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區指揮中心的電子屏幕上，對路揚的“審訊”正在進行著，數十名職業軍人紋絲不動地坐得筆挺，面色凝重地關註著這場二十一區組建以來面臨的最大的危機。任江南和大隊的幾個領導包括蘇朝輝坐在第一排，他們的臉上同樣沒有任何表情。

半個小時前，負責網絡監控的部門突然致電過來，他們在境外的恐怖組織網站上發現了這場直播的預告，配合這次預告一起推出的還有一張路揚的照片和大致簡介，簡介包括他的大致年齡，身份職務以模糊的隸屬單位等信息。這是薩裏克組織和三X黨勾結後的第一次網絡直播，而且這個直播的主題是全世界感興趣的。坐在屏幕前的所有二十一區軍人都知道，在他們收看這場驚心動魄的直播的同時，國安系統的紀一鴻以及情報部門同樣在密切地關註著事態的發展。包括國安系統的網絡技術員和民間數十名紅客組成的網絡專家隊伍正在試圖通過技術鎖定這家境外的直播網站地址。然而，要鎖定一個通過各種技術加密和偽裝欺騙手段制作的境外網站的地址談何容易。

屏幕上，被註射了藥水的路揚腦袋慢慢低垂下來，另一個戴著口罩的恐怖分子粗暴地把他的腦袋托起來，正對著鏡頭，然後侮辱性地給了他一巴掌：“你叫什麽名字？”

路揚慢慢擡起了頭，睜開眼睛，他的眼球布滿了血絲，瞳孔凸起，關看到這雙眼睛的特寫就不難看出來，此時的他正在經受著無比痛苦的煎熬，他的靈魂和肉體都在經受著人類極限的摧殘和折騰。

“你叫什麽名字？”

他緩緩地張開了嘴巴，用母語不急不慢地回答道：“我是你爺爺。”

“我爺爺？……混蛋，這個時候了還不老實？”那名受到了戲弄的恐怖分子一把鎖住他的喉嚨，另一只手狠狠地在他的腹部重擊一拳。路揚的身體軟棉棉地，嘴角有血流出來。

“說，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你爺爺……”

這次恐怖分子沒有再打他，而是換了一個問題：“你是什麽人？”

“我……我是什麽人？我是你爺爺。”

電腦前無數張無可奈何、哭笑不得的臉，從國外的普通網民到情報機構，甚至是正在“審訊”他的恐怖分子都被這個中國軍人不合時宜的戲謔“雷”到了。面對著窮兇極惡的恐怖分子，面對著生死一線和巨大的折騰，他還在想著占人家的便宜，這不能不讓人抓狂。

負責審訊的家夥無奈地轉過身去，問道：“藥力應該已經發作了，為什麽沒有效果？你再給他打一針。”

胡小山的聲音：“這已經是人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再多註射哪怕是一點點，他都會立刻死掉的。這家夥不是普通人，再等等吧！”

屏幕上開始安靜下來，只有路揚的上半身特寫在屏幕上搖頭晃腦的。但是沒有人離開電腦，這比世界杯和奧運會的直播都更加吸引人，人們甚至不願意眨一下眼睛，以免錯過了隨時可能出現的更為刺激的瞬間。

對於路揚而言，他身上的每一秒都是世界上最為痛苦也最為漫長的，用度秒如年來形容毫不為過，他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管在澎漲，似乎要燃燒起來，一根一根地爆裂，這些血液就像泛濫的洪水猛獸，失去了控制，它們沖向頭頂，擠壓著他所有的內臟，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疼痛，它們痛不欲生地向大腦求救，好像在說，結束這一切吧！不要抗拒了。與此同時身體還有另一個聲音在響起：我是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我有鋼鐵般的意志，任何人都休想摧毀我的意志，就算是死也不行。更何況全世界那麽多人在看著我，我不能給軍隊丟臉……這個聲音不停響起，而且越來越大，好像震得他自己的耳膜在嗡嗡作響。

燃燒、爆裂、強烈地說話欲望、劇痛，大腦開始恍惚，路揚就用這個聲音不停地抗衡著這一切。對於這種普通人難以想像的疼痛和折騰，比那些經歷過世界上最可怕折磨的人們還要厲害數倍。在這種藥物的作用下，世界上最為殘酷的刑法也算不得什麽。

