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暗了。晚秋的天氣，黑夜悄無聲息地吞噬著白天。

憐薇端起了裝滿藥汁的青花瓷碗，親自放進食盒裏，吩咐一個小宮女：“把這安胎藥送到鳳儀宮去，就說憐薇公主送給皇後娘娘補身子，”看了看沈清湄驚呆的樣子又加了一句，“若是不放心，請盡管找太醫來查看。”

沈清湄目瞪口呆。本以為七竅玲瓏的公主會如何不著痕跡地打掉趙啟眠的孩子，現在看來，這方法簡直就是沒有腦子的人才會用的。

“公主……”不行，這是在玩命啊。沈清湄意欲阻止，憐薇冷笑了聲，“你不信我？”

“臣妾不敢……”沈清湄低下頭，暗自咒罵。

“你可否知道，現在皇上正在鳳儀宮？”憐薇停了下，看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眼中冷意更甚，“我特意挑選這個時機，就是算準了在皇上面前，皇後娘娘才不會拒絕來自公主的這份‘好意’。要是換了個時間，我可不能保證她是要乖乖喝下還是偷偷倒掉。”

“可是，那裏面有毒……”

“等待，從來都是後宮中最有用的一招。我挑的當然是慢性毒，眾妃嬪看公主敢效其先，還不搶著送安胎藥麽？發作的時候，到底是哪碗造成的，誰也說不清楚。”

“太醫萬一看出來不對……”

“蠢，我能夠說出讓太醫檢查，當然就是有把握，太醫絕對不會看出這藥裏有一絲破綻，”她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挑選信任的手下從來都是件難事。”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憐薇冷著臉沈默下來。沈清湄卻感到一陣後怕。

如此可怕的人……

憐薇看著沈清湄發白的臉色，心中也有一絲感嘆。她就成長在後宮中，有多麽受寵，就會有多麽遭人嫉恨。況且珍妃是當時盛寵的妃子，明槍暗箭不會少，而她就慢慢學會了那些伎倆。

可是，年少的她，從來不會想到去害人。

秋風吹過，天氣越來越冷了。

自從皇後有了身子之後，顧霖就更加常去鳳儀宮了。

趙啟眠盈盈笑著，為顧霖斟了杯茶，姿態優雅端莊：“皇上也該多去看看麗妃妹妹才是。”

“她可沒你這般懂事，”顧霖揉著額角，神情有些無奈，“有了孩子就鬧翻天了，恨不得整個後宮的宮人都去服侍她一個人。”

可他沒有辦法。看著那張臉，那雙眼睛含嗔帶怒地望著他，他的心裏就像寒冰化成春水，一池蕩漾。

趙啟眠垂下眼簾，含笑不語。

趙家自始至終都是支持顧霖的，當初的右相，今日的天子顧霖。顧霖能夠扳倒太子，趙家可謂是不可缺的助力。

她順理成章地嫁給顧霖，成為官家小姐們羨慕的對象。然而，兩人同床異夢，她怎會看不明白？

“娘娘，”宮女來報，“憐薇公主為娘娘送來一碗安胎藥。公主願娘娘平安產子，為皇朝綿延福澤。”

顧霖的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趙啟眠並沒有漏過。

“喝了它吧，”顧霖親自接過藥碗遞到她手裏，溫柔又不可抗拒。

趙啟眠知道顧霖和白憐薇從幼年幾乎就定下了姻緣，她也知道當顧霖宣布改朝換代，皇親國戚盡數屠戮，卻唯獨留下了白憐薇時，那個清婉的公主流著血淚，發瘋一般沖到少年天子面前，慟哭的聲音令上天動容。

她也知道皇上總會去離塵宮，只是站在宮外遙望那高高的樓閣，有時會站上幾個時辰。

聰敏如她，只是從不說出而已。

“知道麽，啟眠，”顧霖把藥吹涼，“我很後悔，沒能力保住咱們的第一個孩子。”

趙啟眠接過藥碗的指尖顫了顫，旋即擡頭微笑：“沒關系，皇上，這個孩子，我會盡全力保護他。”

盡她全力。她一飲而盡。

“我也會。”顧霖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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