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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紅蓮燼,七秀變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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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過想要獎勵,現在可以告訴我,你要什麽?”

月光下他的笑容像暗夜的精魅,蠱惑著,讓人什麽也無法去想。

她暗暗深吸一口氣色從膽邊生,為他這一笑只從此當了采花賊也在所不惜——

沒有回答,她只是傾身向前,雙臂撐在池邊,探出身去落向那還帶著池水溫度的柔唇。

唇涼如水,輕軟的帶著紅蓮的香氣。

退開時雙眸淡然,愛咋咋地——做都做了,就算師兄生氣她也認了。

可是她卻沒有在蓮漪眼中看到怒意,那雙眼依然含笑,好整以暇的瞅著她——

“就這樣?”

她一怔,腦筋隱隱有些轉不過來。

蓮漪向她靠近了些,眼底笑意更濃,仿佛已經帶了戲謔,“你想要的就只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會更貪心一些——”

話音剛落容不得她反應,蘇小昭已經驚叫一聲被蓮漪一拉跌進水裏。

她一時失了平衡跌向深水裏,沒上沒下找不到地面——突然身子一輕被人托出水面,她捂住鼻口咳了幾聲咳出嗆進去的水,隨即卻發現自己被蓮漪抱在懷裏。

他的手臂環過她的腰臀將她托出水面,兩人緊緊貼在一起,讓蘇小昭一時僵硬動彈不得。

蓮漪還在笑著看她,他的眼睛那麽深,讓她看得連手都忘記放下來,小心翼翼的用腳試探著夠不到的地面,不知道該讓他把自己放下來還是不要放下來……

蓮漪一只手托住她,騰出另一只手拉下她的手,笑著細細看她的臉。

蘇小昭突然很慶幸自己回來前便卸了妝,不然此時被池水一泡一定是個大花臉。

她的手無處可放,只能輕輕搭在他身上,隔著被浸濕的薄薄絹紗他身上的溫度清晰的傳來,讓她連一點力也不敢用。

他突然覺得這樣的小昭也很好,單純著,沒有過傷害,沒有過悲哀……

這種感覺似乎也很奇怪,明明認識小昭才只月餘,明明從一開始他認識的她便是這個樣子,可是卻像已經看了她很久很久,她的眉她的眼早已經刻在心裏,卻依然沒有看夠。只覺得心裏浮現的都是不曾見過的她悲傷的樣子,好想用現在這個宛若初生的小昭代替。

可是那些曾經的傷痛,可以忘記嗎……

不能忘,不該忘。

那是……他們一起經歷過的一切。

蓮漪收緊手臂把她貼得更近,不等她有一絲拒絕便吻上她的唇,輾轉流連帶著蓮香,卻像要用盡全部力氣。

——這可以是一個最美的夢,全盛的七秀,飛揚的蓮漪,簡單的小昭。

——這裏是夢,所以幸福唾手可得。

蘇小昭只微微的驚愕無措卻不曾有抵抗,任由他深入著,不知何時已抵到了池邊,在蓮漪稍稍離開她時看到了那雙漫上溫度,漸漸燃燒的眼。

那麽漆黑,卻在燒著,燒出一片荒涼與悲傷。

她不知道,大師兄的眼裏為什麽會有荒涼——他是那般耀眼,風華絕代意氣飛揚,連一絲陰影也染不上……

可是此時他的眼,漆黑荒蕪得讓人心疼。

她擡頭去吻了吻他的眼,慢慢下落到他的臉頰,唇角,廝磨著,只覺滿心的痛。

蓮漪在水裏拉開她的衣帶,慢慢的探進去,一寸寸點燃她被池水浸得冰涼的皮膚,一寸寸吻過她的脖頸,吻過胸口。

蘇小昭眼中微微迷茫著,她不迷惑什麽,只是單純的迷茫。

只是不知道大師兄為什麽會中意了她,為什麽會有那般疼著愛惜著的眼神,這可以屬於她嗎……?

