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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空氣中漂浮著檸檬的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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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苗老兒五步開外,視線所及之處,一口水缸被的什麽東西砸破了一個大窟窿。

剛才那聲“哐當”巨響就是這麽來的。

裝在缸裏面的水正從那個大窟窿裏面往外湧,爭先恐後的瘋狂勁兒,像是不知道被關了多少年的兇獸。

君瀾的腳底下很快就積了一個小水泊,又漫過鞋底將鞋面打濕,她卻無所覺般,看看那口那被砸出一個大窟窿的水缸,以及制造出這個大窟窿的一塊石頭,然後再移開視線扭頭望向前方,秀眉緊鎖,面色冷沈。

在君瀾前方一丈多開外的地方,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站在屋檐下,此時正雙手上揚,還保持投擲的動作。

很明顯,剛才那塊砸向水缸的石頭……不對,確切地說,應該是砸向她的石頭,就是這老婦人扔出去的。

只不過她反應迅速,及時避開,石頭砸空落到了她身後的水缸上面,這才把水缸砸破了。

……也幸虧是她反應迅速,但凡她反應慢一點點,被砸碎的就不是水缸了,而是她的腦袋瓜子!

什麽仇什麽怨啊,一出手就要她,不是說莊稼人都很淳樸善良嗎!

……這也能叫善良?!

君瀾咬住嘴唇,目光冷冷地望著屋檐下的那位老婦人。

老婦人絲毫沒有行兇後被當場抓住的覺悟,還囂張地哼了一聲,挺直脊背,惡狠狠地瞪著君瀾。

但這份兇惡也只維持了片刻工會。

大概是因為體力不支的緣故,又或者是君瀾的目光太有壓迫性了,總而言之,老婦人只和君瀾對視了片刻功夫,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囂張氣焰就熄了,剛挺起來的脊背也矮了下去。

她兩只手扶著旁邊的廊柱子,腰彎成一張拱橋,聲嘶力竭地咳嗽起來。

一聲又一聲,每一聲都拼盡全力,恨不能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終於,在老婦人不知道咳了多少聲後,君瀾從對方大張的嘴巴中看見了一抹猩紅。

君瀾:“……”

這是要咳血的節奏啊。

老婦人的身體明顯有病,又這麽大一把年紀了,這要是一口血咳出來,還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但是有一個後果卻是可以肯定的:一旦老婦人真的咳血了,那老婦人的家屬怕是要揪著她要說法!

不行,不能讓老婦人強行碰瓷她!

君瀾認命地吸了口氣,就要施展治愈術,幫老婦人壓住喉間那口隨時都有可能噴湧出來的老血。

同一時間,苗老兒正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個被砸出一個大窟窿的水缸,恍惚間覺得從水缸裏面流出來的,好像不是什麽清冽甘甜的井水,而是他家小徒弟的腦漿子。

只差一點點啊, 就差那麽一點點,他家小徒弟就要腦漿四濺了!

大半輩子都與人為善,做人生涯中鮮少真正與人動怒的苗老兒,頭一次感覺到了什麽叫怒火中燒。

那感覺,就好像全身血液被點燃了一般,嘶吼著,咆哮著,宛如困獸一般急需一個出口。

扔石頭砸人的那老婦人就是他的出口!

他好不容易收到一個徒弟,連師門都還沒有進呢,就險些在回師門的路上被人砸死,這還得了!

苗老兒猛地轉過身來,手指哆嗦著指向那位差一點點砸碎他家小徒弟腦袋的老婦人,獅子咆哮:“你!你!好你個狠毒的鄉野老婦,我徒兒與你無冤無仇,你竟然一出手就想要她性命,你簡直比蛇蠍還毒!”

