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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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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甜,甜到了心坎裏。◎

清晨時分, 聽風館內傳來低切的交談聲。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放心吧嫂子,桂花糕已經放在鍋上蒸著了,等會你走了, 我就開始給大老虎洗澡。”

“好,那你先藏起來, 我馬上出去。”

說完, 姜翎就起身徑直出門, 在外面踟躕片刻, 果然聽到隔壁開門的動靜。

她假裝不經意地走過去,正好撞到一身白衣準備出門的莫齊軒,於是隨口問道:“你今天要去哪嗎?”

莫齊軒說:“去見岑不修。”

姜翎說:“我可以去嗎?”

莫齊軒有點驚訝, 但還是說:“好,那要現在走嗎?”

“嗯。”姜翎眨眨眼, 唇角微翹, “走吧。”

他們與岑不修會面的地點正是望春樓。

這是姜翎第一次見到這位醫師,他身形高大, 儀表堂堂,笑時如春風,明凈爽朗。

“莫兄弟,好久不見, 別來無恙。姜姑娘,幸會幸會。”岑不修笑著拱手。

姜翎向他回禮寒暄, 而後好奇道:“岑道友,請問我們見過嗎?”

岑不修笑道:“某不曾見過姑娘,卻久聞姑娘大名。莫兄弟對未婚妻視若珍寶, 甚至因此拒絕了城主的賜婚, 恐怕天司城內無人不知……”

姜翎怔在原地, 還沒來得及細問,就聽身側的莫齊軒突然出聲:“岑兄。”

岑不修茫然:“啊?”

莫齊軒淡淡道:“還是先談正事吧。”

“……噢。”岑不修反應過來,沖著姜翎抱歉一笑,然後轉頭說道:“其實也沒什麽正事,就是為了感謝莫兄弟出手相助,替我向城主舉薦,所以才特設宴席,聊表心意。”

莫齊軒說:“舉手之勞,不必掛懷。”

“可要不是你的推舉,我也不會見到城主,更沒有機會施展才學。”岑不修說,“現在我受聘於城主府,不僅待遇可觀,更是被特賜住宅,再不必流離失所。而這一切,我最該感謝的人無疑是你。”

“岑兄客氣,你修為不凡,又精通煉丹制藥,即便沒有莫某,也自有賞識之人。”

兩人互相謙讓了幾句,便開始落座就餐。

望春樓的飯菜盛名在外,也的確豐盛精致,名副其實。只是修真之人不重口腹之欲,姜翎就更不用說,吃了不如沒吃,所以三人多是閑談,而鮮少動筷。

期間小二敲過一次門,說是一位馮姓男人要找姓莫的公子,莫齊軒於是起身離開片刻。

飯桌之上,姜翎和岑不修面面相覷,須臾她率先開口:“對了岑道友,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岑不修脫口而出:“知道,是我與莫兄弟結識的第一百五十六天。”

“……不是說這個啦!”姜翎扶額,“今天是他的生辰誒。”

“啊?”岑不修一楞,“莫兄弟的生辰?這家夥,怎麽也不告訴我……”

正說著,門忽地開了,莫齊軒一邊走回座位,一邊說:“抱歉,有事耽擱,你們接著聊。”

姜翎頓時閉口不言,默默低頭吃飯。岑不修輕咳兩聲,面露難色:“莫兄弟啊,你聽說過清虛丹沒?”

莫齊軒:“這是什麽藥?我倒不曾聽過。”

岑不修:“是我自己研制的,唉,果然知名度太低了。不過它的功效很好,而且用的也是最昂貴的原料,服之可清掃玉府,精純靈力。”

莫齊軒:“好,那我買一瓶。”

岑不修的神色略顯微妙,從芥子袋中掏出兩瓶丹藥,肉疼地說:“這兩瓶給你,不要錢。”

“不要錢?”莫齊軒皺眉,“是有什麽事要我幫忙嗎?”

“沒有沒有。”岑不修把丹藥猛地往他那邊一推,扭過頭含淚道,“我人好心善,看在朋友一場的面子上,送你兩瓶。”

莫齊軒:“有話直說吧,別來這套了。”

“真的沒有!”岑不修氣急敗壞,“你這小鬼心眼怎麽這麽多!”

