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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揚州春,游園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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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漪房中沒有點燈,看似房中的人已經歇下一般。

蘇小昭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以膝作枕,用真氣引導慢慢替他疏理經脈——那藥本該服下,但蓮漪卻生怕被她再逃掉一般不肯放她走,只得靜靜等待藥效褪去。

五感雖漸漸回歸清明,卻越發感受到體內那些四處流竄的膨脹,蘇小昭的疏理似杯水車薪,他不願讓她失望著急也只生生壓著,盡量不叫她看出異樣。

待恢覆了視線,擡頭借著月光看去,卻是一怔——

“你的臉——”

依稀還是原來的五官,卻仿佛被加深了線條輪廓,沒有了原本的順和無害。如淡墨山水上添了幾筆濃墨,些許驚艷。

他伸手去想要確認,手上的觸感卻的的確確不是易容。蘇小昭沈靜的目光讓他停下手……她的目光沒有變。像個倔脾氣的孩子,沈靜,倔強,隱隱地掩蓋了很多傷痛。

她現在在做什麽,值得她付出這麽多麽?

——但是,他以為他們不會再見,而現在她就在這裏。

蓮漪只是貪戀地看著她,像舍不得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搜尋著他熟悉的輪廓,又似要將她新的樣子也印在眼中,

蘇小昭輕輕移開目光,逃避著他的視線視線,眼神飄忽著不知該往何處落,“我留下只是想告訴你,盡快想辦法離開這裏——”

“我現在不能走。”

“我知道。但不能走也要走的,無論如何這裏你留不得——”

她的臉突然被扳回來,蓮漪強迫她看向自己,“我讓你這麽不自在?”

“——”

她沒有辦法否認——因為映在眼中的人,不是蓮九笙而是蓮漪。

紅衣如火細目妖嬈,那是她仰望了十年無法企及的人,即使心裏明白他就是蓮九笙,她卻生不出絲毫喜悅。反而,像是她熟悉的蓮九笙就要這樣消失不見,銀霜踏月卻被掩蓋在了十裏紅蓮的孽火裏——

她還沒有辦法將他們當做一個人。

她做不到若無其事面對著漪公子跟他像往日的蓮九笙一般相處。

她的迷惑都寫在了那雙眼中,無法掩蓋。

蓮漪淡淡苦笑,“也許是我的錯……若我在蓮九笙時曾經讓你看了我的臉,也許你也不會這麽難以接受。”

可是,她愛著的蓮九笙就那麽從她面前消失,也許到現在她內心深處都還覺得有一天他還會出現,帶著若無其事的笑容——而漪公子,也依然還在她目光所及卻又碰觸不到的地方,一直安好。

“小昭——”

她甩開那些紛亂的思緒,她一直都懂得什麽更重要——“你必須走,唐太守的背後是朱顏閣,朱顏閣已對你下了緝拿令。你今天見過的女子就是朱顏閣的人,她自負於房中術無人能及,現在只怕已惱羞成怒,手段只會越發強硬。”

蓮漪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麽驚訝過——“朱顏閣?”

那個名字已經塵封了太久,他雖然早就知道會有一天再次聽到……但為什麽蘇小昭會在這裏,會這麽清楚這一切?

“你也進了朱顏閣?朱太守是你殺的?”

傳聞中有關那個女刺客的一切,便都連在了蘇小昭身上——他早也想過,會不會是她,會不會是花樓。但沒想到,只猜對了一半。

蘇小昭沒有否認,她只是隱約間些許惶惑。她不知道蓮漪對此會怎麽想——但他只是緩緩把她拉下來抱入懷中,聲音幾分沈重。

“這不該你一個人來做。”

他懂。

朱顏閣對於蘇小昭來說意味著什麽。要她再一次回到朱顏閣,是何種艱難。這世上,只有一件事能夠讓蘇小昭為它重回朱顏閣。

他終於明白她為何決絕的離開,離開七秀,走出他的視線。

——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蘇小昭一直都是如此,把該做的事排在最先,卻把自己擺在最後。

“這不該你一個人來做,那本該是我做的事……”

鏟除朱顏閣,本是他的責任才是——

蘇小昭試著掙開他,他們不該再這樣糾葛不清,那樣只會再次把蓮漪卷進來。她一個人來做就夠了,這也許是她這麽多年為自己所做的第一件事,但卻是她能替蓮漪和七秀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我根本算不上七秀弟子,如今索性也離開了七秀,無論做什麽也都與你無關——”

“只要你還在應對朱顏閣,我們就還有關系。”他穩穩按住她的肩不許她掙開,字字句句認真道:“我們一起對付朱顏閣,我不會放你一個人。”

——她怎麽能夠拒絕漪公子?從進七秀的那一天,就不懂得拒絕他。

她放低了聲音,語氣已經軟下來,“你是七秀公子,你該做的是好好呆在七秀照顧好坊裏,其他一切既有人替你做,就明哲保身等收漁翁之利,那才是正確的方法。這樣把自己扯進來,遲早會後悔。”

“——不及放開你時後悔。”

微涼的指尖觸在臉頰上,卻像要一點點滲透暖進心裏。她閉上眼睛,是熟悉的溫度。

一個是清冷的銀月清輝,一個是沒有溫度的火焰。但最終卻是同一份安心,如那一年她伏在漪公子肩上,看朱顏閣雕梁成燼珠幔灰飛。

蘇小昭被按在他的胸口,或許黑暗裏只有熟悉的氣息,看不到眉目,才減少了她的不自在,彼此低低的聲音宛若耳語。

“——為什麽過了這麽多年,朱顏閣才開始有動靜?”

