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微寒的山風在夜色裏像無形的幽靈一樣游蕩著。

經過了大半夜的折騰，人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礦場有兩棟棟房子，兩棟房子間隔有三、四百米。一棟靠近礦山，裏面主要堆放炸藥和工具，宿舍建在靠近馬路外圍的地方，上下兩層的集裝箱房，一樓是食堂和辦公區域，二樓是礦工們的宿舍。宿舍一共有十來個房間，條件相對比較簡陋，每間房擺放著數張上下鋪的鐵架床。

因為下午的時候已經被除名，村長原來的床鋪也被清空了。加之他偷過大家的工錢，工頭老於拒絕他再進入宿舍區，把他趕到了堆放工具和炸藥的那棟樓，那裏平時很少住人，只有工人的親屬來時才會安排到那裏。村長自知理虧也不敢堅持，一個人灰頭土臉地去了那邊的一間客房。折騰半夜，早已是又累又困，所以倒床就睡。

突然，他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聲響，他本能地想睜開眼睛，但不知道為什麽眼皮變得沈重無比，好像有人用釘子釘住了他的眼睛一般，然後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清醒過來，大腦恢覆意識的一瞬間，他才感覺到全身一陣酸痛，外界的寒意逼人。這是一間巨大的倉庫一般的房子，裏面堆滿了各種電纜包裝箱，自己的雙手被綁得死死的，吊在一根繩子上。

村長一個激靈醒過神來，同時也驚出一身冷汗，然後他註意到另外一個情況：幾名和他顏色完全相同的黑人武裝分子正躺在離他不遠的鐵架床上，床邊還擺放著幾支AK-47。還有兩個人沒有睡覺，正盤腿坐在他前面不遠的一把破沙發上聊天。

“咱們今天晚上殺了這麽多人，中國人會不會報覆啊？”

“我們這才是報覆，怕他們幹什麽？這幫中國佬太囂張了，害得咱們這麽慘，不能輕易就饒了他們。”

“我還是覺得有點後怕，我們殺了那麽多礦工，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中國人又有得忙了，這時候他們應該又返回去了。你也不要怕，咱們手上不是還有十幾個人嗎？只要人質在我們手裏，他們也不敢怎麽樣。”

……

村長被他們小聲的對話又嚇出一身汗來，難道在他睡著的時候路揚他們離開了？然後三X黨的匪徒又去而覆返殺了很多礦工？……天啦！他越想越害怕，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了。

也許是聽到身後有了動靜，兩名聊天的黑人匪徒轉過身來，看著一臉驚詫的村長，這兩個家夥背著槍站起身來，不問青紅皂白往他的小肚子就是一槍托，直砸得他心裏翻江倒海。

“你們想幹什麽？我可什麽也沒做。”村長張大著嘴巴，痛得嘴皮直哆嗦。

一匪徒說：“本來我們想直接給你一槍的，但是我們頭兒想問你一點情況。”

村長說：“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問吧！”

“你怎麽認識那個中國人的？”

“哪個中國人？”

又是一槍托砸了過來：“那個叫路揚的。”

“別打了，我真不認識什麽叫路揚的人。”村長知道在這個危機時刻，承認和中國人有關系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所以一口咬定他不認識那個叫路揚的中國人，當然更不會承認是自己帶人救出盧智和史密斯。

“你還要撒謊嗎？再撒謊我一槍斃了你。”匪徒說著拉開槍上的保險，將槍口頂住他的腦袋。

“別別別，你們千萬不要開槍，我是真不認識你說的這個人，不過我認識其他中國人。”

“誰？”

“我在礦場工作，那裏大部分都是中國人，那個工頭老於我就認識……啊！”他話沒說完，匪徒又是一槍托砸了過來，這次他換了個地方，正好砸在他的小腿骨上，那種鉆心的疼痛讓他殺豬一樣地怪叫起來，這種鬼哭狼嚎的怪叫聲將倉庫裏睡得正香的匪徒們都吵醒了，這幫人紛紛罵罵咧咧起來。村長連忙閉上了嘴巴，關兩個人就夠他受得了，萬一全部圍上來，自己還不得活活被打死？

匪徒罵道：“還想騙我們，礦工們都已經交待了，就是你帶著礦工偷了我們的槍來救那兩個人的，你不認識路揚誰相信？”