屏幕前的人們人人屏住了呼吸，好像只要一放松，自己的心臟也會緊張地跳出他們的身體。

一名技術專家拿著一份資料悄無聲息地來到任江南的身邊：“大隊，通過對平民哥的反應來看，我們判斷這是一種抑止人體大腦神經的麻醉類藥物，控制人的意志，甚至可以清除記憶，不過這種藥物是衛生組織明令禁止研發的，我們判斷這是恐怖分子自己研制的……”

“說人話！”任江南的臉色凝重，他的眼睛一鈔鐘也沒有離開大屏幕上的路揚，看到自己的這名愛將正在遭受著慘無人道的折磨，他內心有一種難以向外人言說的痛楚。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們推上絕境，讓這個年輕的戰士承受著和他年齡以及得到的極不匹配的重負。他的心在滴血，他甚至在內心深處自私地希望路揚在處理那一公交車人質事件時采用更為極端的方式，哪怕造成平民傷亡又如何？但是他的這個兵太過善良，他寧願用自己的生命換下那一車和他毫不相關的亞國人，也不願意對普通的平民造成哪怕是一絲絲的傷害。

“通俗地說，應該是在一種叫茛菪堿的藥物中加入了少量成分的福爾馬林提取物。”

“福爾馬林？”任江南重覆了一下這個藥名，這個藥他是知道的，一種讓人聞著就能讓人痛苦不堪的藥物，劇毒，通常用於防腐和工、農業用途。

“他會死嗎？”

技術專家被任江南的這句沒由頭的話問住了，他沈默了一下：“很有可能，至少在常理下他會說出一切。”

任江南沒再說話，他沒有問路揚會不會說出他所知道的一切，雖然他也知道，國家機密高於一切，但是在此時，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更關心他的生死。他的眼睛看著大屏幕上，心裏像有刀子劃過。旁邊的政委和參謀長眼眶是濕的，他們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眼裏只有一個中國年輕軍人的生和死。

蘇朝輝和幾十個戰友一樣，他們想看屏幕，又怕看著屏幕，因為那上面正在離他們漸漸遠去的人是他們的兄弟，還有什麽事情比自己的兄弟在眼前死去更為殘酷無情的事呢？

路揚開始小聲地在哼一首歌，一首在現在年輕人的世界裏變得越來越陌生的解放軍軍歌：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他的聲音太小，太無力，以至於人們要調大音量，豎起耳朵，才能分辨出這首歌曲的旋律。那些老外們，更是一下子就記住了這種令人心痛卻又熱血沸騰的旋律。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這個中國男孩，他們無法理解在這樣的時刻，他居然還能唱起歌來，唱的而且是解放軍軍歌。軍歌嘹亮雄壯，卻也悲苦。

匪徒們被這個年輕的中國人激怒了，明明是一場向我國施壓的直播，生生被這個家夥折騰成一場向全世界直播的愛國教育活動。

“閉嘴！”那名戴著口罩的匪徒再一次狠狠地暴擊著這個中國青年：“說，你叫什麽名字？”

路揚還在哼著他的歌，又是一頓暴揍。路揚劇烈地咳嗽幾聲後，終於停了下來，這世界好像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寧靜。原來，他已經痛得暈死過去。

冷水從頭淋到腳，半晌他重新醒了過來，審訊繼續開始。他慢慢擡起了頭，眼睛在這間閣樓裏閃過，裏面的人影重重疊疊，他也看不清楚。但是他慢慢地將目光落在了胡小山的身上，那雙眼睛是他熟悉的，眼神中有太多覆雜的東西，本能地讓他感覺到親切。

“你叫什麽名字？”匪徒重覆了一遍問題。

路揚沒有回答他。這時閣樓的鐵門開了，笑面虎沙皮特走了進來，他顯然對手下人的辦事能力感到極度不滿，直插審訊已經進行了十幾分鐘，可是眼前這個家夥又臭又硬，任何他們想要的話都沒有。

“再給他打一針，我就不相信他不說實話。”沙皮特已經徹底失去了和路揚耗下去的耐心，既然他不願意說，那就讓他在全世界面前死去吧！

胡小山也重覆了一遍他的觀點：“再打一針他肯定會死。”

“那就讓他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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