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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誰在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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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隨駿馬匆匆。

玄機跟著霍青魚一路往前,越走她越發地在心裏狐疑了起來。直到霍青魚在一處村莊外沿駐馬停步,立定身形在那,擡眸看著身後的玄機,唇邊有盈盈笑意。

“就是這裏了。”霍青魚說。

玄機仍舊端坐在馬上,不願意下馬,臉上盡是寫著不樂意。

身後邊,小小也呼嘯著跟了過來,她木頭輪子不耐用,到這會了已經開始嘎吱出聲。當小小停在他們身邊的時候,朝前面村長望了一眼。

“這不是白天的時候,來過的那個村莊嗎?”小小疑惑地看了玄機一眼。

難不成,回來覆仇?

霍青魚將自己的馬拴好,而後又過來替玄機牽繩,看著的玄機這滿臉不樂意的模樣,霍青魚不覺搖頭輕笑。

“你什麽意思?”玄機看著這人笑,心裏一陣惱火。她不認為霍青魚帶她來到這裏是為了所謂的“覆仇”,他這一臉的壞笑,早密謀好的了吧?

霍青魚牽著她的馬,也在一旁拴好,然後轉身看向那邊一片淩亂的村莊,是白天不荒山上的兄弟們策馬奔過來破壞的田谷,還有那邊被打翻的房屋,另一邊谷堆也淩亂一片。

“轉眼秋盡,不荒山即將冬天了。”霍青魚說了另外一個話題,語氣平和,像是在給她講故事一般。“不荒山地處貧瘠,本就多種少糧,一秋的糧食根本不夠熬到明春,所以這裏的冬天尤其難難過。”

霍青魚的聲音有種莫名的力度,他這話說出的時候像是一記軟拳頭落在玄機的心坎上,玄機仍舊板著一張臉,就盯著他,不開口。

霍青魚也不在意,兀自往下說:“每年各處村莊還要遭匪,這種情況下如果再有點風霜雪雨,可能一個村子就扛不下去了,這也是為什麽這裏連年人口漸少的原因。”霍青魚說著,鄭重地看了一眼玄機,“白天的時候,你和弟兄們在這裏破壞了他們的道谷和田屋,所以我帶你到這裏來了。”

玄機只覺得好笑,“你要我來給他們賠禮道歉?”

想得美!

玄機眼裏有著冷漠,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白天的亂來,會對這個村莊造成什麽樣的影響。甚至於,她在聽霍青魚說一個村莊可能熬不下去的時候,也似乎沒有什麽波動。

玄機不該如此冷漠,霍青魚不覺伸出手,牽起了她的手,“玄機!”

沒料到霍青魚忽然會出手拉住自己,肌膚的觸碰,玄機手背冰涼忽然被他的溫熱觸碰到,玄機當即嚇了一跳,旋即想反手。

卻被霍青魚緊緊地握住,玄機想發怒,卻對上霍青魚異常堅定的眸子。

他的眸裏有光,是那種堅韌的光,是在不荒山這種貧瘠困苦地方裏長大,從小懂得做抗爭的光,他說:“毋須你來賠禮道歉,我和你一起把這裏弄壞的重新休整好就行。”

“哼!”玄機輕然一笑,帶著譏諷。

霍青魚低低垂眸,不叫自己洩氣,他說:“沒事,慢慢來,玄機一定還能回來的。”

玄機側目,霍青魚卻松開了手,兀自轉身朝著村莊那邊走去,先是去到谷場那邊,開始將那些被碾壞以及掀翻的稻谷重新打翻好。

玄機站在駿馬旁邊,遠遠地看著霍青魚的身影,眼裏盡是不屑,輕嗤了一聲之後,側首卻看到那個鬼畜的蘿莉臉上有著和自己同樣的表情。

嘁!

玄機眉心一皺,這人怎麽這樣。

隨意找了堆草垛,坐在那上面,看著霍青魚打好那些稻谷後,又去收拾被破壞的田埂。

小小湊了過來,“他是不是傻的呀?大半夜來做這些,誰還會感激他?”

