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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是一片天空雲層？不，是一片海洋！

這麽說來也不正確，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像漂浮在半空中，又像潛伏在深海底，既輕飄飄拂面無痕，又波濤洶湧，橫波瀲灩。

玄機就漂浮在這麽一片世界裏，她甚至都沒法掌控自己的往哪裏飄去。時而稍微控制得好點能站立起來，時而被一陣由密密麻麻的波點集結成群而來的波瀾給打翻，又飛到半空。

可半空是多高，腳下又是哪裏？根本看不到邊。

這是什麽地方？

迎面而來的由無數黑白波點組成的巨大光影朝著邊駛了過來，由於對方身形巨大，玄機這下想要往那邊躲都躲不過，只能生生地迎了上來。

那是一艘巨艦！

乘著風破著浪而來的巨艦，玄機躲避不及只能迎上的時候，那艘巨艦直接沖散了一個窟窿對穿過去，當然，玄機也沒好到哪裏去，她整個身體都散了。

沒錯，散開了，和她在這裏見到的其他“東西”一樣，全都是由無數光點凝聚在一起成型的東西，看著唬人，但實際上大家本質都一樣。

好一會之後，玄機身體散開的那些光點又開始凝聚起來，玄機又重組回自己原來的模樣了。

但是，也裏歷經這一次沖散和重組，讓玄機看清楚了這些光點是生命東西。那是一行行字符代碼，由這些代碼組成了這麽大的一個世界，組成了這裏所有的東西。

天空，陸地，山川和海洋。

人，魚，鳥，獸乃至飛機大炮和艦艇……這裏全都有。

那是玄機所熟悉卻又不熟悉的世界，由一行行代碼暢游在這個浩瀚無邊，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歲的世界裏。

玄機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在哪裏。

最開始，她進入了地下城的一處奇怪的地方，那裏擺放著許多械人，曹猛和小小也都在那裏，同樣無法動彈。而接下來，玄機就被一道指令給限制住了。

沒錯，那是一道能夠針對所有械人的指令，不讓它們在那個地方開智，只允許它們像正常的人偶那樣擺放在那裏。

在那道指令之下，機械就是機械，人才是人，二者不會混淆。

而現在，玄機離開了塑造成它們身體的那副軀殼，她回到了真正屬於它們的世界，電子世界，又或者說……這裏是個數據海洋。

巨大的世界海洋。

在這裏，是活性的，有可以指令著它們的東西存在，不然，在地下城的熔渠邊上，怎麽會有那道指令出現？

雲仆還藏著這麽大一個殺手鐧哪，玄機感慨。

她現在在這個巨大的數據庫裏面，根本也沒法自主決定遨游到哪裏去，也有可能到處都是一樣，只不過途中會遇到各種各樣由數據組成的東西。

這一路，玄機已經遇到了無數上個輪回的人了。有東方的面孔，有西方的面孔……他們模樣新潮，與現在所在的這個封建王朝完全不一樣，那是另一種時代背景下生長而成的精神面貌。

玄機在這裏許久，久到她也不知道到底外面已經經歷過多少天了。

只知道這一路上遇到的景象和人物，超乎自己想象的多。

玄機開始不去探索了，這裏來來去去都是那樣，偶爾有看到一些漏洞的地方，鉆進去則又是另外的世界，有時候裏面還有猛獸，有些漏洞裏面還有汙染的存在，各種各樣的危險，防不勝防。

玄機本來還還抱著希望，能在這裏找到曹猛和小小的。

但現在她已經放棄了，這裏浩瀚無邊，就連“人”也數不勝數，玄機甚至有個大膽的懷疑，那就是這裏會不會儲存著無數人的數據？

要真是這樣的話，在這麽多“人”的數據裏面想要找到曹猛和小小，那比大海撈針還要難。

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直到玄機忽然發現眼前的場景又變了，而這一次，周圍變成了像是有實質一樣的。

