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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一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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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一帶著化羽來到鎖妖塔前,擡腳就往裏走。化羽記得司劍的叮囑,連忙制止。逸一反笑道:

“昔日,這塔不得帝令任何人不能開啟,實在因為裏面兇險非常。而今,一座空塔,還有什麽禁忌嗎?”

門前的兩員鎮妖衛果真沒有阻攔,還向他們倆施了一禮。鎖妖塔上的鎖也果然不知所蹤,用力一推,門就開了。

這時,逸一竟不知從哪裏抽出兩條帕子,擡手遞給化羽一條。化羽茫然地接下,心裏正嘀咕這醫仙何時變得娘裏娘氣了,一股濃重的混合氣味便直沖鼻息,讓他下意識擡手用上了帕子,這才恍然地看了逸一一眼。

此時,逸一已經進到裏面打量起四周。

這是化羽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卻是第一次仔細審視這裏的一方一寸。他擡頭望著上面越來越狹窄的空間,直到在視線中匯聚成一個點,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漆黑,壓抑氣息自上而下壓得人喘不過氣。

石壁上一層一層錯落排布的狹小凹槽便是囚室,無論身形如何都得蜷縮在這陰暗的方寸空間;四周那如銅墻鐵壁般的石巖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坑凹劃痕,那是千百年來利爪尖牙們與這座牢籠的對抗,而石縫中的血漬則是對他們宿命的判決。

石壁上垂下的鎖鏈讓化羽心頭一顫。

“這些……”他不禁喃喃道。

逸一聽到他的聲音,看著那些捆仙鎖回應道:

“這些都是獻光神君的寶貝,還沒來及收拾……”說著輕笑了一下,言下之意,他還沒來及整理這些就進了仙刑司。

“都說戰神脾氣大不近人情,”逸一接著道,“不過看到這裏,當日他在雷霆震怒之時尚能給這些囚犯保留一絲體面,也算‘仁慈’了。”

“體面?”化羽不解。

逸一解釋道:“他原本可以用捆仙鎖將他們全部禁錮,但看這裏的樣子,他其實是利用了捆仙鎖堅不可摧的特質,將一端固定在石壁上,一端鎖在囚犯身上,限制他們的活動空間,讓他們彼此保持距離,防止互相廝殺。對捆仙鎖來說其實有點暴殄天物。做到這一點,對咱們這位戰神來說實屬不易了。”

化羽曾經受過困靈鎖的苦,而這捆仙鎖顧名思義連仙神都可束縛,威力可想不是困靈鎖可以比肩的。但他們確實不像自己當時那般被禁錮。回想那日,青羽朝自己撲來,如果不是身後鎖鏈的制約,他或許真的會卡住自己的脖子。

等等,化羽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就是說戰神將捆仙鎖降級使用,因此在每條鏈條上又加了一道鎖。”

逸一忙就近抓起一條鎖鏈查看,正如化羽所說,他不禁搖頭,“這仙鎖也是價值不菲,戰神大手筆,卻是給自己找麻煩。”

“戰神不想用捆仙鎖完全禁錮他們的自由,卻又擔心降級使用其中靈力強大者會不受控,所以加了這道鎖以保萬無一失。可是問題就出在這道鎖上。”

逸一立刻意識到化羽所指的問題,“你的意思是?”

“你看,這裏的血跡和殘骸,說明為了掙脫枷鎖,他們不惜自殘。但是這些地方卻沒有這樣的痕跡。”

說著,化羽飛身而起,沿著鎖鏈攀查,“這裏的鎖是打開的!”

逸一縱身攀上巖壁,果然,有些仙鎖沒有任何破壞的痕跡,是正常開啟的。

“青羽被鎖的是哪一條?”

化羽回憶著當時的位置,又向上躍了一層抓住一根鎖鏈,“是這裏!”

逸一跟上,果然鎖也是開啟的。

逸一告訴化羽,這仙鎖和鎖妖塔上的石鎖原理一樣,必須有鑰匙並且以仙法相佐使用正確的方式才能打開,是誰在混亂中,或者是在□□開始之前就打開了這些鎖?而且在有限的時間內準確地為青羽打開了鎖?

化羽想直接發問,又怕再次遭到逸一的訓斥,於是落回一層,再次環顧四周。

“這裏當真空了?”

逸一也回到他的身邊,“所有屍體第一時間就在這裏被焚燒殆盡。”

所以,空氣中才會混合著濃烈的異味,化羽明白了,不等他說話,逸一緊接著就說:

“是司劍下的令。以防止疫病在天庭蔓延為由。”

“疫病”化羽的語氣裏顯然透著懷疑。

“沒錯,以我醫者的直覺這不過是個借口。除了那個誰都沒註意到卻突然出現成為證物的藥瓶,沒有任何證據說明這裏當真爆發過疫病。

當時,天門守衛只說有妖犯逃離,具體數量和身份卻都說不清楚,司劍搶在所有人前面燒了屍體,為的是什麽你我都該明白。”

逸一的話讓化羽心頭再次猛然收緊,他甚至不知道有些話該不該問出口。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在懷疑什麽。”

化羽心中所想又何嘗不是逸一的疑慮,畢竟司劍具備完成這一切的條件和動機。可是,即便她真的背著自己做了第二手準備,會是用這樣殘忍的方式嗎?