玄機瞥了她一眼,“不荒山貧瘠少糧,秋收不足的話,整個村子都挨不過冬天。”她下意識地回應了霍青魚剛才說的那些話。

“人類真麻煩,還得耕種飽肚。”小小嘟喃了一句。

玄機目光一直看著霍青魚,偶爾觸及到他看向這邊的目光,便高傲地將頭挪向另一邊,她才不會可憐這些人呢。

誰家白天他們這樣對自己,活該。

你想當好人,那是你自己的事,傻瓜,玄機在心裏暗罵了他一句。

那個曾少年游馬浪跡這周邊的霍青魚,嘴裏叼著一個枯草,經常帶著村裏小孩到處搞破壞的霍青魚……殊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個嬉笑怒罵的少年也在無聲中地成長。

霍青魚偶爾擡眼看向玄機那邊去的時候,那屋頂上坐著的兩個人,板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看著霍青魚,在觸及到他目光的時候,又十分傲慢地將臉別向另一邊,將鼻孔擡高。

械人初始,是否都是這個樣子?

霍青魚忽然竄起這麽個疑問。

看著霍青魚幹活,看久了也無聊。玄機坐在那裏看著自己已經被葫蘆修覆好了的手,表皮細膩得一如初生,就連脖頸處,也再沒有半點傷痕。

從這外部看,誰能知道自己的內在,是一堆鋼鐵組成的呢?

“我是什麽人?”玄機由衷地發出這個疑問。

剛醒來那會,對所有的一切都陌生,報著敵意。但折騰了一天下來,霍青魚和不荒山山上那些人,似乎也真的是不會傷害自己。

自己難道真的,是他們大當家?

一旁的小小聽到玄機說這話的時候,卻一時起勁了,“我們自然是械人了,在這片地界裏,只要你想做的事,只要你敢做的事,誰都阻攔不了你。”

對於獅子死了之後,小小最後一道枷鎖去除,曠蕩無邊。

“是嗎?”玄機將信將疑,“械人也是土匪山上的大當家?他們說的那些都沒騙我?”

“倒也都是真話。”小小似乎更喜歡現在的玄機,“但是你要知道,現在這個才是真正的你,既然芯片沒,重新來過,自然要肆意地活,我覺得我們可以聯手,打造出一個械人的世界,一統不荒山,等到我們積攢到一定實力之後,直接打上上陽京畿,剿滅誅邪司。”

“誅邪司!”玄機細細咀嚼著這個名詞,似乎有所動,又似乎不為所動。

腦海裏有什麽東西似乎隱匿在黑暗裏,在聽到“誅邪司”這三個字的時候隱隱地動了一下,但當玄機想要去窺探究竟的時候,卻什麽都抓不住了。

記憶就像是一個漩渦,在玄機細想的時候不斷地將她往下吸。

玄機只覺得被小小越說越迷糊,幹脆將身躺下去,後腦枕著自己的雙手,“不想了。”

小小了無興趣,在這上面躺了一會之後靜不下來,幹脆順著墻沿開始滑輪,自顧自地在那裏來了又回,回了又來……

玄機盯著天空,此刻空蕩蕩的心裏不知該裝些什麽,想起了霍青魚的模樣,總是隔著一層迷霧,在看不清楚的這團迷霧裏,她自覺應當在心裏有他的故事才對。

可也是想不起。

還有山上那群歪瓜裂棗,還有下面那個吵死人的蘿莉。

玄機想著想著,卻陷入了一片空白當中,逐漸地在這片空白裏面她像是一直沈睡在海浪上面一樣,顛簸著,搖晃著,暈暈乎乎的。

是那種從身體的每一處感到暈乎,無力感讓她連眼皮子都要睜不開了。

這是怎麽回事?

玄機努力地在想著,但是,就連意識也開始在無力,隨著身體一開始有序地搖晃,到忽然停住,整個身體被貫力催著往前一沖。

哦,玄機忽然記起來這是什麽感覺了。

馬車!

她在馬車上嗎?

不是!