那老婦人沒能砸到君瀾,反砸碎了自己家裏面唯一的一口水缸,她心裏面本就正窩著一口氣呢,這才聲嘶力竭的咳嗽起來。

此時又被苗老兒這樣指著鼻子一通罵,老婦人神奇地止住咳嗽,立馬就要不客氣地回罵回去。

可惜,她已經病了好些天了,這幾天就靠著幾碗米湯續命,一把老骨頭比蒲柳也硬不了幾分,剛才搬起石頭行兇,更是耗光了她所有力氣,

這會兒別說和苗老兒對罵了,老婦人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說,直挺挺地就朝地上栽去。

倒地的瞬間,一口已經在她喉間蓄勢良久的老血噗地噴出。

看那樣子,就好像是被苗老兒罵倒的一樣。

還沒來得及用上治愈術,眼睜睜地目睹老婦人吐血倒地的君瀾:“…………”

唉!

這個瓷,看來他們師徒二人是吃定了,不是她吃,就是他家師父吃。

而他們是師徒關系,誰吃都一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君瀾悠悠地嘆了口氣,她擡腳朝那老婦人走去,蹲下來,手指搭在老婦人的脈搏之上,無色又無形的力量從她指尖流出,緩緩地註入老婦人的體內。

面前這老婦人本就久病成重疾,距離行將就木就只差一口氣的距離。

如今那口氣隨著那口血一並從老婦人的身體內脫離了,尋常醫術已無法保不住對方的性命。

可她能讓老婦人死嗎?

當然不能!

真要鬧出人命的話,他們師徒二人就是有理,也要變無理了。

只能使用治愈術了。

苗老兒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明晃晃的訛人行徑,委屈又震驚,喃喃道:“她她她……我也沒怎麽著她啊!”就是說了幾句重話而已!

可他那些重話說的都是事實啊。

難不成別人要殺他家小徒弟,還不允許他這個師父開口找對方要說法了!

這可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

苗老兒委屈極了。

然而村民們卻不管他如何委屈,更加不去理會誰有理誰沒理,他們只看見苗老兒罵了一通老婦人後,老婦人就氣得吐血身亡了!

……應該是吐血身亡了吧?瞧著身子都僵直了。

院子裏面響起一片驚呼聲。

一個村民推了推還傻楞楞地站著的男人:“大川,你娘好像被人罵死了,你快過去看看啊。”

名喚“大川”的男人這才陡然回神,叫了一聲“我的娘啊”便撲了過去。

他媳婦,也就是先前賣驢給君瀾的那位婦人,也叫了一聲“娘”,朝老婦人撲過去。

……當然,夫妻二人最後誰都沒能靠近老婦人,全被君瀾喝住了。

“不想讓老人家死的話,就乖乖地站在那裏別動,否則延誤了救治的最佳時間,就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沒法讓你們家老娘起死回生!”

她這話說得嚴重,氣勢也足,夫妻二人都被她這強大的氣場震住,竟然當真一個急剎停下。

君瀾見狀松了口氣,她方才說延誤了救治的最佳時期,。大羅金仙來了也沒辦法讓老婦人起死回生,但是她現在行的,就跟起死回生術沒什麽區別了。

老婦人的兩只腳已經邁進了鬼門關,就剩下半片衣角飄在鬼門關外。

她現在就抓著這半片衣角將老婦人往外扯。

治愈術耗費巨大,短短幾息功夫,君瀾的額頭上就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子。

偏偏這時候還有人上趕著作死。

先前那個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見君瀾師徒二人把老婦人罵死了不說,還敢這樣囂張地對老婦人的兒子兒媳發號指令,還說什麽“延誤最佳治療時間”的狗屁話,他頓時怒不可遏。

人都吐血了,死透了,還怎麽救治?簡直滿嘴荒謬之言!

大川夫妻倆忠厚老實,好糊弄,他卻不是好糊弄的。

身為老石村的一員,他得幫幫同村村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外面的人這樣欺負糊弄,否則他這幾十年的書豈不是白讀了?

中年男子將長衫撩起來,又重重地摔下去,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然也敢入室行兇殺人,簡直沒有王法了,你們……唔!”