也許她並不是真的想知道……她只能攀附著,隨波逐流,全心全意只想著眼前的人。

此生,她不需要再想其他,只需要想他一個。

——※——※——※——

天微明時蘇小昭恍惚醒來,面對陌生的房間茫然片刻,隨之後背傳來的溫度卻提醒她在什麽地方……

攔在腰上的手似乎沒有放開的打算,但是被人看到她睡在大師兄房間裏似乎不太妥當。

她輕手輕腳的拿開蓮漪的手,抱了床腳邊還濕成一團的衣服就準備開溜,沒走出兩步就被拉住衣角,只圍在身上的衣服頓時滑落下來。

“師師兄——”

蓮漪一只胳膊肘撐在床上,彎彎著一雙眼瞧著她,“這就走了?”

“被,花歲姐看到……就不好了……”

蓮漪輕笑卻不再攔她,“別穿濕衣服,去櫃子裏拿我的衣服穿,今天花歲不會過來。”

他歪歪頭,一縷長發垂落在光潔緊實的胸前,窗外第一縷光正照進來,半明半暗間顯出他胸膛的光影。

蘇小昭忙轉身去找衣服,然而窗外投進來的光線照到她的後背,衣服卻再一次被蓮漪拉住——她轉身正要小小的抗議,卻見到蓮漪些微凝重的神色。

“怎麽了……?”

蓮漪坐起身,拉住她卻扳過她,讓她再次背對著自己,手指撫上她的背……晨光裏,她後心口的位置上,卻隱隱有一只蜘蛛的形狀,宛若胎記。

“你知道你背後有胎記嗎?”

蘇小昭不知道他為什麽特別在意這個,只是他凝重的語氣讓她不得不認真回答,“背後我又看不到啊……但是跟師姐們住在一起的時候沒聽她們說過……”

蓮漪也說不上來哪裏不對,但是這蜘蛛一樣的胎記讓他隱約覺得不妥,就好像那不是胎記,而是深植在皮膚之下的蜘蛛,一點點散發著毒素。

他只能找點別的事來轉移下話題,圍了□起身道:“我替你拿衣服——”

然而他卻聽到小昭“呀”一聲,還未回頭便感覺她摸向他的後心口道:“師兄你背後也有個胎記——”

她撫摸的位置,卻與她背後一般無二。

蓮漪只覺一股涼寒從脊梁滲出來,側目卻壓了聲音問道:“什麽樣子?”

小昭的手指輕輕劃著,透出幾分詫異,“好像蜘蛛……”猙獰著八條腿,仿佛連蛛腿上的毛刺都清晰可見。

蓮漪那麽完美的人,身上竟然有這樣猙獰的胎記……

蓮漪轉回身不讓她再看下去,他的神情雖平靜著,心裏卻已經漫開了寒意。

他低頭面對她問道:“小昭,如果要你跟我一起離開七秀,你舍得嗎?”

蘇小昭微微楞住,隨即些許急問:“為什麽離開七秀?是因為我們沒成親就在一起嗎?那我們可以請坊主為我們主持……”

在這個七秀坊不會有人阻攔他們在一起,可是她卻看到蓮漪似有若無的搖了搖頭。

“沒事。”蓮漪淡淡說著,將她拉進懷裏緊緊抱住,感覺到她緊貼的溫度——可是即使抱的這麽緊,也像是抓不住。“沒事……”他輕輕重覆著,卻不知是在安她的心,還是安自己的心。

可是他開始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裏留太久了——他的臉埋在她頸窩,低低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傳出來,“小昭,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七秀坊,你會來找我嗎?”

“師兄——?”

她微微的茫然無措,不知道他為何說這種話,更不知道他為何改變了他問的話。

他要離開七秀?不再是他們一起?

他要去哪裏?