兩面的墻，刷成了簡潔大方的白，另外的兩面墻都是書櫃組成的。書櫃裏典藏了科學類的、武器類的，農林牧畜類的等等等等，甚至還有許多時代名著……

這是個書房，浩大的書房，這些書櫃放眼望去，漫長無邊，看不到頭。這裏難道存儲著所有人類的知識嗎？玄機好奇。

在這些書櫃前面，放著一張平整的桌子和兩張椅子，旁邊，是一架落地燈，熾光燈照出來的亮光的讓玄機有某種回到了現實世界的感覺，和那個的虛無縹緲的虛擬世界，大不相同。

但玄機時刻警醒自己，這裏也是那個數據世界的一角。

因為，玄機將手搭放在這些上面的時候，它們也同樣會微微散開，等到玄機離開之後，又再度重組回原樣。

其中一道墻上，忽然開了一扇“門”，就是那種現代擰動把手，往裏開的單扇門。

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老者。

老者短發短須都是一色的灰白，身上穿著的齊整筆直的黑色西裝，手邊還拿著一根黑色的手杖，這是典型的紳士打扮。

而這老者，清肅的臉上有這著玄機再熟悉不過的笑容，那種一直掛在臉上，但是你卻感受不到他真心在笑的那種感覺。

雲仆！

玄機眉頭幾乎要皺到鼻子去了，“你怎麽穿成這樣？”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個老頭子，在玩什麽。

雲仆見到玄機反應這麽誇張，沒有去在意她皺眉的模樣，反倒是拿著手杖，微微張開雙手原地轉了個圈，問：“怎麽樣，好看嗎？”

好看，個鬼！

一個糟老頭子穿得再好看，也是個糟老頭子。

雲仆顯然很喜歡這樣的形象，仍舊很開心，“這樣的打扮，是上個輪回我們最常見的。”雲仆說著，意識到這話有點不對，伸出手搖了搖，“不對，是你們！”

但說著，雲仆又歪了一下頭，還是覺得不對，“也不對，是他們，是他們最常見的打扮，他們管這樣穿的叫做紳士，而你……是美麗的小姐。”

雲仆說的也沒錯。

那個時代也確實不屬於他們，雲仆是臺計算機，而那個時候……甚至都還沒有玄機，只有宣姬。在產生自己的思想之前，她都是依附著宣姬，所以能夠了解那些現代化的東西，直到有了自己的數據，那是玄機第一次被拋棄的時候才有的東西。

所以，那是屬於他們的時代。

在雲仆說完那些話的時候，玄機也發現自己身上的裝扮隨之改變，變成了一套優雅的連衣裙，腳上穿著水晶高跟鞋。

而在玄機的外表有所變化的時候，雲仆的手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只鮮紅的玫瑰，宛若一個真正的紳士朝著玄機走過來，微微欠身，將手裏的手裏玫瑰贈送給眼前美麗的小姐。

玄機低垂眼眸，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接過了這支玫瑰，出於禮貌，玄機還是說：“謝謝！”

雲仆微抿著唇，“這是一個紳士應該的。”他欣賞地看著現在的玄機，仿佛在說這樣才是完美的。

“我很好奇，你是怎麽想到……覆蓋宣姬的指令來逃脫的？”雲仆一邊說著，一邊替玄機拉開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

玄機站在那裏沒動，她懷疑自己坐下後那張椅子就會消散成各個亂飛的點，等自己走開再慢慢重新凝聚成椅子。

雲仆看出了她的擔憂，自己朝著另外一只坐下，玄機擔心的那種情況沒有出現，只是那張椅子的邊緣有微微的光芒閃動洩露，看上去像是坐在星星上面一樣。

“她覆蓋了你在地下城的械人，我自然有樣學樣了。”玄機隨口這麽一答，也沒說霍翎給的提示，看這樣子……霍翎和雲仆接觸的並不深。

“真是聰明。”雲仆讚了一句。

玄機聽後輕笑了一聲，一點沒覺得自己是在被誇讚，“聰明就不會落到你的手上了。”玄機說著，停頓了一下，又問：“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玄機實在想不出該怎麽形容他。

所幸，雲仆是個聰明的計算機，很能明白玄機想表達的生命意思。

雲仆直接聳聳肩，“從一開始。”

從宣姬將他從龍脈裏取出的時候開始，他就是這樣，一直沒變。

“現在這個世界，屬於還沒有起步的階段呢！不像我們那個時候，都走到了盡頭了。凡事一旦到了盡頭，面臨的必將是無盡的毀滅。可人們多聰明啊，肉體會銷毀，世界會湮滅，但精神能夠寄托於科技，將人的基因和數據記憶全部編程，寫進數據芯片裏，這樣無論歷經多少年，都能永存，包括曾經的那些輝煌，那些立於巔峰的東西。”