“……”莫齊軒抽了抽嘴角,最後還是把丹藥收下,“行,那這次就先這樣。”

岑不修:“……”

他悄悄瞥向姜翎,投以幽怨的眼神。姜翎立刻往他盤子裏放了只大螃蟹,說:“多謝岑大哥。”

岑不修心裏舒坦了點,伸手開始剝螃蟹,誰知莫齊軒見狀便說:“阿翎你多吃點,他自己有手。”

岑不修手一滑,猛地撕下一條蟹腿。

姜翎埋下頭回避他的目光,硬著頭皮說:“嗯,好。”

沒過多久,這頓飯就在和諧而微妙的氛圍中走向結束。

岑不修屢次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說:“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你們,先告辭了。”

姜翎默默揮手:“岑大哥再見。”

岑不修嘆息一聲,揚長而去,姜翎則和莫齊軒一同離開酒樓。

天氣愈加炎熱,街上行人漸多,前方喧喧嚷嚷,有正在表演噴火的賣藝人,也有鬧著要吃糖人的小孩。

姜翎多看了兩眼,隨口問道:“接下來去哪?”

莫齊軒道:“剛剛他們傳信過來,說賭坊出了點問題,要我過去一趟,你要一起嗎?”

姜翎搖頭:“不用了,我在這裏等你吧。”

莫齊軒說好,然後轉身離開。姜翎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左顧右盼之後,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

莫齊軒回來得很快,姜翎背著手站在街邊,問他:“怎麽樣,遇到什麽難事了嗎?”

莫齊軒說:“沒有,幾個不長眼的來鬧事而已,已經解決了。”

姜翎:“那你先閉上眼,給你看個東西。”

莫齊軒微微一怔,依言闔上雙眸。

“登登。”姜翎伸手將東西湊到他眼前,“睜眼吧。”

莫齊軒睜開眼,竟發現面前是一個貓咪形狀的糖人。他下意識伸手接過,盯著看了半天,猶豫地問:“給我的?”

“是啊。”姜翎說得理所應當,“我又沒有味覺,當然是給你的。”

莫齊軒拿在手裏看了又看,這貓咪肥碩可愛,倒是跟大老虎有些相似。

他沈默片刻,張口咬住貓咪的頭,只聽咯嘣一聲,原本漂亮的小貓只剩下身體。

姜翎:“……”

“味道怎麽樣?”她問。

莫齊軒說:“很甜。”

對於一個常年不吃甜的人,仿佛甜到了心坎裏。

姜翎:“甜就對了,多吃點甜的,心情也會變好,不是嗎?”

其實她從前礙於身份,並不怎麽吃甜食,但她始終相信,縱然這世上有千萬種佳肴珍饈,能得到一顆糖依然是令人喜悅的事。

如今的她已經吃不了糖了,可她希望能把這份喜悅留給莫齊軒。

“……是。”莫齊軒喉結滾動,將黏膩的糖水咽下,然後繼續低頭吃起來。

“兔子!兔子!”

一個孩子從旁邊路過,指著莫齊軒手中的糖人大喊起來。

“我也要吃兔子!”

孩子的母親按住她,沖著兩人歉意一笑,然後柔聲說:“今天不能再吃糖了哦。”

小孩嘴一扁,似乎十分難過,但還是小聲說:“那就算了吧,我們下次再買。”

女人摸著她的頭無奈嘆息,只好說:“就這一次哦。”

“耶!娘親最好啦!”小孩立馬高興地蹦起來,拉著女人的手小跑離開。

姜翎旁觀這一幕,微笑著說:“其實天司城也挺好的,不是嗎?”

莫齊軒聞言擡頭,打量四周的一切。

適值晌午,居民盡出,街道熱鬧非凡,滿載煙火之氣。

他輕輕咬下貓咪的尾巴,沒有說話。

雖然他自幼在這裏長大,卻並未留下什麽美好的記憶。

姜翎好似未覺,接著說:“我以前總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地方,不過現在,我好像有點喜歡這裏。”

“是嗎。”莫齊軒將糖塊壓在舌底,絲絲甜味從喉嚨滲進血液。

有賣花人叫嚷著從旁經過,大捧花枝鮮艷欲滴,芳香動人。

他說:“我也……和你一樣。”

也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或許人真的是容易滿意的存在,只要有一絲溫情,就足以覆蓋在這裏出現過的所有苦痛。

姜翎笑了起來,步伐輕盈地朝前走去,沖他招招手:“該回家啦。”

“好。”

莫齊軒快走兩步,跟上她的身影。

**

今天的聽風館格外安靜。

莫齊軒打開門,剛走了幾步,眼前忽地掠過一抹橘黃色的影子,筆直地奔他而來。

他略微一怔,伸手接住對方。

“大老虎?”

