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現在越來越沒規矩了，薩裏克就是這麽教你們的？我給他說過，讓他不要再來打擾我，讓我在這山裏老死不好嗎？”紅姐冷冷地抱怨道，轉身進了屋，門外的男子也跟了進來。

紅姐點上了堂屋裏的燈，然後坐在一把椅子上，繼續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紅姐，我不是薩爺派來的。”

“那你是誰派來的？”

“我也不是誰派來的，是龍吟請我來的。”那名男子也許意識到眼前這位曾經名動一時的紅姐只是一位老太婆時，他的態度沒有了開始的恭敬，他大搖大擺地坐在她的對面，直視著這位身世傳奇的老前輩。

四十多年前，她放棄了自己鄉幹部的身份，和薩裏克流亡海外成為了這支恐怖組織的骨幹分子，又一步步成為了這個組織的核心成員，她的資歷甚至比薩裏克更老。十年前，在和薩裏克爭奪領導權時她輸了，也就是在那一年，她的丈夫和三個兒子都死於一場混戰，當時只剩下了傻子孤零零地趴在一堆屍體上……

她改變世界的理想在那一刻破滅了，為之付出了半生的事業突然間崩塌了，她到底還是個女人，家破人亡後，她帶著丈夫和幾個兒子的骨灰，也帶著幾歲的傻子偷偷地潛回國內，在這片大山深處隱居下來，打算安度晚年。可是幾個月前，一個叫龍吟的人突然狼狽不堪地找到這裏，他還帶著這個傻女孩。他將這個女孩匆匆丟下後就跑了。

這十年來，組織除了有一次派人來給她送過一筆錢外，後來就再也沒有人來找過她。

那名男子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點上。

“叫你過來幹嗎？”紅姐好像永遠都是陰著一張臉，她也許已經忘記了人的臉上應該還有其他的表情。

“還能來幹嗎？當然是帶這個女孩走啊！龍吟有過交待，而且他花了錢，我必需得幫他。”那名男子緩緩說道。

“他自己怎麽不來？”

“他受傷了，傷得不輕，而且這事不能再拖，所以他請我先過來。”男子說著探頭探腦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嘖嘖嘖，前輩風光一世，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真是讓人寒心。”

紅姐從他的語氣裏並沒有聽出任何同情和惋惜，相反還有幾絲譏諷的味道。她沒有說話。那名男子已經拿起了桌上的手電筒，拐進了李佳怡睡覺的房子，他照了幾下後又出來了，語氣變得有些猥瑣：“龍吟果然沒騙我，這小妞長得真不錯，簡直是極品，不枉我折騰這一番。”

紅姐說：“你回去告訴那個叫什麽龍吟的，這個女孩我很喜歡，打算留下來當孫媳婦了。”

“什麽？”那名男子惱努地看著她：“就你那個毛還沒長齊全的傻孫子也想娶這麽漂亮的女人？絕對不行，這女孩我要帶走，我玩夠後還指望著她賺錢呢！”

紅姐依然沒有生氣的樣子，繼續不緊不慢說道：“越來越放肆了，就算薩裏克在我面前，他照樣也得客客氣氣的，我看你是不想好好活了。”

那名男子火了：“這都什麽年代了？你還在我面前擺什麽臭架子？我告訴你，這女孩我是一定要帶走的。如果你不多管閑事的話，我對你還客氣些，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你也不用擡出薩裏克來嚇唬我，我實話給你說，我也不是他的手下。”

紅姐沒有說話，她的臉隱藏在陰暗的燈光裏，看不到任何表情。

男子以為她害怕了，就更加放肆起來：“我明天早上再走，今晚就先和這小妞睡了，沒事你不要來打擾我。”說著他拿著手電筒就往屋裏走，紅姐還是沒動。

也許是他們的說話聲音太大，把傻子吵醒了，他跑出自己的屋，一把擋在男子的面前：“不準帶我仙女姐姐走。”