話沒說完,中年男子的嘴巴忽然被什麽東西擊中,一聲慘呼過後,他呸地吐出一口血水。

血水中夾雜著一顆白花花的牙齒。

院子裏面再次響起一片驚呼聲。

中年男子更是大驚失色,指著君瀾怒道:“你……”

“你什麽你。”君瀾冷聲打斷他後面的屁話,先將老婦人交給苗老兒,“師父,弟子覺得這位老人家的脈相有點過於虛弱了,煩請師父幫著瞧瞧。”

能讓一個兩只腳都已經踏進鬼門關的老人重新有脈搏,已經很辛苦了,君瀾不打算再繼續用治愈術為老婦人醫治。

剩下的,就交給她家師父吧。

苗老兒一跌聲地應著“好”,二話不說,立馬接手自家小徒弟沒幹完的活,繼續為老婦人醫治。

君瀾交接完畢後,這才有時間料理橫生出來的枝節。

她站起身,斜眸望向那個被她用一粒金花生砸落一顆門牙的中年男子,冷笑:“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黑白不分的所謂正義人士。”

她擡手指向那個被砸出一個大窟窿的水缸:“首先,是那位老人家先拿石頭砸我的,真要說行兇,那也該是老人家先行兇在前,你眼睛瞎了不看事還是怎樣?”

不等中年男子反駁,君瀾又接著道:“至於說我師父罵了那位老人家,那是因為老人家先拿石頭砸的我啊,我師父氣不過,懟老人家兩句有錯嗎?我們換位思考一下,假如有人要用石頭砸碎你兒子的腦袋,你能做到無動於衷嗎?不能吧?既然不能,那你還瞎嗶嗶個什麽勁兒。朋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幾句話懟得中年男子詞窮,一時間竟找不到反駁的話。

他吭哧半天,才憤憤道:“好,就算我誤會你們了,可是你打落我一顆牙齒,這個總是事實吧?你敢不承認嗎?”

那麽多只眼睛都看到事實,他倒要看看對方怎麽辯解。

中年男子心中憤憤地想。

結果君瀾卻爽快地點頭道:“對,你說的這個是事實,我承認,所以我負責。”

她伸出手去,從男人衣襟前的扣子夾縫中,摳出那顆擊落男子一顆牙齒的金花生,晃了晃:“一顆牙齒,一粒金花生,夠不夠?”

中年男子:“……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說完,還把本就已經很直的脊背又挺直了幾分,一副“你休想賄賂我”的正義凜然狀。

君瀾差點沒忍住要翻個大白眼給對方,心說賄賂?你也不拿面鏡子照照自己,就你那熊樣,有值得我賄賂你的地方嗎?我是賄賂你滿身算腐氣息,還是賄賂你的裝模作樣?

心中譏笑,面上不動聲色,君瀾又掏出一顆金花生:“一顆不夠啊?沒關系,那就再增加一顆。”

兩顆金燦燦的花生乖巧地躺在少女白皙的掌心中,日光下,散發出炫目的金色光芒。

中年男子覺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閃瞎了,長這麽大,別說金花生了,他連金沫子都沒沾手過!

……這樣飽滿且做工精致的金花生,拋開金料本身,單是當做工藝品賣,也能賣上不少錢吧!

何況那還是純金鍛造的!

中年男子再也正義不下去了,他嘴裏嘟嚷道:“有錢了不起啊。”身體已經先與嘴巴一步,飛快地從君瀾手裏抓走那兩顆金花生,又飛快地塞進袖袋裏面捂嚴實,再飛快地隱入人群中。

旁邊圍觀的村民們看得眼熱不已,一顆牙齒就能換兩顆金花生,這樣的好事咋就沒輪到自己頭上呢。

空氣中漂浮著檸檬的酸味。

大家都忙著冒酸氣去了,一時間竟誰也想不起來再去追究君瀾冒犯姬娘娘之過了。

眼看自己好不容易拱起來的民憤,就這樣被兩顆金花生給平息了,老尼姑的眼中露出憤恨和不甘心,她瞅了眼面前的香案,又要故技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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