——※——※——※——

——火開始燒起。

但莫小鎩可不是個榆木腦袋,他當然知道裏面蓮九笙和蘇小昭的情況可能不妙,如果就這麽一把火點了,只怕他們兩個逃不出來。

所以他讓流雲寺的和尚紮了數個巨大又耐燒的火把,人手一把走到哪兒燒到哪兒,硬燒出一條路來。

就算再妖異鬼魅,蛛絲也只是蛛絲,畢竟耐不住火。

不久他們開出了一條路,邊燒邊前行,四周一片蜘蛛焦糊的味道。

只是站在了塔下面,擡頭望著那只足有塔高的巨大的蜘蛛,卻當真冷汗直冒,只消一只腿踩下來,只怕就得紮個透心涼。

“沒事的,蓮九笙說過這玩意兒不是真的……”

“可是蓮公子也說過被碰到只怕真的會受傷。”

“……”

MB,那這到底什麽玩意兒?

☆、番外 浮生一曲,夢靨三生(九)

他們遣退了來幫忙的武僧,畢竟到了冒險的時候,只怕這些和尚應付不來。另一方面他們留在外面,萬一發生什麽再次被困住,好歹也有人再開一條路。

所以阿川也一並留在外面,留個接應以免全軍覆沒。

莫小鎩抽出背後重劍一躍,向蜘蛛的巨腿橫空砍去——

這就是莫小鎩了,索性不知道是什麽,砍了再說!

他砍得爽快,那巨大的蜘蛛腿甲克崩裂,眼見就要砍斷,那些碎片卻又像受了吸引似的倒飛回來再次聚合。

蜘蛛腿在不停的踩,每一次剁到地上都刨出一個深坑。

莫小鎩在慶幸這丫只有八條腿,而且它籠罩在浮屠塔之上,能用來對付莫小鎩的便只有四條。

——這要換成一條蜈蚣,今兒就誰也別想躲了。

莫小鎩仗著身形靈活一邊躲著蜘蛛巨腿一邊就閃進了塔中,他一進塔,蜘蛛也就無可奈何。

瀟瀟卻看得臉色發白,身手好壞不論,叫她去跟一只大蜘蛛躲貓貓……?

腿軟!

棠飛一看也就知道不能指望她,既然莫小鎩的方法可行,自己跟進去也就是了,這丫頭——

“瀟瀟姑娘和阿川一起留在外面吧,需要帶什麽藥進去都給我。”

瀟瀟忙不疊的掏出一堆藥瓶藥包,這個是抹傷口的這個是提神醒腦防幻覺的巴拉巴拉……她一直無處發揮的知更鳥習性終於爽爽的過癮了一回。

縱是棠飛密探出身記憶力非凡,也忍不住稍稍混亂了一下。

他把藥都揣了起來,讓阿川照看好瀟瀟,便效仿莫小鎩閃躲著竄進塔裏。

塔裏一層層厚厚的蛛絲就像掛了無數紗帳,讓人覺得一路走過好像臉上手上都癢癢的掛著細細的蛛絲,卻無論怎麽抹都抹不掉那種感覺。

他們一層層往上走,除了蜘蛛網和上面大大小小的蜘蛛,倒沒有什麽危險。

這裏的浮屠塔只用來存放骨灰,所以多都不高,最高的這一棟也只有七級,卻構造怪異,只第一層稍微寬敞,從第二層開始像被擠壓過似的高度連站直身體都困難。

棠飛默默的算了一下,照外面的高度算起來,第七層應該也是很寬敞的。否則還真不知道這麽狹窄要怎麽動手了。

第七層裏被蜘蛛絲結成的繭子牢牢包著,棠飛背後插著跟火把,點著了燒開,先將火把伸了進去清除門口的蜘蛛,並防止被突然攻擊,隨即兩人才跳了進去。

第七層果然很高,擡著頭才能看到屋頂,半空裏蛛網交錯,苗絲絲正坐在一束蛛絲上笑瞇瞇的瞅著他們。

她在笑,但目光就像在看兩只小蟲子。

隨便踩一踩,也就死了。

“——你們兩個,不是我中意的類型。”這句話是肯定句。

就像在笑他們明明不是她喜歡的類型還要自己送進來——不中意,那就殺掉餵蟲嘍。

苗絲絲笑起來很媚,可那紫色的唇,濃重的妝,掠過頭發的黑色指甲卻讓她的媚看起來宛如妖魔。

她那看螻蟻的眼神,變成了在看蟲子的食物,格外讓人覺得脊背發涼。

莫小鎩已經眼尖的從那一層又一層蛛網中找到了蘇小昭,閑聊到此為止——

他一把抽出重劍就一躍踏著蛛絲向上——“該把人還我了,大嬸!”