雲仆在說的時候，周邊的場景也在無邊的幻化著。

是那個年代人們歷經過繁榮鼎盛的時候，是科技到達了巔峰再難以前進的時候，是人類的艦艇和飛船達到了宇宙另一個盡頭的時候……是人類面臨滅亡的時候。

人類在意識到末日來臨的時候，努力地自救，朝著科研盡頭的無數種方向去做探索，而用數據芯片存儲人類基因數據載於機器體上，只是其中一個方向。

宣姬，只是那一個實驗室裏的試驗品之一，包括玄機，只是一架用來承載宣姬這個試驗品的傀儡機器人。

在當初的地球上，這樣的實驗室大大小小無數個。

可最後當毀滅來臨的時候，大湮滅的時代裏，有幾個還能存活到今天，誰也不知道。

只知道，目前已知的，唯一走出來的就是不荒山底下的龍脈，以及北方疑似也有一個類似的實驗室被發現。

可這對於當初實現全人類火種和科技保存，遠遠不夠。

世界、時代，同樣是洪流，所有的東西在其中只能被席卷，沒有誰能幸免。

那一幕幕，都曾經真實地發生過的畫面，模擬著曾經地球誕生過的那個時代，不斷地沖擊著玄機。可玄機知道，現實的悲壯，遠比這些數據模擬出來的要更加悲壯上千倍萬倍不止。

人類從誕生開始，哪怕走向滅絕，都是偉大的。

這是玄機最大的感觸。

而雲仆指著這周圍的一切，“這裏，就是儲存在我這裏的上個時代輪回的數據，但不完整。我必須找到另一半才足夠契合，這樣的話……”雲仆說著，低下頭用手輕算著。

“上陽京畿有二百餘萬人口，我的速度遠遠不夠，想要實現將人類火種數據庫全數遷徙到現實中去，光上陽京畿二百餘萬人口是絕對不夠的。”

他們在實現人類替換的計劃，並且已經在進行中了。

玄機聽著雲仆這些話，不覺全身隱隱豎起了汗毛，她不能確定，只能試探，“上陽京畿裏，現在的百姓……全都是被你替換掉的械人？”

“哦不不不，”雲仆一聽著急了，“我沒那麽速度，畢竟陛下對我下的規矩還是比較多的，比如不能說謊，比如不會武功，比如必須以天下為先，比如得幫他打造一個固若金湯的江山，比如那些保存的科技都沒法讀取出來等等……所以我必須找全這些數據啊！”

雲仆邊說邊搖頭，一副任重而道遠的無奈，“在這種種框架之下，我所能替換的，暫時，五八十萬吧！畢竟，地下城見不得光，沒法像陛下每年征兵那樣堂而皇之。”

五八十萬……吧，還想像征兵那樣！

玄機光是聽到這些頭皮都快炸了，上陽京畿裏現在頂替著“人”的身份在活動的，就有五八十萬，再加上現在地下城裏還沒有啟動的那些械人。

雲仆這是要搞大的。

這是用人命去替換電子生命啊！

“所以，另一臺我從龍脈裏取出來的計算機裏面，存儲著更多的數據，對嗎？”玄機忽然後悔為什麽要將那東西給取出來了。

雲仆點點頭。

“有多少？”