“她不會。”化羽突然接道。

逸一點點頭,在所有邏輯面前,他和化羽都更相信他們所認識的司劍,

“那問題是,有誰還能拿到鑰匙?”

……

“接管鎮妖司之後,所有鑰匙便由我親自保管。”司劍對著二位神君鄭重道。

暮光一手撐頭看向獻光,眨巴眨巴眼睛也不說話,意思卻流露得淋漓盡致。

獻光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鑰匙盤是本君所造,當時戰事臨頭哪有心思管這麽多,就聽了屬下建議,說鎮妖司這種晦氣的地方誰會靠近?”

說罷,陡覺失言,不禁看了司劍一眼,忙又解釋,“本君是說,沒有仙神接近的地方最是安全,存放鑰匙應當妥帖。”

“妥帖嗎?”暮光笑道,隨問司劍,“司劍,不是說有好些鑰匙嘛,哪個是哪個,你分得清嗎?”

司劍搖頭,“我這還沒來及研究清楚,實在愧疚。”

“所以嘍,”暮光雙手一攤,“這鑰匙一事就不定是在哪裏出的紕漏了。十哥,你還覺得自己個兒委屈嗎?”

獻光怒目圓瞪剛想發火,司劍忙圓道:

“鑰匙只是一方面,這裏面還有許多疑點。比如,下界兩百年不曾有妖類作亂,為何我剛進鎮妖司就來了差事?鎖妖塔這種仙神避之不及的地方,在此處作亂到底目的何在?為什麽偏是我和二位神君被牽連?種種件件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莫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等?”獻光脫口而出。

暮光卻沒跟風,而是相對冷靜地回道:“我們在這裏說再多都無用。要相信咱們的帝君哥哥可是慧眼如炬,一定會查明真相的。”

此話一出,司劍不禁擡眼向上瞥了一下,她期望這裏所說的每一句話鏡子後面那位都能聽得明白。

天帝盯著鏡中景象陷入了思索。他將這三個人關進特意安排的禁室正是為了觀察他們的反應。

此時,幾名帝宮近侍走進來,隔著簾幔依次覆命道:

“六司八閣十二殿仙差當值記錄送到!”

“九天物資配領總冊送到!”

“低階仙差仙籍檔案送到!”

“仙醫館丹藥流通記錄總案送到!”

“……”

簾幔內,天帝令道:“文史天官!”

“下仙在!”

“查!”天帝一聲令下,文史天官立刻攜領眾帝宮近侍使官開始翻查文案,仔細比對圈錄起來。

……

逸一和化羽勘察一番再無新的發現,當他們走出鎖妖塔,鎮妖衛衛隊長西平正在門前等候。

逸一見他便開口問道:“方才有誰來過?”

西平回道:“二位來之前,仙刑司的使官剛走。”

化羽不解地看向逸一。逸一這才解釋道:

“即便這裏變成一座空塔,就是誰想來就能來的?”說著轉向西平,“有勞了。”

化羽這才恍然,原來是西平故意放他們進來,也忙致謝。

西平卻說:“我也只能盡這點綿薄之力了。對了,還有件事,不知道是利是弊,所以方才我沒有跟仙刑司的來使提起。”

此話一出,逸一和化羽立刻提高了警惕。

西平知道這二位是真心幫司劍的,算是自己人,這才如實相告。

原來,當時一片混亂之際,他和一個鎮妖衛擦肩而過,雖然只是一瞥,但依他對手下兄弟的了解,那個人絕對不是他們中的一員。

“你看清他的長相了?”

“當時太過混亂,又是匆忙一瞥,說實話並不真切。不過,是熟是生,縱然一瞥也能分辨。那個人絕對不是我們中的一員。”

“如果再見,你還能認出嗎?”

“我並不確定。”

逸一明白西平的擔心,所以才只將此事告訴他倆。但無疑這是一個重要發現,那個陌生的鎮妖衛是何身份或許就決定了這件事誰才是幕後主使。

事情到這個時候,他們還差一個當事人的證詞。

“你要我去萬妖谷?去見——他?”

“不然呢?”逸一雙手一攤,“我可是當值時期,無令不能擅自下界。你雖然剛回來,卻沒有正式覆命,按理說差事還沒完成,再走一遭合理合法。”

化羽知道自己這次回來什麽有用信息也沒帶回,為了查明真相他的確很有必要再走一遭,可是他內心深處依然回避直面青羽這件事,只是眼下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

看著化羽的背影,逸一深深嘆了口氣,“終歸是要學著自己面對的!”