重劍一掄大片蛛絲切斷紛紛而落,下方的棠飛在面具後面黑了黑臉,躲過向他蓋過來的蛛網,掏出懷裏幾個瀟瀟特地囑咐過的瓷瓶就扔向墻上打碎。

清涼的氣息飄散著,苗絲絲眼神一冷,就知道他們防著她的幻術呢。

——又是外面那個萬花的小丫頭麽。

可惜那小丫頭畢竟沒有進來,眼前的男子雖然有藥,卻終究不知變通。

她向後一躍離開腳下被莫小鎩砍斷的蛛絲,身子輕盈得竟像在空中翻舞,穩穩落在別處。蟲笛聲起,這一次出現的竟然不是蟲,而是蛇。

無數條小蛇從墻縫裏鉆出來,甚至有蟒蛇攀著柱子和蛛絲游下來,而這裏本來根本不該有可以讓它們棲身的地方——就算莫小鎩和棠飛揮刀砍斷大蛇,卻又有無數小蛇纏住他們的腿腳手臂,那些蛇又細又多緊緊貼著身體纏著,有一切機會就纏上來,甩不掉抓不開。

莫小鎩的重劍完全對付不了這些緊緊纏在身上的東西,棠飛起先還能用長刀削掉一些,然而那些蛇便迅速向他持刀的右臂纏去直纏到他無法揮刀。

待他們基本動彈不得,兩條蟒蛇便游走過來,用它們的身軀將兩人牢牢纏了個結實無法掙脫。

苗絲絲站在所剩不多的蛛絲上居高臨下笑看著他們,“——現在你們還有什麽招數麽?不如就乖乖餵了我的寶貝們,省得大家浪費時間。”

“——去你NN的!”莫小鎩啐一聲便用力去掙,越掙那蟒蛇纏得越緊,直纏得內臟都糾結了。

棠飛一見這情形,吸取教訓不再掙紮。

可是似乎不管他們吸不吸取教訓都沒用了……他們上方開始聚集了越來越多的蜘蛛,垂下一條條絲紛紛落下來。

莫小鎩只覺得身上燒灼似的一疼,一只落在身上的蜘蛛周圍的衣服竟然開始融化,露出一點皮膚,那蜘蛛便附著上去,開始向莫小鎩的皮膚註入消化液,並有越來越多的蜘蛛落到他們身上……

——日他老祖宗的!!

他惡人谷橫行一世的莫小爺難道要在這種地方被蜘蛛吃掉嗎!?

可是他們幾乎已經無計可施,棠飛被牢牢纏著連伸手進懷裏掏藥包都做不到,隨著註入的消化液越來越多他們的意識也開始模糊。

苗絲絲似乎很樂意欣賞她的寶貝們進食的過程,正看得開心,突然從背後被人扼住了脖頸,那只手的兩只手指分別按在了頸脈上——

恍惚中的棠飛和莫小鎩也是一個振奮,看到蓮九笙站在苗絲絲身後,冷道:“讓你的蜘蛛退開。”

他不多說什麽,那種壓力卻不言自重。

苗絲絲一雙媚眼裏壓著驚訝,不悅地側目掃去,只是當然看不到身後的人。

“你怎麽醒來的?難道那個夢滿足不了你麽,非要回到這紅塵苦海?”

仿佛是一聲輕笑,輕得像水面上最淺的波紋,一瞬便散了——“多謝你的美夢,的確是很多年都不會有這樣的幻想了。可我這個人卻太現實,若只一昧沈溺在夢裏,要去哪裏找我的蘇小昭?”

“夢裏的她不好麽,那是你們兩個人的夢,夢裏的她也就是你們兩個心裏希望的樣子——那個她就不值得你留下麽?”

