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7章 薩婭

關燈
轉眼便是十一月了,宮裏已經開始為年底做準備了,蕭輕霂便往宮裏走得勤了些,他總是往順妃宮裏走動,眼見隨著冬季的降臨,順妃那點活氣兒也像是緩緩冷了下去,像一朵熬不過寒冬的花兒。

蕭輕霂這天進了慶順宮,瞧見順妃娘娘靠在窗前繡東西,便走過去掩了掩窗,說:“風起了,娘娘註意身子,不要著涼了。”

順妃擡頭看了他一眼,淺淺笑著:“歧潤來了,坐吧——我整日閑著,也就在這兒坐一會兒,不礙事。”

蕭輕霂瞧見她手上的東西,說:“娘娘還在繡這個?”

順妃的手頓了頓,又覆慢條斯理地動著針線,說:“以前的東西沒幾件了,能修就修一點,總歸是個念想。”

她手上的是靜妃生前一件姑娘時的衣裳,上頭繡著吐谷溪的神鳥鳳凰,只是時間久了,線腳褪了色,順妃就時常拿出來繡上新的,好似舊衣不老,故人猶在。

蕭輕霂瞧了一會兒,說:“娘娘不要因此傷了眼睛,我母妃若是知道了,也會勸娘娘的。”

順妃笑了笑,說:“那叫她來勸我吧,我病了許久,她怎麽都不曾來我夢裏問上兩句——也好,她笑著鬧著的日子裏,也是什麽都不愛顧的。”

順妃又看他幾眼,笑說:“歧潤的眉眼,倒是越發像薩婭,她的眼睛尤其好看,是你會長。”

她只有說起靜妃時才像是枯木逢了春,那些了無可戀的神態才會稍稍褪去些。

順妃總是把很多年前的事拿出來說,說薩婭教她纏一把輕弓,卻不小心打碎了別的宮的琉璃窗,她教薩婭畫大齊江南的青石磚小橋洞,薩婭給她畫吐谷溪的高山峻嶺羊群。

她可能是在說給蕭輕霂聽,也可能是說給自己聽,有沒有人聽,對於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蕭輕霂來慶順宮大多是坐著,聽她說上幾句話,叫她對著自己的眼睛懷念一下舊人,除此之外,旁的都沒法貼她的心,也不能叫她展顏片刻。

深宮歲月長,他和蕭明落到如今,不像是什麽慰藉,反而是她們不得已歲月裏最難堪的疤痕。

過往人月兩全,溫情與愛意他們便可得雙份,如今琴毀玉碎,再多愛屋及烏的熱情也叫天人兩隔的困頓盡數磨去了。

來自吐谷溪的月亮熄滅後,往日溫情落在今日窠臼,細細數來也都變成翻來覆去久治不愈的鮮紅傷口。

這世上,誰會去愛愈不合的傷口。

蕭輕霂從慶順宮出來時天色漸沈,冬日的夕陽都是灰的、冷的,內侍引他出了宮城,等在外面的雁竹就迎了上來,說:“殿下,太子說請您今晚去望水樓聽戲,殿下也有兩月沒去了。”

蕭輕霂說:“怎麽突然想起約我聽戲?梁王的事兒不夠他忙嗎?”

雁竹說:“殿下今天沒去上朝不知道,朝堂上都吵翻了,姚章怕是急了,一大批大臣請願要把納蠻人世子押送回京,這下恐怕真要回來了。”

蕭輕霂一哂:“太子這會兒才知道著急,早幹什麽去了。”

雁竹給他掀了馬車簾子,說:“殿下去嗎?”

蕭輕霂說:“去啊,聽戲,叫管事的點一曲牡丹亭。”

雁竹應了,叫駕馬的驅著馬車離了皇城。

蕭輕霂突然裏頭叫他,雁竹又鉆了進去,問:“殿下?”

蕭輕霂說:“那小孩也許久沒見,這段時間幹什麽呢?”

雁竹說:“聽說這兩天告了假,明天就該回去當值了。”

“告假?”蕭輕霂笑了一聲,“還以為他是鐵打的,沒想到也會主動告假。”

雁竹說:“對了,半日閑近兩日空了,已經轉手變成了一家酒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歇了業。”

蕭輕霂撚了撚扳指,說:“空了?就這兩日的事兒?”

雁竹點頭:“探子昨天剛來秉的,估計早幾日就沒人了。”

蕭輕霂挑眉,沈默了些會兒,說:“大概是這小孩爬得太快,引人註目了。”

雁竹不解:“這和半日閑有什麽關系?”

蕭輕霂笑:“他就算改個姓,身上也全是巧合,巧合多了,就成謀劃了,伴君本就如伴虎,他既然來了禦前,就是如履薄冰,稍有破綻,就粉身碎骨了。”

雁竹了然道:“商賈易地是常事,也就只能他們走了。”

蕭輕霂盯著自己手上的新扳指,說:“估計小孩想不通,要難受好一陣了。”

雁竹說:“走了又不是再也不見了。”

蕭輕霂輕笑:“那他告假做什麽?八成啊,他那師父還是心硬,想看看斷了他的退路之後,他到底是活是死。”

雁竹察言觀色,說:“那殿下聽完戲,去千裏醉瞧瞧?”

蕭輕霂掂著折扇敲了他一下:“不要自作聰明。”

到了望水樓還是老一派,太子早早就等在雅間裏,見他來就招手:“歧潤,來,馬上就要開鑼了,你今天倒是遲了。”

蕭輕霂落座後笑:“剛從慶順宮出來,耽誤了,皇兄莫怪。”

蕭利從說:“哪能怪你,知道你向來把順娘娘當自己母妃孝順著,是好的——只是想著最近多事之秋,鬧得你有陣子沒來聽戲,便叫你來玩玩。”

蕭輕霂說:“是,的確有陣子沒來了。”

正巧角兒上了場,開了腔,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半晌唱完了一場,蕭利從突然說:“最近陛下身邊提了一個千戶,是你以前帶在身邊的那個吧。”

蕭輕霂笑說:“我哪裏把人帶在身邊過,皇兄說笑了,更別說是陛下身邊的人,這話叫陛下聽見了可是會多想的。”

蕭利從說:“我也就是隨便問問,只是陛下身邊難得有個新人,我就想著……”

蕭輕霂輕笑:“皇兄這個問我可沒用,陛下身邊的人我哪裏做的了主。”

蕭利從掩飾一笑,說:“只是隨口一提,歧潤不要往心裏去。”

蕭輕霂只是笑,說:“這出戲許久沒聽過了,皇兄還喜歡嗎?”

蕭利從的心思根本不在戲上,只客氣地敷衍他幾句。

待戲散了場,兩人告別後,蕭輕霂緩緩斂了笑意,雁竹瞧他上了車後一直神色不悅,問道:“殿下怎麽了?瞧著不大高興,是太子說什麽了嗎?”

蕭輕霂哼笑:“他是以為那小孩是我的人呢,猜忌個沒完,凡是跟我沾點邊的都想用上一用。”

雁竹說:“路千戶在陛下身邊伺候,又沒黨沒派的,眼下打他主意的怕是不少。”

蕭輕霂冷哼一聲:“堂堂儲君打小孩主意,沒羞沒臊的。”

雁竹悶咳一聲,沒說什麽。

蕭輕霂說:“你咳什麽?”

雁竹說:“殿下,馬上到古秋裏了,要去千裏醉嗎?”

蕭輕霂擡手把折扇扔他腦袋上了,煩道:“不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