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康二人走到舞臺中央，首先對著臺下觀眾鞠躬致意，兩人剛一起身，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再次響徹大禮堂。

康園長帶頭起身鼓掌，評委、教授、教師、全體學生相繼起身，包括孫泊雅也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機械地做著拍手的動作。

柳敬亭站在耀眼的燈光下，面對滿場的掌聲，臉上的表情略覆雜，有些緊張，也有些興奮，當初的那一晃神，此時竟成眼前事實，怎能不讓人欣慰開懷？

康令月大概與柳敬亭感覺相似，她笑靨如花，激動且滿足地享受著大家的掌聲。

從向柳敬亭毛遂自薦，擔任劇組總監到現在，她為這個話劇付出的心血，做出的貢獻，僅次於導演柳敬亭，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康令月承受的壓力甚至還要大過柳敬亭。

她第一次接觸到《羅密歐與朱麗葉》這個劇本全貌的時候，她自己的劇本剛剛被她媽槍斃，所以，她拿到劇本的那一刻，身上每一根挑剔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過遺憾的是，柳敬亭交上來的稿子沒給她太多的吐槽機會，單純以一個劇本的角度來談，《羅密歐與朱麗葉》沒有任何大的技術性問題，就故事本身來看，那是一個精妙絕倫的點子。

盡管心中怨恨，但是不得不承認，媽媽的決定是對的，於是康令月另辟奇徑，開始仔細研究劇本，她本人學習比較文學，對西方世界的古文學史自然了然於胸，從劇本的人名地名可以大致推斷出故事的背景。

於是她開始查閱相關資料，找到幾個專業的朋友，開始設計服裝道具，準備“應聘”柳敬亭的監制。

幸好一切進展得還算順利，合作者柳敬亭身上既沒有出身草根的自卑感，也沒有文人固清高的排他感，確切地說，他身上還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溫和、謙遜、純樸，同時又對文藝保持著敏銳的洞察力，在排練的過程中，他們二人沒少爭論，關於臺詞的更改，關於音樂的選擇，關於服裝的搭配，關於燈光、音效……

此時此刻，站在一片讚譽的聲潮中，讓她覺得，一切的努力，一切的付出都是那樣值得，她幸運自己做了那個決定，幸運合作者是柳敬亭這樣一個品能兼具的人，她對這個劇組已經產生了濃厚的歸屬感。

想到這裏，康令月轉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演員，對大家笑了一下，然後主持人走到她身邊，問道：“讓我先問下康監制，你給今晚的表演打幾分？覺得哪些是出乎意料的，哪些還需要提高？”

康令月結果話筒，道：“今晚大家的表現十分完美，每個人都很了不起，我打十分，至少對我來說，我們做到了我們預想的一切。”

主持人接過話筒，說道：“好，看來康監制對自己團隊的表現非常滿意，那下面我們再來采訪一下這個劇的核心人物柳敬亭導演，請問柳敬亭導演，你現在最想說什麽？”

柳敬亭微笑著接過話筒，心情已經平覆下來，他看著臺下黑壓壓的觀眾，再次鞠躬，然後認真說：“我把這部劇的本子交給文院長後，她問過我一個問題，她問我為什麽要寫這樣一個故事，當時我回答說，我覺得這個世界沒有羅密歐與朱麗葉是不完整的，現在我想重覆一遍這句話，這個世界沒有羅密歐與朱麗葉是不完整的，這絕對不是自戀的妄言，而是出自內心的感慨，就好像當初的《阿Q正傳》一樣。”

臺下保持著絕對的安靜，即便柳敬亭說出這麽自負的話，也沒人出來反駁或者冷嘲兩句，在真正的實力面前，嘲笑者最終只能成為被嘲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就是這部劇的主題，也是我介紹給大家的最初用意，就結果來看，效果還算不錯，所以，輕容我不免俗地感謝一些人。”

柳敬亭轉身看向身後的演員，微微躬身，道：“首先要感謝我們這些演員，沒有他們的努力和投入，不可能有今晚這麽一場精彩的演出，謝謝。”