“朱顏閣的力量這些年一直在向朝廷伸展,與許多官員都有瓜葛。但杜疊姬近年來身體愈發病怠對江湖有心無力。”

“她的病情是如何?”

杜疊姬一直很謹慎,她從不讓身邊人確切知道自己得的什麽病,是何輕重。但病態已現,小昭細細講了,蓮漪微默卻道:“那倒真是報應。只怕她也活不了太多年——若你得機會,我可以給你一份藥方,你拿去給杜疊姬。雖可以減緩癥狀,卻日漸依賴,反成了她的催命符。”

“你知道這個病?”

他笑,“自然知道——前掌門得的就是此病,而我一直都在她身邊。”

蘇小昭終於擡頭,露出些許疑惑——這若是巧合,未免蹊蹺。

“前掌門和杜疊姬本是異母姐妹,為此她才一直不願對杜疊姬動手,放任至此,直至心力憔悴。如今杜疊姬也得了同樣的病,如何不是報應?”

蘇小昭心下恍然,難怪杜疊姬也時常嘆息報應如此。

擡眸卻見蓮漪正看著自己,微弱的月光之下他暗影如魅的輪廓看得讓人略略心驚。他微微勾起紅唇,細長的眉目卻帶了她時常在蓮九笙面具後面看到的一目淺波。

“你一個人在朱顏閣,真的沒關系?”

“嗯,杜疊姬暫時還不會懷疑我。”

“我不是問杜疊姬,只是問你。”

小昭一怔才明白他問的是什麽,淺淺笑道,“嗯,我沒關系。我已經不怕了。”

她有花樓作一個不會動搖的靠山。又想都不曾想過,如今會有蓮漪在——她再也不是當年淒惶不安的小女孩。

她被蓮漪重又按回去——不要才剛一看到他的臉,整個人便又像縮進殼裏一般。

她顯然還不適應面對他這張臉,這種事只能慢慢來,雖然,他們未必有那個未來和時間,雖然,他在體內洶湧的氣息根本不是這麽想。

到底還要多久,這份膨脹的氣血才能消散。

——※——※——※——

兩個人若相愛,就算隔了萬水千山找了再多理由,也終究還是分不開。

蓮漪以前是沒懂,還是不願承認。

葉重華是第一個發現蓮漪不對勁的人——反常即為妖,這幺蛾子鬧的還不輕!

思量再三,他決定含蓄而謹慎地問:“秀公……你這是終於肯發芽了?”

昨個還死氣沈沈,今天卻像鮮活過來一樣,眉目間雖難以辨認究竟有沒有笑意,卻好像破了一層冷漠的殼,隱隱約約的從裏面透出些什麽。難以名狀,只看著就覺得舒心樂呵。

——這明明就是蓮漪的大忌,他一向冷傲示人有意叫人難以親近。這算是回光返早還是妖孽附身?

蓮漪半冷不熱的瞄他一眼,他只是無意,卻懶懶的生著魅,瞬間萬物生,春情亂。葉重華心臟咯噔了一下,好像一錘子給砸了胸口險些把持不住——妹的這麽多年他都沒亂過,難道要晚節不保咩??

“蓮漪你要是覺得哪裏不好,要不要回房去休息一下……對,一定是你今天打開房門的方式不對……”

蓮漪的眉頭便往一起擰了擰,所以葉重華今天是想找他茬的麽?

但葉重華卻是很認真的——他不是沒看到唐太守盯著蓮漪時的眼神,也不是傻到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所以他才一起留下來免得這小子給人生吞活剝,可他怕這小子今天的反常樣子給人瞧見了,唐太守也一個不小心把持不住啊~~

很可惜蓮漪似乎完全沒有在意他的話,大約就算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會照做。

他只遠遠瞧著桃花園裏安排歌舞戲臺的女子,其實她昨天之前就在這裏的吧,只不過她一直躲著他。如今倒是不必再躲,只是卻看也不敢向他這裏看一眼似的——

對,她的確不能往他這裏看,所以他也該收斂一點吧。

只是,好容易放下了芥蒂,可以以自己的面目擁抱著她不再有任何隱瞞,忽略掉將來暫時不去考慮,現在的他就只是——有點得意忘形吧。

“哦~~難怪笑那麽傻,果然是第二春開始發芽了?”