……

帝宮之外風平浪靜,帝宮殿門緊閉,裏面一派繁忙。簾幔忽一揚起,天帝隨時抽掉著記錄親自查看,並圈出部分內容令下面特別關註。接著,仙刑司禁室內三位的陳述也被送了進來……

青羽望著窗外暮色深沈,回想著他和化羽的交談。他沒想到,化羽會去而覆返,並且主動和他交流,這是他們父子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次交談,雖然僅限於有關司劍“搭救”他的問題,但對青羽來說已經是史無前例。

雖然幼時在仙境生活過,但對於仙家的制度禮法青羽依舊是陌生的,所以,他無法想象為了“救”自己所有人在冒怎樣的風險,司劍可能會承受怎樣的後果。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無論是自己、逸一還是司劍和化羽,他們各自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雖然並非主觀意願,但他們之間隔絕的是無論如何努力奔赴也無法逾越的鴻溝。

不同世界,不同境遇,不同理念,這些隔閡讓他們彼此即使多麽期望心靈靠近,終究還是無法感同身受。

青羽的恍惚讓他忽略了進來辭行的寒羽,於是,只是無意識地“嗯”了一下。

寒羽頓了頓,終究沒有多言默默退下。

青羽的突然回歸無疑讓寒羽變成了那個尷尬的存在,與其日後因為猜忌生變,不如自己主動離開,於是寒羽決心主動請辭。然而,青羽不假思索的“允諾”還是讓他五味雜陳。

寒羽望著日暮餘暉,回想自己這幾百年的經歷。妖族最高貴的公子,最年輕的王,日覆一覆日追逐的不過是一個認可,來自父親的認可,族人的認可,甚至有朝一日或許能得到仙門的認可。原來,自己一直活在別人的眼光中,從未有一刻真正在為自己而活。

雖然,那一刻的寒羽依然沒弄懂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卻至少清楚自己不想要什麽了。對於認可的執著讓他漸漸迷失在權力帶來的滿足,誤把逢迎和畏懼當做認可,其實,別人的眼光也沒那麽重要……

“楽是青羽的近衛?”對這個訊息逸一感到驚訝不已。

“是的,因為身高力大,所以曾被選作妖王近衛。但是,後來大家發現他徒有其表,實則膽怯懦弱,根本不堪重用。妖仙大戰以來他就再沒出現過,即使沒死也是一個被大家忘記的存在。”

“這麽說,他的突然出現以及被關進鎖妖塔並不是巧合。”

“沒錯。妖王說,楽親口告訴他是司劍安排自己進來救他的。”

“司劍?”逸一連連搖頭。楽的存在他和司劍是同時知道的,那麽短的時間,司劍就說服楽幫忙,然後安排好了一切?除非,楽被天機閣發現滋擾凡間本就在計劃之內。

“還有,那些發狂的妖都是在被楽抓傷之後發作的。仿佛產生了什麽幻覺,拼了命地想要掙脫。”

“都是這個楽?”

“不光他。還有那個假冒的鎮妖衛。事發當時,是他給妖王和其他幾個厲害的妖開了鎖。他也說是司劍吩咐的,還告知了出去後的逃跑路徑。所以,妖王才會依照其號令行事,並且驗證他給的逃跑路徑十分有效。”

這個時候,連逸一都懵了,他無法相信,難道真的是司劍,她竟會為了救出青羽做到這一步?

化羽繼續輸出從青羽處獲得的訊息,“妖王說,那個假的鎮妖衛看起來確有點眼熟,但他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他在塔裏一關兩百年,上哪裏見過——”話一出口,逸一突然停住,“仙的話,青羽還會見過誰?”

“還有一件事。事發之前有段時間,每日不同時辰總會有元神入內巡邏。可是,我問了西平和早前鎮守鎖妖塔的天庭衛,都說除非必要以他們的仙力是不會耗費修為引元神進去巡邏的。”

“是在勘察情況——鑰匙?”

逸一和化羽馬上意識到,能夠準確從鑰匙盤中找到對應鑰匙的確需要時間去查看鎖孔上的標記,這個人是早有計劃。

司劍?所有這一切如果說是司劍安排的確最為吻合,可是又覺得哪裏不對。

逸一和化羽還是不能相信司劍背著他們做了這麽多。可是,最後燒毀屍體毀滅證據卻又是司劍所為。如果找不到第二個符合一切條件又有充分動機的人,單從他們兩個的角度都無法為司劍洗脫了。

此時,帝宮大門敞開,一眾近侍依次走出,隨後殿門再次被關閉。列隊向前的帝宮近侍們神情鎮定,步伐端莊。

就聽身後殿內發出“轟”的一聲,殿門隨之都顫了兩顫。前行的近侍們依然波瀾不驚,仿佛耳聾一般,頭也不回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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