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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二五】銀元回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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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三日之後,八子老兒帶著微真道人,親自將天藏一行人從帳篷中客客氣氣地請了出來。

竇藍拉著莫名其妙又不和九聞說話了的狐姑,低調地跟在了阿久身後。

微真道人將人領向了營地正中的一方高臺——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搭起來的。

一行人站在高臺上,竇藍看著下方漸漸圍攏過來的修士和凡民們,怎麽都覺得微真道人嘴角的笑有些不懷好意。

微真道人將天藏一行讓到上位,深深行了個禮:“諸位帶來的靈水威力無邊,可謂是整個涇州百姓的大功臣。”

“然,這靈水,實實在在是不經用吶。”微真道人一擺手,“天藏諸位大義,若是能夠保全了靈水供應,想來,揮師帝都,手刃昏君,平定涇州的時日已然不遠!我們加快一日的腳步,涇州百姓便能加緊一步得到安寧,便能加緊一步與家人和樂團圓,屆時,諸位就是涇州的大功臣了,微真在此先謝過諸位了!”

微真道人話音剛落,臺下便有遠近數聲附和:

“小的也謝過天藏諸位了!”

“謝天藏諸位再賜靈水!”

這是……趕鴨子上架呢,竇藍心裏冷笑一聲。這會兒,前頭一片請願之聲,不少百姓甚至被煽動得跪了下去。對於他們而言,現在若是不肯答應再白送些靈水,赫然就有些“罔顧百姓訴求,危害涇州安定大業”的意思了。

不過,天藏眾早就在竇藍那兒聽聞了微真道人的為人。他們既然敢於設下這麽個似是而非的局,花了數天寶貴時間停留在討伐軍的大營中,明顯就是有了足夠的應對之策的。

阿久擡了擡手,將高臺下的聲浪都壓了下去。

“天藏已然封閉自治千餘年。此次,若不是為了涇州蒼生,我們也無意出世。”阿久上前一步緩緩說著,聲音雖然不大,卻奇異地傳遍了全場,帶著一股子淡淡的震懾之意,“靈水的制作頗為困難,須得天時地利人和不說,單單那材料,就無一是尋常之物。”

“那些材料中最為關鍵的,便是天藏蝶神的心頭之血。為了涇州百姓安寧,蝶神不顧我等勸阻,拼著性命取出了她所有能取的心頭血,才制得了這麽區區二十瓶靈水。”

“什麽蝶神,不過就是只臭烘烘的妖怪罷了。”

飛鷹道人話音剛落,只覺眼前黑影一閃,那凜冽的殺氣便瞬間將他罩了個嚴實!

他被重重地撞落下了高臺,速度快得竟然叫他反應不能,瞬息之間被硬生生地翻了個個兒,來人借著這下沖之力,輕輕松松便將飛鷹道人的肩膀給撞碎了。

竇藍一手成爪直直抵著飛鷹道人的丹田,一手則拿著小彎刀比著他的咽喉。

“這臭烘烘的妖怪,可是你們微真道人口中那手刃昏君、平定涇州、使天下百姓得到安寧的首要功臣。我倒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人類大軍中的小小一名千夫長,竟能轉個身子就把主帥才說出來的話頭給踩地上了。”

微真道人狠狠瞪了飛鷹道人一眼,正要開口,卻又被竇藍堵了回去。

竇藍拎著飛鷹道人一個縱步回到高臺上,隨手將他往散修聯盟的陣營中一扔,看也不看微真道人一眼,只對著臺下的圍觀眾沈聲問了一句:“這解蠱靈水的研制過程歷經了幾番艱難,我也就不提了。只說這其中的幾味原料——那真真是用幾位世代守護著天藏的妖神的性命換來的!如此這般,我們卻只得了一句‘臭烘烘的妖怪’?這說話的飛鷹道人,也算是咱們這討伐軍中的大頭兒了,他這番話,可也算是代表了諸位的態度?如此,還真是……寒心得很吶。”

在這一堆天藏來客中,於討伐軍而言印象最深的,恐怕不是領頭的阿久,而是竇藍。她到這兒的頭一天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桑子極其血腥地廢了,那殺伐果斷的氣兒叫人能記憶猶新好一陣子。事後,陸續有幾個意圖巴結駱紛飛的修士上門找了她的茬,也無一例外地被狠狠扇了回去。大家原本冷眼看著,覺得這竇藍如此下了散修聯盟、下了駱紛飛的面子,遲早惹得駱仙子親自前來把場子討回去。結果,這眼看著一周時間過去了,白霧山那兒平平靜靜,甚至微真道人還有意無意地放出了話音,叫大家都收斂點兒,別再去惹這天藏竇藍的場兒。

一時間,營地裏對竇藍的各種猜測議論層出不窮。不管那些猜測中含了幾分的善意惡意,總之,竇藍臉上這“硬釘子”的戳,從此是被蓋下了。

聽竇藍這麽一講,微真道人的臉色又難看了一分趕忙連聲道著絕無此意。

阿久沒有給他啰嗦的機會,再次擡手打斷了他的話,沖著下頭的圍觀眾又扔下一劑猛藥:“靈水得來不易。南域上下都在不懈地努力,現下卻僅僅能夠拿出二十瓶來。以上狀況,我在頭一次見著微真道人時,便明明白白地同他說清楚了。”

高臺下頓時爆出一陣嗡嗡之聲!