葉重華終於發現他視線的焦點,遠遠看了一眼。不過顯然他對於蘇小昭還不夠熟悉,沒能立刻便認出來。

蓮漪瞥他一眼,伸了扇子把他的臉扳回來——他的小昭他自己看就夠了,這丫跟著湊什麽熱鬧。

“你不是這麽小氣的吧?看一眼而已——”

“不行。”

“……”那女子不是什麽狐貍大仙吧?他雖然希望蓮漪看開點,但也不是這麽突然的吧——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醒悟什麽,轉頭便要再盯著那女子細看,蓮漪折扇一開直接糊在他臉上擋住視線。

葉重華正要抗議,卻見方才還滿目笑意的蓮漪轉眼便寒了目光,冷冷盯住院子大門處——他便跟著看過去,卻見明紫流光款款而入——這人他見過。

十二連環塢水主,卓驚弦。

這個人怎麽也來了揚州?

葉重華看一眼蓮漪神色——怎麽名劍大會上的事還記仇呢?

萬花谷千機閣的一切只如一場夢靨,沒有一個人會知道。就連遠遠對視過來的卓驚弦也只是淺淺一笑,優雅華貴依然,仿佛真的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蓮漪正要起身卻被葉重華拉住,“餵你要做什麽?秋後算賬也不能在這個地方——”

葉重華雖不知內情但他說的卻沒錯,蓮漪在這裏要保七秀已是不易,怎能再生事端。只一遲疑,唐太守已迎向遠門,與卓驚弦寒暄,竟是客氣非凡。

蓮漪冷哼落座,雖已從小昭那裏有所耳聞,但如今官場墮落,竟是連水賊也大大方方迎進門來了。

——卓驚弦既已放了他們走,本沒有理由再來刁難。他該認為,這只是“巧合”麽?

蓮漪看向蘇小昭原來所在,她卻已離開,不知有沒有看到卓驚弦。

游園宴的歌舞,大半都是朱顏閣安排,以便給接近揚州權貴制造機會。

這些事粉蔻本是不屑,卻又不願讓蘇小昭搶功,只是今日難得她們都不見了蹤影,倒是讓蘇小昭忙了個底掉。

“玉岱,你幫我在這裏照看著,我回去看看。”

“是,姑娘。”

她心裏隱約知道與什麽有關,無論如何就是放不下——即使知道有些事,就是那個少年的命。只怕他自己也早已司空見慣,但她就只是放不下。

曾經她也可能如他一般,還有她身邊一起生活過,同食同寢的那些孩子。曾經她就是那般無力的看著他們一個個被送上了那些特殊嗜好的達官貴人的床榻,若不是她生得瘦小另有用處,本來那也是她的命。

她真的做不到視而不見。

方一回到院中便只覺靡靡之氣,肆意縱歡的聲音與外面幾乎相隔兩界,女子的調笑聲時時刺入耳內。

她們此番也帶了不少朱顏閣的人扮作歌姬,但她知道,那個叫雪的少年才是粉蔻的壓軸。

她從窗外看進去才知道為什麽單單不曾聽到那少年的聲音,他被堵了嘴,捆縛了雙手,幾個中年男子衣衫不整地在屋中,或圍著他或已經抱著美嬌娘在一側美酒縱歡。

屋裏暖香紅帳一片靡靡,在催情香下人人一副極樂生極樂死的模樣,只有那少年的臉慘白刺目,加諸在他身上的折磨他吭也不吭一聲——

被摟在男人懷裏的一個嬌媚女子鉆出來,身上只有一層輕紗半遮半掩嘻嘻笑道:“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孩子,你不如叫一聲給姐姐聽聽~~”丹蔻的細指便在雪白的肌膚上狠狠擰了一把,指甲嵌進皮肉留下深深的痕跡。

少年依然未曾做聲,其他的女子便也過來,有人點了蠟燭小鞭和刺錐種種,“這樣的孩子就得下點狠藥□——”她嬌媚笑著將鞭子遞進身旁男子手中,在方才的一輪縱情過後,刺激便是最好媚藥。征服和折磨顯然再一次挑起了欲望——

蘇小昭也看得臉色微白,她知道,七日游園之後,這個孩子未必還有命出去。就算被哪個權貴看中留下一條命來,從今往後也只是今天的延續,今日殘生,不知明日。

作者有話要說:肉是什麽,肉是穿腸的毒藥。什麽肉渣肉末肉豆腐,清水才是真絕色~

另,本文即日起一三五或二四六更新,下月開新坑,扭~

追補的話:

因為某蜓不是個隨大流,什麽紅去寫什麽的人,如果這樣也許各位也不會一直追著某蜓的文看。

要堅持自己喜歡的,不完全商業化,就總得有代價。

所以文章什麽時候更,更多少,都是有考量的,這算是底限了。

但我至少可以保證不坑,對得起在堅持追文的朋友們。

所以也請大家體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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