村長暗暗叫苦，心裏將這幫不講義氣出賣自己的中國人罵個了遍。

沒區別他不說話，匪徒又舉起槍來。村長撕牙咧嘴地說：“我是真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我只是一個礦工，怎麽會有膽子偷槍去救人？”說著他哭喪著臉：“我只是想在礦場上掙一點錢，你們為什麽就不相信我呢！？……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我平時得罪過這幫人，關鍵時刻他們拉我出來頂罪，肯定是這樣。”

兩名匪徒面面相覷了一下，這番話合情合理，似乎有些觸動他們了。

村長趁熱打鐵，繼續哭喪著臉：“我就是不願意給中國人做事才打算離開的，沒想到……”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卡門的警察頭子？你是不是給他當過線人，出賣過我們？”匪徒一把究住他的頭發，然後緊緊地瞪著他說道。

村長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事已至此，打死他也不會承認，所以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一個礦工，不認識除了工地上之外的任何中國人，至於警察卡門這個名字他都沒聽說過。

“大家都是亞國人，我只是一個小礦工，在礦場受夠了中國人的氣，為什麽自己人還要來欺負我呢？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村長努力讓自己變成一個萬分無辜的受害者，並且打起了“民族大義”的悲情牌。

“好了，你不說我們也不想問了。不過我們頭兒說了，你如果不肯說真話就殺了你。”兩名匪徒說著將綁在他手上的繩子解開，將他拖到了門外，門外是一個院子。院子外面是寂靜無人的曠野，夜色茫茫，山風淒淒。

兩名匪徒一人打著手電，一人負責執行“槍決”。他們將他按倒在地上，從背後舉著槍：“最後問你一次，你到底承不承認？”

村長當然不會承認，因為他分析了自己的處境後，知道承認與否對他沒有任何意義，承認的後果無非是死得更慘一些。但他天生不是一個輕易受輸的人，更不認命。他轉過身來：“兩位大哥，我真的只是一個礦工，你們殺了我也沒有什麽用，不過我願意用自己幾年掙來的工錢，換我一條命。”

“你有錢？”錢無論在什麽時候，什麽地點都是個好東西，聽到錢字後，兩名匪徒顯然動心了。

“有，雖然不算很多，但是對兩位大哥來說，這錢是意外之財。”

匪徒沈默了一下：“不行，要是頭兒看不到你的屍體，我們也會有麻煩的。再說你身上的錢全部被我們搜走了，哪來的錢和我們談條件？”

村長想了想說：“我還有三萬美金，放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只要你們跟我走一趟，你們拿到錢再放我走。這樣的話你們也不會有什麽麻煩。至於屍體的事也好辦，我可以去醫院偷一具來給你們交差……兩位想想，你們打死我什麽好處也沒有，如果放我一馬還能賺到這麽多錢，為什麽不願意呢？”

“你錢放在什麽地方？我們自己去取。”

“這不行，萬一你們拿到錢又不放我，那我就虧大了。”

匪徒罵道：“你這人命都快沒了，還想著錢幹嗎？”

“我的錢放在莫那，就算告訴你們地方你們也未必找得到。對了這是什麽地方？不遠的話我現在就帶你們去取。”

匪徒想了想：“算了，這錢我們是掙不到了，你還是受死吧？”說著槍重新舉了起來，對準了村長。只見村長突然眼神驚惶地看著他們的身後，好像在這兩人的身後，出現了一只午夜幽靈，緊接著，他重重地倒在地上……

兩名匪徒連忙轉過身來，用手電筒四處照了一番，趁著這個當口，村長就地一滾，然後爬起來死命逃竄，他的雙腿並沒有被綁住，所以他跑起來的時候依然是虎虎生風，這是他這一輩子跑得最快的一次，在黑夜中，他高一腳低一腳地奔跑著。身後的手電筒照射過來，他跑得更快了……

與此同時，槍響了。

終於，手電筒的光突然消失了，槍聲也停止了，世界重新恢覆了寧靜，村長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浸濕透了。

“該死的中國佬，可恨的中國佬，今後別讓我再看到你們，否則……”