苗絲絲倒是真心不解,從第一眼看到他們,她就知道他們是可以用的。因為兩人的眼睛,是受過傷的眼睛。而夢境往往比現實美好太多,那本身就是人心深處的夢想,沒有人會願意離開那裏,回到這紅塵苦海。

“——告訴我,我就讓蜘蛛退下去哦~”

蓮九笙微微勾唇,像她這樣玩弄人心的人,只怕是不會懂的。

“我的確希望她可以一直過的簡單美好,可以不必受到過去那些傷,可正是那些過去造就了蘇小昭這個人。我們一起經歷過的歲月,不是可以隨便被抹消的。”

——十年裏只是遙遙相望,他從來不曾靠近,能給她的只是一個遠得感覺不到溫度的淺笑。那時的他們從不了解彼此背後隱藏的故事,可他看得到她那雙執著的眼。

直到看到她的另一個身份,才知道她一直過的多麽努力拼命,她經歷過那麽多的傷害卻依然可以善良美好,那比從一開始就簡單幹凈的蘇小昭更讓他欽佩。

“怎麽,難道你空活了一百多年,卻從來沒有人讓你懂得麽?”

苗絲絲冷冷笑笑,這中原美人講話還真是不留情面。

只可惜……她的心,只怕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靜止了,又怎麽體會得到這些呢?

她只揮一下蟲笛,莫小鎩和棠飛身上的蛇便松開來游走,蜘蛛也紛紛退散,只是密密麻麻趴在四周隔了尺許的距離包圍著兩人。

“只是,你一個人出來——卻留下了她麽?這樣你誰都救不了吧?來讓我們猜猜,現在的天蛛夢境裏,你是消失不見了,還是她會再造一個你出來,繼續這個美夢呢?”

蓮九笙微默,他無法反駁。

他的確還不能貿然殺她,而蘇小昭依然在夢境裏,他們也走不了。

他的聲音似乎低了幾分,“我也想賭一把,賭她還是蘇小昭,賭她會自己願意走出那個夢。”

莫小鎩和棠飛身體沈重發麻活動還有些不自如,但好歹還能動。

棠飛割了一束結實的蛛絲跳上來,幫蓮九笙把苗絲絲的笛子收繳,雙手捆在背後。

蓮九笙這才松了手,移開視線看向蘇小昭——困在蛛絲中的她依然臉色蠟白,緊緊閉著雙眼沒有醒來的跡象。

她會甘願留在那個夢裏嗎?即使沒有他?

蓮九笙不相信她會為了逃避,到如此地步。

他會獨自醒來也許不是有意為之,但當他在潛意識中明白了真相,本能的選擇回到現實時,心裏是相信她會來找自己的。

——蘇小昭,你怎麽舍得?

苗絲絲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瞧著,她是不懂蓮九笙說的那些,但她靨了很多人,她每一次都可以準確的從人的眼睛裏挑選出哪些可以被“使用”。

也許蓮九笙是個異類,也許她被他的美貌糊眼低估了他的內心。但顯然,蘇小昭比他在這個夢裏沈溺得更深,她必然有太多想要逃避的東西,只怕不會醒來了。

她雖然被捆著,卻悠哉地問:“要不要我幫忙啊~~?把笛子還我,說不定我會喚醒她呢?”

——把笛子還她,然後讓她殺了他們麽?

棠飛默然地掃她一眼,只可惜帶著面具她又看不到。

而蓮九笙根本沒有理會她說的話——他非醒來不可,因為他不能讓兩個人淪陷在夢中而讓軀殼成為苗絲絲的傀儡工具。

但既然他醒來了自然就會好好守著蘇小昭,而在沒有這個顧慮之後,若蘇小昭當真不願意醒,情願活在一個夢裏。他可以替她來決定,硬喚醒她麽?

——這應該是蘇小昭自己來決定的事。

因為他最清楚,那是怎麽樣一個夢。

蓮九笙和棠飛都不會被苗絲絲的建議所動,很顯然這個女人不會有什麽好心眼。

但這裏還有一個莫小鎩。

他也活動的差不多,一躍跳上來——“餵,老妖婆,快叫醒小昭!我可不是兩位小哥考慮這個考慮那個的,你不做,我就殺了你!”

