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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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巒影就這樣在句芒的扶桑殿住了下來,聽到修煉,本以為又是和在碧峽一般和木頭一樣打坐或是折幾根柳條作鞭使,不料句芒只交給了她一個任務——種菊花。

句芒愛花尤愛菊,這是天界眾所周知的事情。

距扶桑殿西南五裏處專有一花園名喚弄菊苑,這弄菊苑離天河又有八百裏。巒影每日要做的便是扛著句芒交給她的一個扁擔,扁擔兩頭掛倆水桶,早中晚各去天河取水一次到弄菊苑澆花。

原以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可第二天巒影去河邊打了兩桶水扛回弄菊苑時,才發現這兩個桶底下竟各有一個大洞,一路上早已漏了個一幹二凈。

“師傅,你怎麽能給我破桶呢,捉弄人是極不道德的事情。”當巒影一臉嚴肅地提著兩個桶找到句芒時,他和太白坐在樹下玩葉子戲,正是輸得愁雲慘淡的時候。

“為師正忙,你就不能自己想點法子麽,我知道你是極為聰穎極有慧根的。”句芒摸著下巴思索下步打法,連正眼都沒施舍給巒影。

古人雲,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巒影只好開始自己鉆研打水澆菊之法。

她先是嘗試加快飛行的速度,但到了弄菊苑,桶裏的水還是漏掉近三分之二。

當她的速度能使桶裏的水剩下一半以上後,又想出個運氣將水吸附在桶壁上而不向下漏的法子。一日日下來澆花的活兒變得得心應手,巒影感到自己體力修為竟均有所提升,想來師傅一片苦心,原來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鍛煉自己罷了。

巒影大悟,心中頓生感激敬佩之情。

天河與弄菊苑之間有不少其他神仙的住所,一來二往的巒影也結識不少仙童仙娥,大家漸漸都知道春神句芒時隔千年又新收了個徒兒,還將自己最珍愛的菊園交予她來打理,可見對其重視,加之巒影長得嬌俏靈動惹人喜愛,於是眾人不時會在巒影打水的途中給她塞些糕點玩意兒,並且親熱地給她起了個昵稱——小菊花。

這日,巒影吃完月老殿裏掬月仙子送的棗泥山藥糕,又從弄菊苑中折了三朵開得最是燦爛金黃的菊花,想著要好好感謝師傅一番。到了扶桑殿,句芒正拿著一本古書邊看邊將食指與中指並在一起伸出不停地朝空氣中戳,也不知是又犯了什麽毛病。

“你說那破桶啊,”句芒終於分神來看巒影,面色還帶著幾分得意:“為師前些日子得了一本書,名喚一陽神指,只練了一天就將那素以堅硬著稱的鐵樺木桶給戳出兩個洞來呢。”

巒影:“……”

句芒將書扔到一邊,從躺椅上翻身下來將巒影放在一旁的木桶提至左手,然後深吸一口氣用右手狠狠朝桶戳了過去,只聽“嘩”地一聲,木桶變成一堆碎片盡數掉落在地上。

“看來最近功力又有增進,甚好甚好。”句芒興高采烈地望著地上的碎片嘖嘖稱讚道,忽而看見巒影黑掉的臉色,以為她是因桶碎了惋惜,於是安慰她道:“乖徒兒別心疼,你也知道為師向來手氣不好,所以殿裏的物件總歸會緊缺些。這不,昨日我連殺太白老兒五局,趕明兒就到他那給你討兩個新桶來用,不再將就著用著破桶了。”

“哎,徒兒,你為何臉色愈發的差了?”

“徒兒,你為何不理為師?”

“徒兒,你飛那麽快作甚,你要去哪……”

“我想靜靜。”巒影頭也不回地飛出了扶桑殿,將句芒最後一句話甩在後頭:“靜——靜——是——誰——”

從扶桑殿飛出來,巒影著實不知該往哪兒去,只沿著平時打水的路上一道慢悠悠地飛,本想討些吃食,不料這時點上大夥兒煉丹的煉丹,理紅線的理紅線,見了她也只寒暄兩句:“喲,小菊花今個怎這麽閑?”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又飛到了平日裏打水的天河邊。以往打了水便匆匆回弄菊苑去澆花了,這回一罷工才發現這上游的景色真是挺美。

天界雖不似碧峽般一年到頭是春天,四季變換卻也是沒有的,但該有的景致在這裏大多都能瞧見,巒影對這一點還是極為滿意。

河邊若只有綠柳如煙,芳草萋萋的景象自是引不起巒影多大興趣,關鍵是那綠絨毯似的草中零零星星地開了她許多叫不上名來的野花——寶藍色和蝴蝶翅膀似的、白得如雪般的、像一串紅果子樣的……

成日都對著菊花早已審美疲勞的巒影頓感心中那股郁結之氣消散去大半,左右張望一番見四下無人,於是就從旁扯下一根嫩綠的柳條,又將“魔爪”伸向幾簇花兒,須臾便編出一個花環戴在頭上。

她蹲在河邊上心滿意足地欣賞自己的傑作,覺得比在碧峽編的那些綠不拉幾的東西好上千萬倍,心中激動萬分,往日裏憋著的話兒也忍不住對著河裏的影子一股腦兒地給倒出來——

“句芒是個娘娘腔!”

“月老有狐臭!”

“掬月姐姐胸上長了一顆大黑痣!”

“望汝母飛!”

“嗚呼哀哉,汝竟與狗雲雨之!”