男子沒好氣地一把推開傻子：“小傻逼，你TM找死呢！”傻子體格不大，但自小在山裏幹體力活長大的孩子力氣卻不小，他雖然有些弱智，但到底分得清楚好歹來，見這個男子要欺負他的仙女姐姐，順手操起門後面的一把斧子就往那名男子後背砍去，那名男子哎喲一聲，背後已經是鮮紅一片。他一腳踢開傻子，從腰間拔出一支手槍裝消聲器。

“等等！這女孩你可以帶走，但請你不要傷我孫子，他只是一個孩子。”紅姐急切地跑了過來，想攔住他。

“去你媽的，是這個小雜種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說著他擡起手槍對著正準備爬起來繼續“進攻”的傻子就是兩槍，紅姐已經晚了一步，子彈悶聲打在傻子的身上，這個十幾歲的孩子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喊叫，就被一口噴出的鮮血堵住了喉嚨。

紅姐不再說話，她像是一只發了瘋的野獸，抱住那只握槍的手狠狠地撕咬起來，男子手臂上的肉被撕下了一大塊，他痛得一聲慘叫，手槍滑落到了地上。紅姐像瘋了一樣，撿起地上的斧子，狠狠地砍在他的頭上，一下、兩下、三下……男子的身體終於慢慢軟了下來。

紅姐成為名副其實的“紅姐”，她全身沾滿了傻子和這名殺手的血，她抱著已經正在變得越來越冷的傻子，仰頭幹嚎起來：“報應啊！報應啊！！”不管怎麽說，傻子其實是一個好孩子，如果不是自己這個當奶奶的一意孤行將全家都拖下了水，他也不會高燒致殘，這時候他應該在高中的校園裏讀書，他的父母也不會死，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幸福生活著，而現在，她最後的希望都破滅了，真正是一門死絕了。他望著已經睡去的孩子，他的臉上居然有一絲天真無邪的笑。自己以前過於嚴厲，也沒有玩伴，這孩子性格愈發孤僻，後來李佳怡出現在了他們的生活裏，孩子的笑容才漸漸多了起來，而現在他去了天國，去了真主的地方。

外面發生了這麽多事，李佳怡居然還在深睡，也許是上天眷顧這個可憐的女孩，讓她不用再去面對血腥和殘暴，生離和死別她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她是夢到了自己的父母？還在另一個空間裏與那個從縣城出來的小混混相會了？

紅姐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慢慢地起身，將兩人分別背出了出去，用鋤頭在小溪對面的樹林裏挖了兩個坑，一一埋了。她不哭不嚎了，重新沈寂下來，將房子收拾幹凈後，她一屁股坐在小溪裏，開始回憶起她那些瘋狂的過往。夜間的山泉水很涼，是一種與她內心交相響應的涼，涼徹心菲。現在，她只是個活死人，或者叫行屍走肉。

她慢慢地躺下，躺在這灣潔凈的山泉中，水慢慢地漫過她的臉，她知道不管這水有多麽幹凈，都無法洗刷掉她的罪惡，隱隱中，她聽到有人在呼喚，是那個女孩的聲音，在這個荒山野嶺的夜晚醒來，身邊空無一人，不難想象出她的恐懼和無助，紅姐從水裏爬了起來，她決定不管怎麽樣，她得讓這個女孩活了下去，因為這幾個月的朝夕相處，她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應該把她當成了半個親人，這也是她最後的半個親人了。

這個人沒有帶走這個她也不知道名字的女孩，龍吟肯定還會再來，或者他親自來。紅姐有些悲涼，她已經老了，老到她感覺到自己已經沒有能力去保護一個人。李佳怡茫然地望著紅姐：“傻子呢？”

“傻子進城去了，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你趕緊去睡覺。”紅姐渾身濕透了，而李佳怡好像根本沒有註意到這些。她輕輕地“哦”了一聲，然後慢慢地轉身回到床上。

紅姐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再有人來強行帶她走，她就和他孤註一擲拼了。她曾經考慮過將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孩交給政府，但是最後她放棄了，她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人，當然也不會相信政府。

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紅姐還是那個麻木如冰的紅姐，她給這個傻子女孩繼續做飯洗衣服甚至是洗澡，李佳怡一個人坐在木屋子的旁邊，敲打著地上的石頭，石頭他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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