苗絲絲瞇起了眼,笑問:“就不怕殺了我,夢‘啪~~’的就沒了,夢裏的人會怎麽樣?你猜會如你所願的醒過來呢,還是——跟著夢,一起‘啪~~’——”

她說的眉飛色舞抑揚頓挫,簡直就跟說戲似的——蓮九笙和棠飛兩個都是明白人,很多話不用說明很無趣的。

莫小鎩咬牙切齒卻不能砍了她,這時卻覺腳下一沈,這束蛛絲上站了他們三個人外加莫小鎩的一把重劍,終於承受不住重量落了下來。

他們三人武功在身自然輕巧而落,苗絲絲已經被捆住了手竟然也輕盈依然,落下之時卻突然向同樣落在地上的蟲笛沖去。

莫小鎩離得近立刻也沖過去,“這就是你鬧妖的家什嗎?”

他一腳將蟲笛踢遠,一邊阻攔想再次制住苗絲絲,誰知那女人竟像水蛇一般油滑,尤其跳起來翻在半空時如同沒有重量一般。

隨即棠飛也加入戰局,苗絲絲笑道:“二對一,略不厚道哦,中原人——”

可是她根本不在意——他們有幫手,以為她就沒有麽?

不知何時一條已經悄然靠近,卷走了被踢遠的蟲笛便迅速攀著蛛網一路向上,苗絲絲向後一翻淩空而上站上另一叢蛛絲,背後的手穩穩接過被蛇卷上來的蟲笛。

莫小鎩和棠飛一楞,怎麽她沒有蟲笛也能操控蛇的嗎??

苗絲絲嘻嘻一笑,那些原本匍匐松散的蜘蛛便又卷土重來,一重又一重的絲噴出,交織起來。

蓮九笙突然破開蛛絲而來便要與她交手,然而她的手在身後一轉蟲笛,那些大個頭的蜘蛛便將絲集中向蓮九笙噴來。

這裏的蜘蛛大大小小各不同,吐出的絲也不同。那些大蜘蛛的蛛絲粘韌非常,很快便成了一張網,將蓮九笙網在其中,便又去粘棠飛和莫小鎩。

苗絲絲又幾個後跳站在更高的地方,身後一只蜘蛛落到她捆住手腕的蛛絲上,迅速將蛛絲吞噬。

她領教過他們的危險了,當然不會再一次犯錯。遠離他們之後蜘蛛依然不停的吐絲,隔在她和他們中間變成一道屏障。還特意用蛛絲把已經滅了的火把吊起來,確保他們拿不到。

她把玩著蟲笛,“吶,現在形勢又轉回來了,我該怎麽處理你們三個呢——”

如今天蛛夢境困不住中原美人,故技重施只怕也不會再有效果,他也沒用了。

蟲笛在她手中旋轉,笛身仿佛繞出紫色鬼魅的煙,她正要將蟲笛遞到唇邊,突然手中一空——不是吧,又來??

苗絲絲回頭,看到繭子裏的蘇小昭已經掙出了半個身子,用力伸向她抽走了蟲笛。

——嘁,這個也不能用了!

苗絲絲的心情開始不爽了,眼中一瞬殺機,尖銳的黑色指甲便刺向蘇小昭。

作者有話要說:JJ有沒有一天能不抽的啊!!瘋了!!