“否則怎麽樣？”村長正在自言自語，突然黑暗中有人接過話來，這一聲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徹底有種崩潰的感覺，這比看到了真正的幽靈還可怕。他準備再次奔跑的時候，周圍突然亮起了數個強光手電筒。這些光束齊刷刷地射在他的頭上，臉上。他想跑，卻邁不開腿了。

“你不是跑得挺快嗎？繼續跑啊！”那個有些熟悉的男聲再次響起，村長一個激靈，他突然聽出了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路揚的人，那個叫熊貓的家夥。“任憑你巧舌如簧，詭計多端，你還是逃不掉的。”

村長猜到中國人來救自己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真是倒黴，認識你們這些人以後就再也沒有過過一天安穩的日子。”

熊貓從腰間抽出一把軍刀，割斷他手上的繩索：“你應該感謝我們，如果不是我們在後面收拾了那兩個家夥，這黑燈瞎火的你跑得掉嗎？”

“是你們救了我？”村長半信半疑地問道。

“你以為呢！？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你肯定已經變成屍體了。”熊貓推了他一把：“趕緊跟我們走，你小子這次連累了大家，很多人因為受到你的連累死了。”

“礦場上真出事了？”

“是的！”熊貓說完不理他了，帶著幾個人往前面走去，村長趕緊追上他們，他現在只有一個感覺：只有和這幫人混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在曠野行走幾分鐘後，終於看到了一條馬路，路上停著兩輛汽車。那個讓他頭大的中國人路揚正站在車外抽煙，看到他失魂落魄地跟著熊貓他們過來，他面無表情地說道：“小子，你幫過我們，我們也救過你兩次了，從現在起我們各不相欠，今後再有麻煩我們就管不著了，也不管了。我們把你送到莫那，下車後我們就正式兩清了。”

村長眼睛在燈光下巴眨了兩下，說：“老板，我可不可以幫你做事？什麽活都行，就要能跟著你們，就算是打仗都行。”

路揚沒搭理他，自顧自地上了車，轟地一聲汽車開走了。熊貓把他推上另外一輛汽車：“走吧！就你這麽奸滑，又貪生怕死的家夥，我們老板不太可能要你的。”

村長坐在車上，突然悲哀地嚎叫起來：“都是你害了我，要不是你來找我，我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現在你不能見死不救，你幫我求求你們老板，讓他收了我吧！要我幹什麽都行。”

車隊出發了。

坐在他旁邊的熊貓側過臉來：“你是怕死才跟我們的吧？”

“怕死是一方面，但我覺得你們雖然坑了我，但並沒有拋棄我，關鍵時刻還能想著救我，就沖這一點我也願意幫你們做事。”

熊貓呵呵笑了：“這句話還算誠懇，好吧！就沖著你這句話，我答應幫你說說，至於老板最後能不能同意，這我就說不好了。”

“你願意幫我說情就行，只要老板答應收下我，我一定好好感謝你。我……”

“你給我錢？”熊貓剛說完，車裏的其他人也轟地笑了起來。

前面車裏的路揚，同樣笑了起來。坐在他旁邊的計潔說：“隊長，你真是不厚道，人家確實幫過我們很多忙，你還這樣對人家。”

路揚說：“這家夥不是史密斯，用咱們的話說是個老江湖，太世故太油滑，不用點猛藥難以收服。不過現在看來，這家夥倒也算靠譜，關鍵時刻能夠保持冷靜的頭腦，分析自己的處境，做出正確的判斷，更重要的一點是，這人品還不算太壞，再調教調教可以堪當大用。”

“那你是答應收他了？”

路揚點點頭：“等盧智傷以後，讓這家夥也跟著盧智訓練，不，這家夥和史密斯我想再讓熊貓和陳川親自調教。”

“隊長，這幫壞蛋看來是真急眼了，居然打算沖我們的工人動手，而我們這段依然沒有龍吟這幫人的下落，怎麽辦呢？”計潔眉頭緊鎖。

路揚笑了笑：“放心吧！我已經有了計劃。”說完，他看了看窗外，窗外是黎明之前的黑暗，一個不眠之夜又即將過去了。

他慢慢地閉上眼睛，靠在座位上。

計潔不忍心再打擾他，車裏一下子安靜下來，除了汽車的引擎聲，全世界好像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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