“喵喵!”

大老虎靠在他懷裏,高興地叫了兩聲。

他這才註意到,大老虎似乎剛洗了澡,身上毛發蓬松,不知被誰套了一件老虎外衣,襯得它圓頭圓腦,分外可愛。

莫子書踱步而來,笑著說:“生辰快樂啦,表哥。”

“什麽?”莫齊軒眉尖一動,還沒來得及多問,手裏就被她塞了個木盒,沈甸甸的。

莫子書閃到門邊,笑吟吟道:“表哥,嫂子,不打擾你們,我先走啦。”

姜翎見到她對自己使眼色,心領神會,說:“好,那就再見啦。”

等莫子書走後,她轉頭看著莫齊軒手裏的木盒,問道:“不打開看看嗎?”

莫齊軒應聲,打開蓋子。

那裏面躺著只白色的陶瓷老虎,拳頭大小,憨態可掬,只是做工粗糙,輪廓不甚精細,仿佛學徒之作。

大老虎拿腦袋拱了兩下,似乎十分好奇。

莫齊軒淡淡一笑,搖頭將蓋子合上,擡眸問:“她告訴你的?”

“是啊。”姜翎抱怨道,“你什麽都不說,麻煩死了。”

“我……”

“算啦,這次就這樣吧,先為你慶祝生辰。”姜翎說,“不想看看我準備了什麽嗎?”

“……好。”

姜翎於是領著他走到屋內,只見桌子上擺了個盤子,被罩子遮得嚴嚴實實。

大老虎聞到味道,咻一下竄到地面,圍著桌子腿轉個不停。姜翎伸手揭開蓋子,香氣悠悠飄散。

莫齊軒的表情有一瞬的怔松:“這是……”

“怎麽樣,桂花糕,喜歡吧?”姜翎笑瞇瞇地說,“我親手做的!”

莫齊軒笑了笑,緩緩地說:“是,我很喜歡。”

說罷,他就拿起一塊糕點,放進嘴裏咬了一口。

姜翎期待地問:“怎麽樣?我沒有味覺,嘗不了味道,但桂花糕應該很難做得不好吃吧?”

莫齊軒將嘴裏的桂花糕咽下,字字清晰:“很好吃。”

“真的嗎?”姜翎說。

“嗯。”他重覆道,“非常非常好吃。”

“那就好。”姜翎把碟子往他身前推了推,笑容輕快,“多吃點。”

“喵喵!”大老虎伸爪撓了撓桌腿,興奮地叫喚起來。

姜翎隨手掰下一小塊送給它:“來,你也嘗嘗。”

大老虎搖搖尾巴,興奮地伸出爪子。然而就在這時,一股難言的壓迫感自上方傳來,它僵硬地擡起頭,看到了莫齊軒面無表情的臉。

它的貓爪停在半空,賣萌地歪了歪頭:“……喵?”

莫齊軒紋絲不動,涼涼道:“吃啊。”

大老虎:“……嗷。”

莫齊軒垂眸半晌,忽地一笑,轉頭不再看它。

“吃吧。”他笑著說。

大老虎松了口氣,開始高興地撕咬桂花糕。

姜翎看著他吃完,含笑說:“還有哦。”

“是什麽?”莫齊軒問。

她微微一笑,走到一旁將屏風撤下。那平常空蕩的衣架上,赫然掛著一件玄色的長袍。

“你買的嗎?”莫齊軒說。

“不是哦。”姜翎晃了晃自己的手掌,“我親手縫的呢。”

莫齊軒一時無聲,靜靜地望著那件衣服。

黑底銀絲,鶴影栩栩如生,一針一線無不精細。

要做這樣一件衣服,需要花多長時間呢?

“餵,怎麽啦?”姜翎的聲音打斷他恍惚的遐思,“不去試試嗎?看看合不合身。”

“……嗯。”莫齊軒終於反應過來,走到屏風後,將衣服換上。

等他走出來的那一刻,仿佛整個屋子都為之一亮。

少年修長挺拔的身姿,實在與這件玄袍太過相配,瀟灑疏朗,俊雅非凡,張揚的白鶴更為他冷峻的氣場增添了幾分飄逸。

姜翎前前後後打量了幾番,忍不住讚嘆:“果然好看,衣服好看,人也好看,你以後多穿好不好?”