宣姬在馬車上。

雙轅青帳的馬車從上了京畿道之後便開始馬不停蹄了,到達上陽京畿需要三日的時間,此計禁軍列隊停靠在驛站門口。

盡管驛丞不知道駕臨的是哪位大人物,但單看這禁軍列隊的陣仗,就知道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謹慎接待了。

最先進驛站去歇息的黑衣中年男子,驛丞不知道是什麽身份,但跟在後面那個灰衣的老者,隱約聽得人喚他“雲仆大人”。

驛丞這可嚇破了膽了,雲仆大人,可是一人之下的人物,這等大人物……驛丞趕緊將上房整理出來。

雲仆負責看管宣姬的。

李瑤之問他,“怎麽將她安全無恙地帶回上陽京畿?”

雲仆的回答是:“帶上雲仆。”

他有最縝密的數據計算,他會從事件的原始出發去預算各個方向發展的結果,從而取納最安全的那個方式。

所以此行,李瑤之帶上了雲仆。

雲仆控制著整個不荒山出來的械人,當然包括宣姬體內那塊芯片,他可以從芯片出發階段她的數據,讓她沈睡,但這還不保險。

從上了京畿道之後,雲仆便給宣姬服了一種全身包括意識都能疲軟無力,直到抵達上陽京畿的藥。

宣姬就像是外出探險的航海家們,帶回的最重要的戰利品,而此刻,雲仆繼續給她將藥灌下,宣姬好不容易蘇醒過來的神智,睜開眼的那一刻,所映入眼眸的是跳動的燭火。

雲仆站在燭火旁,手裏捏著一根銀針在燭火之中燃燒著,繼而他將銀針轉到宣姬的頭頂上來,慢慢地將銀針紮了進去。

嘶!

玄機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豁然睜開了眼睛,看了看這周圍,才發現剛才只是一場夢,自己在夢裏又看到了……從另外一個人視覺裏看到的景象。

這好奇怪呀,玄機在心裏想,這已經是她第二次看到不屬於她自己的景象了。

怎麽回事?

上一次,她恍惚之間似乎是坐在馬車裏看著外面的官道。

而這一次,她從一個沈睡的女人眼裏,看到了燭火,看到了銀針,看到了銀針刺向自己頭頂百會……甚至,連銀針刺入那一刻的感覺,她都能夠因此驚心。

玄機慢慢地擡起自己的手,將手擡高起來。

“沒什麽問題啊,手還是手,天也還是天。”玄機訥訥地轉動著自己的手,又忍不住想到另外一個問題,“難道是我眼睛出了問題?”

看這樣子,明天還得再讓那個萵瓜修修,不對,是葫蘆。

遠處,天快亮了,看霍青魚忙碌的蹤影,似乎也快忙完了,小小也不知道野到哪裏去了。

玄機陷入了沈思當中,“萬一,不是我眼睛有問題呢?”

難不成,這個世上真的有另一個人,真的和自己……一脈相連?

她能夠看到別人所看到的東西?

玄機被自己這個想法給嚇到了,“如果不是我有問題,那就是我的猜測沒問題,這樣說的話,是不是……我能從別人的眼睛裏看到其他事物?”

有了這個想法,玄機忽然坐直了身軀。

她屏息凝神,決定再試一次。

她目光定定地看著眼前,就像凝住了的那樣,瞳孔聚焦著一個點,卻空洞地看向遠方,遠方,再遠一點的遠方……

就這麽直直地、空洞地凝視著一個點,玄機覺得自己的腦神經緊繃得快要斷了,眼珠子快要承受不住爆凸出來了。

受不了了。

在她想要放棄這一刻,忽然……

忽然,驛館內已經被藥物和銀針徹底麻醉了過去的宣姬,她的眼皮子在這一刻木然地撐開了,不是那種她自主地睜開,而是……

映入眼簾的,是驛館房頂的橫梁。

映入玄機眼簾的,是陌生的房屋橫梁。

在下一刻,玄機實在受不了了,她將快要爆出來的眼睛給闔上,捂著自己的眼睛在那裏嗚嗚嗚地發出奇怪的聲音。

“要瞎了,快要瞎了。”

然而,此刻,驛館內!

即便是藥物的掌控,沈睡中的宣姬也豁然睜開了她的雙眸,這一次她眼裏有光,銳利的光。

沈寂了許久,從她的喉嚨裏喝喝地發出一聲低吟,聲音低沈到甚至連她自己都聽不到。

是驚,是疑,是震撼。

“誰……在窺我?”

**作者寄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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