☆、番外 浮生一曲,夢靨三生(十)

尖銳的黑色指甲突然伸長寸許,直向蘇小昭戳來——她的皮膚還沒有完全擺脫蠟化,仿佛帶了幾分僵硬,手上的動作卻不慢。當即用蟲笛一擋,苗絲絲眼中一亮正要順勢抓住蟲笛奪回來,蘇小昭另一只手也已擺脫了蛛絲,直抓苗絲絲脈門,雖未中,但抓住她的手腕一扭,遠離了蟲笛。

蓮九笙在蛛網之下看著她——她回來了。

他知道。

縱然在蠟化之下她的面目微微僵硬沒有表情,但那雙眼睛裏的光芒是他熟悉的,不是夢裏那個簡單幹凈不經世事的蘇小昭,不是藏在忘憂草的藥效下恍惚寧靜的蘇小昭。

此時他們都被困在蛛網下誰也幫不了她,她只能靠自己一個人。蓮九笙掌心凝聚內力一掌推出去,蛛網粘韌非常劇烈的震著,層層的蛛絲之中卻只斷了幾根。

莫小鎩和棠飛也用力砍著,看著上方蘇小昭和苗絲絲交手——

沒有蟲笛在手蜘蛛便又蟄伏起來,她赤手同蘇小昭交手,只覺她同之前大相徑庭——明明只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女人,為什麽會突然變得如此難應付?

她的行動已經漸漸擺脫僵硬,人也從繭中脫身,踩在蛛絲之上如履平地絲毫不見搖晃。

——她是,暗夜之梟。

她不是那個簡單無憂的普通七秀弟子,唯一可以煩惱的只是散漫愚鈍跳不好舞。

在夢醒來的那一刻,心口像撕開了一條細細的裂痕,一切的美好都煙消雲散。

她不是那個最最普通的七秀弟子,她是花樓的阿梟,她是朱顏閣的沐煙……她所做過的一切一切,都回來了。

苗絲絲對蟲笛越在意越讓她篤定,眼神一厲蘇小昭便要折斷蟲笛,苗絲絲一驚五指黑甲中竟然甩出五道銀絲纏向蘇小昭的手腕阻攔。

五道銀絲利如鋼絲頓時就將她的手腕勒出血痕,她瞬間不退反進,一躍淩空翻過苗絲絲頭頂,用蟲笛將銀絲折中一攔,纏繞在苗絲絲脖子上,不顧自己的手腕還在滲血,用力勒住——

控制住局勢的一瞬間,她在苗絲絲身後對上蓮九笙的目光。

眼中一痛,想不起在夢境之前,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看看他的臉。他卻一直縱容著,帶上面具穿上銀衫,容許她將他只看做蓮九笙,卻將蓮漪的存在抹去。

蓮九笙稍稍停下手,看著她,“你回來了。”

蘇小昭喉嚨一澀,聲音有些艱難,“對不起……”

“回來了為什麽說對不起?”

她微微搖頭,那些曾經被藏起,被逃避的情緒在心裏翻湧。如果不是在夢裏看著蓮漪,愛著蓮漪,她到底還要用多久才敢去看他?才敢對他說這些早該跟他說的話?

喉嚨裏艱澀著,可是她非說不可——

“對不起,我傷了你——對不起,我一直躲著你不敢看你——我不是想無視你,只是害怕想起自己做過的事——”

蓮九笙對她淺淺而溫暖的笑——“可是你回來了。”

“——我找不到你。在夢裏,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我心裏像知道可以再造一個你,可以永遠陪著我不再消失,可是我知道無論造多少個都不是你。你不在那裏。”

“我知道,所以,你來找我了。”淡淡的低低的聲音想要撫平她的情緒,蘇小昭輕輕閉了閉眼,手上卻絲毫沒有放松。

她再睜眼時看向苗絲絲,聲音裏卻隱去了艱澀,變得清冷,“我該謝謝你的夢讓我看了個清楚——那的確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是,在這裏還有一個真真切切曾經和我經歷過一切,被我傷過需要我去還的人,否則,他做的一切豈非白白付出!”

她只顧自己逃避著,不敢去想自己做過的事。

可是她忘了,他才是那個被傷的人。她怎麽能再讓他失望,來寒他的心!

銀絲勒入苗絲絲的脖頸中讓她發不出聲音,但同時越拉緊勒入她手腕也越深。

手腕上的血越淌越多染紅了銀絲,她冷眼瞧著苗絲絲卻始終沒有下最後的手。

蓮九笙她喊道:“放手!我們還可以再想辦法對付她!”