演員們個個神色激動地看著柳敬亭，一味地鼓掌。

“然後，”柳敬亭再次面向觀眾，“感謝文院長，謝謝她對我的信任和縱容，她是這個話劇最堅強的靠山。”

追光適時鎖定文院長，文院長滿含欣慰笑意，回頭示意在座同學，然後若有所思地轉頭看向臺上的那個少年。

“接下來要感謝商學院的葉崛學長。”

同學們的神經一下緊繃起來，他們立即想到之前八卦樓傳的那個新聞，難道柳敬亭真是葉崛的人？

“在這之前，我要先辟個謠，之前有人懷疑說我們這個話劇是葉崛學長競選計劃的一部分雲雲，我想說，絕對沒有這種事，實際上事到如今，我本來沒必要再澄清什麽，但是我就希望所有人都相信一點，我們《羅密歐與朱麗葉》劇組，沒有參與過任何競選的任何環節，我們一直在專心致志地排練，全力以赴地為演出做準備，沒條件沒立場沒動機沒精力，更加沒興趣，這是我的肺腑之言。”

柳敬亭選擇這個時候，澄清這件事，可謂時機精準得當。

“我感謝葉崛學長，是因為他大度地將彩排的時間讓給我們，但是我現在和大家一樣，手裏的那張神聖選票至今尚未有確切宿主，雖然目前我個人偏向葉崛學長，但是仍要看他在最後辯論環節的表現，我相信葉崛學長能理解。”

這段話一出，臺下幾個人反應不一，葉崛笑著搖搖頭，孫泊雅臉色難看，閃過一絲慍怒，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意識到，當初之所以那麽急著打擊柳敬亭，並不是因為她根本不在乎他，而是惱恨他半路殺出，平添一腳，打亂了自己的布局和計劃，所以她才那麽著急地想把他踩到泥底。

現在來看，她這一招，是徹頭徹尾地蠢招，這也是她這些年一次罕見的失誤，但，那天在食堂，她給過柳敬亭機會，是他自己沒把握，是他……

想到這裏，孫泊雅心咯噔一跳，一向八面玲瓏，滴水不漏的自己那天為什麽要那麽不留情面地打擊柳敬亭？為什麽要那麽明顯地表現出對他的不屑？

不是自己沒把他放在眼裏，而是因為自己發現，人家根本沒把自己當一回事。

回想過往自己所見的男生男人中，有把自己當做純女神的，保持足夠的仰慕，望而卻步；有試圖把自己當做花瓶的，以為能征服自己，最後知難而退；也有像李亦樂那種，默默為自己付出，心中仍抱著一線希望，最後只能失望的；同時還有葉崛這種，把自己當做平等的競爭對手，看似沒有流露出任何私人情感，其實也是想通過另外一種方式征服自己而已。

形形色色，種種種種，孫泊雅都大致遇到過，但，她從來沒遇見過柳敬亭那樣的——完、全、收、不、到、信、號！

說著不鹹不淡的笑話，做著不痛不癢的動作，嘴巴上說自己如何美得驚心動魄，實際上的表現，卻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的女生，就好像所有庸女一樣！

即便她背誦了他的書，即便她試探地給出了已經越界的試探信號，那個自以為是的鄉巴佬，依舊沒有給出任何理想的回應。

實際上，因為這事，她還跟李亦樂爭辯了幾句，因為她本來的計劃其實是去收服柳敬亭的。

“然後還要感謝我的室友楊麗璐和戴岸橋兩位，雖然我也不太清楚，我為什麽要感謝他們兩。”

臺下一陣笑，被點名的楊麗璐撅起嘴巴，眼中卻略有笑意，實際上，她剛剛還在腹誹康令月挽手禮的不恰當，至於戴岸橋，照例笑呵呵的，網絡世界之外的他，簡直完全無害呀。

“最後，”柳敬亭看向康令月，“想跟康令月指導員說一句，辛苦了！”

雖然還沒完全定下來，但是柳敬亭既然這麽喊了，那康令月出任文藝學院指導員一事，應該就八九不離十。

評委和現場同學的打分，很快給出最直觀的證明，除了一位年紀稍大的評委給出了9.9分之外，其他所有人打出的分數都是滿分——1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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