正所謂送佛送到西,罷工罷到底,酣暢淋漓地吼完幾嗓子後,巒影扶正頭上喊歪的花環,理理衣襟,又心虛地四下看一遍確定無人後才站起來,想去周邊再轉兩圈。不料剛要起飛,頭上卻一輕,接著便動也動不了半分。

“這小玩意兒編得還真是挺好看。”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驚得巒影只覺有一滴碩大的冷汗正順著自己的背部緩緩流下。

“來——來——來者何人?”巒影結結巴巴地問道——師傅曾說過,凡從背後偷襲者必小人也,她定是碰上十惡不赦的妖物了。

四處無人,連絲風也沒有,寂靜的草和寂靜的花,唯有河水依舊潺潺流動。巒影感覺有一只手按在她的肩頭,然後一個玄色的身影忽而閃到她面前,花環重新被扣到頭上,一只手順著她的發頂輕撫下來,臉頰上有溫暖柔軟的觸感。

巒影在那人飄到自己跟前時就死死閉住了雙眼,等待了許久也不見有什麽動靜,她緊張地咽下口水,將眼睛睜開小小地一條縫,只看見一個白玉般的下巴,於是她又把眼睛睜大些,驀地就對上一雙滿含笑意的黑眸。

巒影本以為上洵是自己在天界見過最英俊的男子,她師傅句芒也稱得上是美中第一人,雖說性情略怪異些。可沒想眼前這位的出現再次推翻她前些日子在心中定下的天界十大美男排行榜,成功的擠掉名列一、二的上洵和句芒,如一匹突然沖出的黑馬站在頂峰閃閃發亮。

“你方才說春神是個娘娘腔?”眼前的男子撈起巒影耳邊的一縷頭發放在手中把玩,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流。

“並沒有。”巒影死死盯住他身後的柳枝。

“你還道那月下老兒有狐臭?”來人朝她眨了眨眼——唔,是桃花眼,太娘,得減分。

“並沒有。”巒影發現鞋中的腳趾還能動上一動。

“掬月仙子何時胸上長了顆黑痣?我前些日子找她要吃食時還曾未看見。”來人朝她挑了挑眉——嗯,雙眉略濃,還得減。

“望汝母飛是何意,這口訣還從未聽過。”男子饒有興致地接連發問,仿佛問上癮般。

巒影抽了抽嘴角:“不過是一種表達愛慕之情的新方式罷了,從師傅尋來的話本兒裏偶然瞧見的。”

“那與狗雲雨……”

“我錯了。”巒影覺得必須將這對話迅速扼殺掉,不然她就見不著明日的菊花了——師傅果然說的對,越美麗的東西越不可碰。可不是,每每見他對著一面銅鏡看上許久後都要罵上一句“真不知這是何處來的紅顏禍水”。

“錯了,你錯在何處?”男子不知是真詫異還是假詫異地問道,還順手從她頭上的花環中扯下一朵花別在她的耳邊,滿意地點點頭。

巒影暗暗活動手指,發覺她竟可以動了,於是立馬擡手伸出食指並中指朝男子眉心攻去,還不忘大喝一聲:“一陽神指!”

眼瞧就要打著了,可不到一瞬的時間她的手指便被握進另一只手中。情急之下她迅速用左手出擊,劃出一道青光,只見男子將頭向旁微微一歪,接著巒影的左手又落入他的手中,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

她兩手都被禁錮著,只能仰起頭嚴肅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你可是人?”男子低頭瞧她,吐氣如蘭。

巒影:“……我錯了。”

“錯在何處?”

“上神饒命,在下不過區區一介澆花小童,嘴中的話難免會粗俗些汙了上神的耳,還請上神見諒。”巒影嘴角揚起一個略顯諂媚的笑容,心中卻直罵自己威武不能屈的高尚品德竟墮落至此。

對方終於放開她的雙手,巒影如獲大赦,雙腳抹油便想開溜。

那人倒也不急,只慢悠悠地道出一句:“句芒是個娘娘腔?”

巒影頓住了身影。

“月老有狐臭?”

巒影一臉苦仇大恨地回過頭。

“掬月姐姐胸上長了顆大黑痣?”

巒影雙腿一軟——砍頭不過碗大的疤,千百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對方雖來路不明,可瞧著就是個不容小覷的大角色,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忍!

“壯士,你究竟想作甚,近來精舍略有不適經不得嚇,你直說便是了。”巒影盡力讓自己看上去淚光盈盈、楚楚可憐些好博取點同情。

“你叫什麽名字?”男子問道。

巒影眸光一閃,乖順地答道:“小仙初得仙體,還未被賜名,熟識的姐姐哥哥們只喚我作‘小菊花’。”

“原來是新來的小仙,難怪看著眼生,”男子若有所思地撫著下巴,“小菊花……”

“是的,小菊花。”巒影背上的冷汗愈發的多了,不知不覺已然發展到滾滾而下的地步。

“我也有些乏了,想回去歇著,待下次得了空便去找你玩兒吧。”本以為他還會進一步問出些什麽,作為一個誠實善良一撒謊就臉紅的小仙兒她可就真招架不住了,沒想到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放了一馬。

男子伸了個懶腰準備離開,巒影突然想起什麽急忙喚住他道:“小仙還不知上神姓名。”

有語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只見男子回眸嫣然一笑,真可謂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實為美哉。

“我姓名稱呼甚多,熟識的人大多喚我作‘小黃瓜’,我倆有緣,你也如此喚我便好。”轉眼間便只聞聲不見人,留下巒影佇立河畔,風中微醺。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人吧來人吧來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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