一直因為氣氛太微妙而插不上話的莫小鎩也喊著:“快放手啊小昭!你的手真的會斷!!”

——若要勒斷苗絲絲的脖子,蘇小昭的手也保不住吧。

可是苗絲絲絕非善類,將大家害這麽慘。

蘇小昭沈默片刻,卻突然放手,向後躍開拉遠距離。

苗絲絲咳著大口呼吸,無論她的巫術有多厲害終究這還是人的身體。她半跪在蛛絲上斜瞄蘇小昭一眼,也收回了銀絲。

“我不想再造殺孽,可以放你走。可是這個——”

蘇小昭擡起蟲笛,雙手舉高擡起膝蓋狠狠在腿上折斷——她只想毀了蟲笛,確保他們可以平安離開。卻沒想到苗絲絲突然尖叫一聲,雙手抱住自己的頭痛苦掙紮,唇色一瞬變得更紫宛如黑色,連眉眼臉面都一團陰氣,最後從蛛絲上跌了下去,癱倒在地面再沒有動彈。

蘇小昭一怔,跳下蛛絲謹慎查看卻不敢靠的太近以防有詐。

不等她看清,那些巨大的蜘蛛便從蛛網上紛紛跌落,縮成幹癟的一團,而小蜘蛛則四散逃竄,四周的蛛網漸漸透明,其中大半竟如煙一般散盡,只留下普通的纖細蛛絲一拉便斷。

三人得以從蛛網中脫身,蓮九笙走到蘇小昭跟前,擡手輕撫著她的臉頰,滿目的溫柔,“你看,果然我的小昭最可靠,這次卻要被你救了。”

她也想笑笑,卻還是有些笑不出來,略低了頭,“對不起——”

蓮九笙捧起她的頭,讓她正視自己,“沒有對不起,去朱顏閣,我們是共謀——是我的主意,我做的決定。你為什麽總是忘記?為什麽你只記得你傷過的人,不記得你救過的人?即使你見不到,但有很多很多女孩,因為你,而不必成為下一個沐煙,蘇小昭。”

蘇小昭搖頭,“但是我從來沒有想要救她們,我只是想要拔掉自己心裏的刺,只是為了自己——”

——死心眼的傻丫頭。

蓮九笙把她拉進懷裏抱緊她,“可是你也從不想傷人,你很善良才會自責,你還是個好姑娘——你看,如果沒有七秀公子的身份約束,我當蓮九笙時做過的壞事,傷過的人更多,還包括你——那你豈不是要嫌棄我了?”

“……我忘了……”

初見時的花樓梟,初見時的蓮九笙,竟然已經相隔那麽久了麽……

“那我也要忘。”

既然蓮九笙傷了花樓梟的事可以忘,那沐煙傷蓮漪的事當然也要忘吧——

“不行。”蘇小昭悶悶的捂在他懷裏,“不準忘,你要提醒著我。”

——不準再逃,不能再懦弱。

心裏,像有什麽被填補了。

蘇小昭曾經的人生都構築在了對朱顏閣的怕和恨之上,朱顏閣毀了,她的人生卻也無從著落了。

她說不清天蛛夢境是一場禍,還是因禍得福。

夢裏的一切是那麽真實,她仿佛可以真的重新活過,變成另一個蘇小昭。

所以從現在開始也不晚——從今往後,她的人生裏也不再有朱顏閣。

“那個……”

棠飛等了又等還是忍不住開口——“蓮公子,阿梟姑娘,我們是不是先出去報個平安,讓流雲寺的僧侶來善後一下……”

——大、囧。

蘇小昭默默從蓮九笙懷裏出來——

咩,他們抱了很久麽……

四人走出浮屠塔,只見外面的蜘蛛也已經不見了,只剩些零零散散的蛛網。

瀟瀟一見他們出來,興奮地撲上來,抱了蘇小昭又蹦又跳,一時激動順便連莫小鎩也抱了。

蓮九笙拉著蘇小昭的手,瀟瀟嘰嘰喳喳的纏著莫小鎩問裏面發生的詳細情形,阿川看了眼孤零零走出來的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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