表現實在出乎我的意料，讓我對你更加喜愛了。”

“讓伊鶴見笑了，我也就能逞一點口舌本事，其他就沒什麽值得稱道之處了。”

“綰綰太過謙虛。”赫連伊鶴抓住她的手，“我今晚為綰綰設宴，請親友前來，正式將你介紹給他們，可好？”

他的暗示再明顯不過，姜菀眉抽出手，說：“自然好。就以裴大人的首席代表作為我的身份來介紹吧。想必往後我來內城的機會不會少，與各位尊者打交道前，也需要一個明確的代理職位。”

赫連伊鶴碰了一個軟釘子也不懊惱，他明白如梅綰這樣聰明的女人不是那麽容易臣服於人的，他有耐心慢慢攻破她的心防，遲早有一天，她會心甘情願投懷送抱。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赫連伊鶴的府上賓客盈門。

他邀請的都是直系親屬，還有高官之子，為顯示他對這些賓客的重視，他親自在府門口迎接。

他給了梅綰絕對的自由，允許她在府上隨意走動，到開宴時，再讓侍女去請她。

姜菀眉四處閑逛，心裏在盤算著洛子衡是否被邀請前來，她不能明目張膽問赫連伊鶴，這樣會引人懷疑。

誰知，她正想著的人，下一刻就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許世嘉向來厭煩參加宴席，特別是男人為了討好女人而辦的宴會，參加的人無不是幫助他討好女人的工具罷了。

他有心避開眾賓客來到僻靜的亭臺水榭，剛走進一座八角亭，就聽身後傳來女子的聲音：“公子，又見面了。”

許世嘉轉身，發現正是白天對他自來熟的女子，雖有一副得天獨厚的好樣貌，卻過分輕·浮。有了赫連伊鶴還對他頻頻示好，實在讓他生不出半點好感。

此處只有他們兩人，姜菀眉見他依舊拿一副冷漠疏離的表情對她，心中一沈，打探道：“打擾公子雅興了。此處無人，小女子有個疑問，還請公子解惑。”

許世嘉本不想理睬，但看在赫連伊鶴的面子上，他勉強道：“你有何疑惑？”

“公子認識一位名叫洛子衡的修士嗎？他與公子長得很像，白日裏我將公子錯認成了他。我想或許公子有沒有表兄弟？”

姜菀眉心說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洛子衡還跟她裝傻充楞就沒意思了吧！

許世嘉蹙眉看她，剛想回答，就見不遠處走來一人，是他極其厭惡的褚明宇。他顧不得回話，當下就掉轉身準備離開八角亭。

“喲，這不是許家大少嗎？這麽急著走作何？”

姜菀眉順著話音回頭一看，差點驚出一身汗，說話的人不是薩奇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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