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的錯。

蘇小昭明明清楚的知道這種疑惑，在長久的雙重的身份之下早已分不清哪一個才是自己。是他接受了全部的自己才讓她有了安心的所在,她又怎麽可以否認蓮漪的存在？

蓮漪一直都在這裏,在那銀狐面具之下。是她仰望十年，親手送進朱顏閣的蓮漪。

她逃避了自己心裏的愧疚，也逃避了他。

“來,對著這張臉叫一聲蓮漪。”

蓮九笙笑得好整以暇卻絲毫不開玩笑,蘇小昭被他扳著臉不能移開視線,一開口從唇裏吐出來的字卻是——“公子……”

蓮九笙眉頭微挑，蘇小昭驟然收聲。

此時篝火裏飄散的藥物終究擋不住毒人了,他們踏進來，離生人的氣息越近也就愈發狂躁,蓮九笙將蘇小昭輕巧一抄向後躍開,避開毒人攻擊。

苗若苗看出來了，這三個人算是賴上她了，她跳上半空蛛絲吹起蟲笛，很快從蛛絲中爬出很多巴掌大的蜘蛛不斷往毒人身上吐絲。她拿出一包藥丟給離火堆比較近的莫小鎩，“把這個丟進去，都掩上口鼻！”

藥一入火，頓時漫開一團團黑綠的煙霧，即使掩住了口鼻還是直刺入肺。

毒人身上被落了一層又一層蛛絲，雖然無法完全纏住卻也阻礙了他們的行動。黑綠的煙霧一觸到他們的皮膚就開始潰爛。

“現在去砍！”

他們強壯堅韌的皮膚已經輕易就能夠紮進去，那些二十年前的高手很快就七零八落，變成一地屍體。

莫小鎩一臉百感交集，這些他聽過無數遍卻沒有見過一面的傳說中的高手，如今卻以這種方式見到。

他們在二十年前就該變成屍體的，至少，不用繼續以那種不堪的方式存在，可以入土為安了。

莫小鎩振作一下精神，他正覺得自己是這裏最有資格感慨的人呢，一擡頭卻看到蓮九笙和蘇小昭的神情比他還凝重——

“他們真的是惡人谷二十年前失蹤在黑龍的高手？”

蓮九笙是問蘇小昭的，蘇小昭卻看向莫小鎩——這是莫小鎩說的，也只有他能夠確認。

“當然是他們！跟惡人谷裏流傳的一模一樣！”

蘇小昭看著地上的屍體，卻漠漠道：“二十年前失蹤的惡人高手，又怎麽會在十二連環塢的地宮裏。”

莫小鎩怔了一下，一時沒明白這其中的聯系。蓮九笙卻只是看著她，什麽也沒有說。

蘇小昭是相信卓驚弦的吧。

無論過去怎樣，在朱顏閣的事情之後，她是想要開始信任他的。所以蓮九笙什麽也不多說，這其中的聯系蘇小昭自己可以想到。

十二連環塢的寶藏是前前任霸主之時，惡人大軍在黑龍失蹤卻不到二十年。卓驚弦什麽都沒有說過，仿佛他從不知道這寶藏的事，卻將他們引來了黑龍。

而蘇小昭和蓮九笙卻是知道的，當年惡人谷與浩氣盟大軍被引到黑龍沼這件事，是卓驚弦做的。他是為了報仇，所以似乎沒有什麽不對。可是惡人谷的高手又怎麽會變成毒人出現在這裏，如同用來看守寶藏的一個關卡……

蘇小昭的思路有點亂，這些事似乎都連在一起，卻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蓮九笙覺得應該讓她知道——“我下來之前，見到了李龍衛。他看到我們遇難，已經給卓驚弦報信，大概，卓驚弦也很快會來。”

蘇小昭意外的看向蓮九笙，“卓爺——？”

雖然來的時候她因為忘憂草的關系渾渾噩噩，卻還是知道他們來這裏的船是卓爺給的，物資是卓爺給的，連人也是卓爺的。無論怎麽看都已經仁至義盡，他們有什麽樣的交情，讓卓爺為了他們親自來黑龍犯險？

蘇小昭搖搖頭，“可是怎麽樣都說不通，如果卓爺早就知道寶藏的所在，他沒道理讓我們來黑龍——”

——有什麽人會讓自己的寶藏被人發現？

“所以寶藏和毒人，至少有一樣跟卓驚弦無關。”蓮九笙雖然很想說也許這裏根本不是十二連環塢的寶藏所在，可是在黑龍沼這種地方出現這樣的地宮，除了十二連環塢如何再做他想。

蓮九笙順了順蘇小昭的頭發，不想她太傷神，“等卓驚弦來了，自然就都知道了。現在就別想了。”