莫齊軒略微偏頭,啞聲說:“好。”

姜翎湊近了瞧他,疑惑道:“奇怪,你的耳朵怎麽這麽紅?很熱嗎?”

“沒有。”莫齊軒喉結滾動,仰頭避開她的動作,“我……很喜歡。”

“噢。”姜翎說,“等一下,還有最後一樣東西。”

她微笑道:“你那兩部功法練得怎麽樣了?”

莫齊軒老實回答:“《清風劍法》練到二十五式,《北鬥天訣》練到第十層,等練完二十六式和第十一層,應該就能成功驅使劍氣。”

姜翎說:“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語畢,便攤開右手,只見一根竹簽大小的劍影在她掌心升起,瑩潤如玉,光澤凜然。

“來,接著。”

莫齊軒踏前一步,還未來得及伸出手掌,那柄小劍便如有感應一樣,倏然掠起,化作一縷清風鉆入他的眉心。

姜翎不禁驚嘆,果然是天生的劍才,縱然沒了劍骨,依然能感召天地劍意。

她解釋道:“這是莫慎在我體內留下的一縷劍意,之前一直處於渙散沈寂的狀態,不久前剛剛被我凝練成型。”

莫齊軒站在原地,一動也動不了,只覺她的聲音忽遠忽近,搖搖欲墜。

有一股強大的意念正在他的腦海中拉扯,仿佛猛烈颶風席卷過境,山川草木盡皆摧折。

莫慎生前所修,乃無極之道,其劍意如滔滔江水浩蕩不絕,又似天山霜雪凜冽刺骨。莫齊軒廢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將之鎮壓在識海裏。

但僅僅憑借餘下四散的劍意,就足夠他體內靈氣為之洶湧,頭腦中劍招閃現,對於劍術一道又有了新的領悟。

“不愧是昔日的九州第一劍修,果然威力不凡。”他感嘆道。

那一縷劍意憑他目前的境界,還無法完全消化,少說也要一個月才能化為己用。

姜翎笑容多了抹得意,狐貍似的眼眸波光瀲灩:“怎麽樣,不錯吧?”

“是。”他的目光柔和溫潤,“謝謝你,阿翎,我……”

“停。”姜翎比了個手勢,“打住,別說那些肉麻話,今天你生辰,收到什麽都是該得的,明白嗎?”

“……哦。”莫齊軒沈默少頃,忽然問:“那兩瓶丹藥也是嗎?”

“嗯?”姜翎笑著說,“是啊,那是他送你的生辰禮物。”

莫齊軒也忍不住笑起來。

姜翎走到對側的琴案旁,抄起袖子,說:“想聽什麽?今天本姑娘大發善心,彈給你聽。”

莫齊軒走過去,瞧見桌邊擺了一摞曲譜,隨手翻了兩下。

姜翎耐心地等他挑選,忽見他動作一頓,指尖停在一本曲譜上。

“《忘憂謠》?你想聽這個?”姜翎回憶了一下,“好像是子書從箱子裏翻出來的。”

莫齊軒的手指溫柔摩挲著譜曲,低垂的眸子眼波流淌,輕聲問:“彈過嗎?”

姜翎拿來翻了翻,說:“沒彈過,但是不難。你要聽嗎?我彈給你聽呀。”

莫齊軒低聲說:“好。”

姜翎於是撫琴彈奏起這首曲子。

素指輕撥,琴弦顫動,婉轉的曲調便如流水般傾瀉而出,時促時緩,如歌如泣。

窗外飛鳥似受感動,隨風而鳴,翠竹蕭蕭,猶如雪落。

莫齊軒立於一側,安靜聆聽,只覺如置身仙境,心底所有的躁郁和殺氣都被洗滌一空。

一首曲子的時間很短,他卻覺得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能讓他回憶起許多過往,那些他本以為已經遺忘的過往。

他依稀記得在書上看到過一種說法:那些你曾經心心念念都得不到的東西,上天會在未來的某一瞬間,以另一種形式送到你身邊。

彼時他嗤之以鼻,因為他想要的,從來都是自己搶過來。

而現在,他有點信了。

原來得償所願,是這種感覺。

他望著少女沈浸於彈琴的側臉,久久未曾回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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