這下，雲仆搖搖頭，“我也記不清了，得兩臺計算機在一起才能給你準確的數字。”雲仆說著，將一只腳放在另一只腳上，翹著優雅的二郎腿。

“所以，從另一臺計算機裏取出來的數據芯片，在哪裏呢？”雲仆秉持著笑容，異常認真地問玄機。

原來，那塊芯片如此的重要啊！

玄機當時在鬥場裏賭博的時候，都把它當做賭註押下去，幸好當時李瑤之又還了回來。看樣子，當時沒人知道那塊芯片就是從龍脈裏取出來，都以為是玄機原本自己的。

玄機開始有些慶幸，但是又想起，那塊芯片就在……

早知道，就放好點了。

但眼下從雲仆口中知道了這些，玄機的心裏並沒有放松下來，反而是能夠更加直觀地看到未來是什麽樣的。

如果，雲仆真的順利將人類替換，將那些儲存在計算機裏的人文與科技一並轉移到現實中來，現在這個世界是可以實現飛躍般的突破，甚至直接繼承了上一輪人類的成果。

但是代價呢？

所有生命全部喪失，取而代之的是機械人電子生命的存活方式。這樣，真的是人類存活之道嗎？

“雲仆，過度發展，在這個不該又這些東西的時代擁有這些產物，不是一件好事，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一種災難，不是人類火種保存和延續。”玄機一想到前景，忽然不樂觀了。

她甚至能夠想象到，整個世界，沒有鮮活生命的世界……只有械人和芯片的世界。

雲仆看著她，眼神裏很認真地思量著玄機這一番話，但又似乎想之後沒放在心上，“人類的發展，這一步的到來是遲早的。只不過現在，咱們跨過那一步，中間省去了多少彎路，讓這個時代的人類文明巔峰提前到來而已。”

“不對！”玄機頻頻搖頭，在雲仆的面前她忽然好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女生，正在跟眼前這個山一樣的人辯著自己的微解，“人類哪怕最終都是走向消亡的地步，但也不該是這種方式。難道，人類就不能順應它自然前進的腳步，我為什麽明敏知道往前走是災難，卻還要提前讓災難到來，提前毀滅？”

“這不是毀滅，這是延續。”雲仆否決掉她的話，“沒有這種延續，哪來的宣姬，哪裏來的你？”

雲仆的強勢，讓玄機忽然安靜了下來，她看著眼前這個一頭銀發卻西裝革履的男人，他有一種蘊含萬物的深邃，讓玄機不覺沈寂了下去。

“那為什麽非得替換掉現在的人類，那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不是嗎？”玄機唯一不解的就是這一點，“你想要將以前存儲的數據全部覆活，為他們塑造鋼鐵的軀體就可以，為什麽非得像現在這樣？”

雲仆就像聽到了笑話一樣，有些不屑，“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玄機不懂。

“械人本身就存在著極大的不穩定，你不就是其中一個例子？你就是從宣姬那具身體裏衍生出來的。”

雲仆這話，讓玄機直接無言可說。

雲仆對這一點也略顯得無奈，“數據的衍生不可控，機器的失控也是必然，你以為這些我們都沒試過嗎？沒有基因嵌合的機械體，曾經將數據下載出來之後，當場失控。”

這也是雲仆為什麽建立地下城的最大原因，只能偷偷地竊取人類的基因相嵌合，才是最終理想的結果。

原來是這樣。

玄機低下頭去，輕輕的轉動著手上的玫瑰，她擡起頭來，問：“那宣姬呢，她是個什麽意思？”

說起宣姬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沮喪的，低低地斂著眼瞼。

“宣姬，她就是當年電子數據存儲生命的一個試驗品，她能有什麽意思。”雲仆語氣帶著輕蔑。

“哦，是嗎？”玄機沈沈地問了一句，從語氣中可以聽出玄機的不悅。

而當玄機再度擡起頭來，一雙眼看向雲仆的時候，卻不再說話，就這麽看著的雲仆，久久，久久……

那眼裏的秋波冷冽如冰。卻又見她眉梢微揚，就連著兩邊的唇角也一並輕揚。此時此刻的她，如同一道足以刺開無盡黑暗的利刃忽然出鞘。

雲仆一直沒有註意到她的雙手姿勢，竟是不知道在上面時候微微地將雙臂擡起，兩只手掌掌心相對靠近，中間空出了一道可以放下魔方大小的位置。

就是這麽一個神態，這麽一個動作，雲仆忽然面如土色。

在這一刻，玄機全然不像玄機。

雲仆打了個機靈，止不住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原本說的那些話戛然而止。

只見玄機微微一笑，“你倒是繼續說啊！”

雲仆仍舊默然，眼裏的震驚久久不收，怎麽都沒想到，玄機和宣姬仍舊能共通到現在。

見雲仆不說話，玄機嘴角則是揚得更深了，“你怕我呀？”她語氣略帶揶揄，戲謔道：“下次，背後說人壞話的時候，可得註意了。”

**作者寄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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