莫小鎩卻在一旁聽了個七七八八，許是半懂了一些，當即不過大腦的說道：“等他來了我們還有命在嗎？萬一他就是利用我們來找寶藏呢？現在地宮找到了，他來了就該滅我們的口了吧！”

“若他真的是利用我們來找寶藏，那這些毒人是誰安置在這裏的呢？”蘇小昭反駁的一問，莫小鎩頓時抓破頭，“也許，也許當年他還有同夥呢？同夥想獨吞財寶所以就把毒人放這了，沒有告訴卓驚弦也不一定啊！”

這一點蘇小昭不能否認，當年那麽大的事件，不是卓驚弦一個人就能辦成的。

他只是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其中當然難保不會出什麽差錯——例如肖老兒又是怎麽察覺到他挑撥了惡人大軍，還知道了寶藏的事尋到這黑龍來的呢。

她只是已經不想再去懷疑任何人，明明一切都已經過去，終於可以過著平靜簡單的日子再沒有欺騙沒有陰謀——

蓮九笙攬過她的肩像是要將力量傳給她，“那就繼續進去查查看，在卓驚弦來之前，看看還能發現些什麽。”

——這些人剛剛吃的教訓還不夠麽？為什麽連肚子上開了窟窿剛解毒的莫小鎩也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苗若苗真的不想再跟這些人摻和在一起了，然而蓮九笙既然說出這句話，又怎麽會放過在這裏最有優勢的苗若苗？他鳳目淡淡掃過來，莫小鎩便也想到苗若苗的能耐，立刻過來拉人——“苗大姐一起進去啊，要說還是你最厲害了，你一出手什麽毒人都擋不住啊！”

“……”

“有勞苗姑娘。”

“……”

苗若苗的目光掃過已經傷痕累累的三人，難道他們都不累不痛嗎？她怎麽就這麽想不明白這些中原人呢？

——※——※——※——

自從見到那些惡人谷的毒人之後，莫小鎩心裏莫名就有些放不下，卻說不清放不下些什麽。

那些個忐忑不定的東西就叫做不安嗎？好像他野性的直覺一直想要告訴自己些什麽一般——

建在黑龍沼的地宮無論從這裏的地域環境來講還是當年十二連環塢的形勢來說都不會太大。他們走過甬道，一路上的機關並不多，有蘇小昭這個密探在很容易便能避過。甬道盡頭似乎是一間很大的墓室，即便在一片黑暗中也能夠聞到那種死亡另一邊的味道。

借著火把找到了長明燈，一個個點亮，眼前是宛如宮殿一般的大廳，乍一眼竟像來到了十二連環塢的白帝城。而在高臺之上擺放的不是椅子，而是一口石棺。

“果然就是這裏了嗎，要不要去開棺確認一□份？不過就算看了我也不認得什麽十二連環塢的主子就是了。”莫小鎩擡腳要向臺階邁上去，蘇小昭揪住他的後脖領子拉回來，“不必了，應該沒有錯的。就不要開棺去擔多餘的風險了。”

“你怎麽知道？”

蘇小昭指指身後，石壁上連綿的浮雕刻的正是瞿塘峽白帝城的風景。

苗若苗也在看，雖然地宮不大卻也足夠精致，觀看過後她只有一個感想：“你們中原人怎麽連死了挖個坑埋都要這麽麻煩？”

“……”

“既然來了，就看看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寶藏吧。”蓮九笙移開了話題，盜墓這種事他們四個人顯然都沒有經驗，但至少也知道沒人直接把自己埋進金堆裏，一般陪葬品應該會在主墓室的兩側……

四人分開來，莫小鎩剛走進一側的入口就怪叫一聲，正要進入另一側的蘇小昭和蓮九笙頓時駐足，“小鎩！？”

“——臥了個大槽！萬人坑啊！”

他們一起跑過去，在火光下看到的只有累累的屍體，不知幾百幾千。

“這是當年來修墓的人吧……”

莫小鎩已經蹦開，“走了走了看另一邊，死人有什麽好看——”

既然這邊是陪葬的人，那另一邊應當就是寶藏了——莫小鎩正興沖沖的要第一個沖過去，突然耳邊生風，伴著一聲嘶吼，一根木杖擦著他耳邊過去，伴隨而來一陣惡臭腥風，他堪堪避過，人卻是一個楞神跌在地上，在火把的映照下看著從入口處挪出來的人影……

“老……老頭兒……”

——誰來告訴他眼前看到的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的！？

只剩一只眼球半掛在眼窩，襤褸著衣衫和皮肉蹣跚走近的“人”手中還握手杖——莫小鎩坐在地上甚至忘了起來，只是下意識的喃喃——“餵……肖老頭兒，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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