阿久頓了頓,終於不冷不熱地給了微真道人一個正眼:“如此一來,我就著實不知道,微真道人之前不顧我們的勸告將靈水胡亂用了,如今又拿著諸位道長和鄉親當槍使,幾頂大帽子扣下沖我們討要靈水,是想要將我南域往絕路上逼麽?”

竇藍有一下沒一下地搓著狐貍的尾巴毛,靜靜看著微真道人臉上是又驚又怒,卻終歸說不出一句話來圓場。

這些修為高深,又身居高位的修士,十有□都丨是這番要命的德行。

他們高高在上得久了,已然被眾人迎合出了習慣。要認真說起來,微真道人哪裏會不記得阿久曾經對他說過靈水的情況?他明知如此,卻依舊在今日設了這麽個並不高明的局,試圖以洶湧的民意為槍,迫使他們交出更多的靈水來,究其根本,他只不過是把散修聯盟瞧得高了,覺得天藏這邊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真相,不敢這麽光面堂皇地撂散修聯盟的面子。

這樣一來,天藏再如何分辨,也敵不過洶湧的民意;再怎麽艱難,也只能口頭先應下了他的要求,然後自個兒回去攢靈水去!

但阿久竟然不管不顧地當場便與他撕開了臉!

是以,現在的情狀,就變成了天藏言之在先,情分道理都占得足足的;而他散修聯盟這邊,卻是明知故犯,愚蠢地濫用了寶貴的靈水,到頭來不自省不說,還要反打一耙,把民眾當做傻子一般煽動了,意圖無理逼迫天藏再拿出更多的靈水來!

微真道人行事手段狠戾,在討伐大軍中頗有積威。眼下出了這番大醜,高臺下卻也沒幾個人敢放聲議論,但一個個的,看向微真道人的眼光中卻都帶了那麽幾分不明不白的意味。

接著,阿久又趁機提出了“我們也試圖盡快制出更多的靈水,只是材料難尋,人手不足,我們想要從大營中帶幾個有靈性的作為助力”。

微真道人鐵青著臉接過了阿久手中的名單,掃了一眼發現以凡人居多,零星幾個修士也都是上不了臺面的。如此情勢之下,微真道人也樂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便二話沒說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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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到最後,天藏一行與散修聯盟算是不歡而散,不過,他們也爭取到了足夠的尊重——或者說是忌憚——總之,他們順順利利地將那些願意同他們一道走的兵都帶了出去,這便已經算是大功達成了。

他們並沒有把點將臺的事兒告訴那些兵,畢竟這其中牽扯了太多神神叨叨的天道隱秘了。他們只是通過各種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甚至威逼利誘,以一種嶄新的第三方強大勢力的姿態出現在了眾人面前。這樣幾天下來,除去如李二一般意外橫死的,倒是也順利召集到了包括銀元在內的十個名單上的兵。

銀元自那天被竇藍救下之後,就一直跟在竇藍身邊,像一條乖巧的小尾巴,天天惹得狐姑嗷嗷叫著去欺負他。大概是眾妖怪們的天生二氣實在是二破天際勢不可擋,在相處了幾日之後,銀元也卸下了他那副小心翼翼的勁兒,變得不那麽拘謹了,有時候被狐姑搓臉搓得痛了,也懂得要反手去揪狐姑的大紅尾巴。

這會兒,竇藍正帶著銀元圍在篝火邊上,一邊轉著手中的烤雞,一邊等著今兒除外獵食的同伴們回來。

銀元手腳麻利地往烤雞上刷了一層蜜,抽空擡頭瞄一瞄竇藍的臉色,一副有疑在心卻又不太敢開口的模樣。

竇藍看得好笑,抓起一只果子梆地敲到了銀元的大腦門兒上,又一個漂亮的轉腕穩穩將彈回的果子接住了:“想什麽就問,我又不是微真道人那種吃人的家夥。”

銀元撲哧笑了,臉上卻又閃過一陣後怕,顯然也對微真道人活烹了康幼心的事兒記憶猶新。他摸了摸額頭,乖巧地挪到了竇藍身邊,皺著小眉頭一副十分認真的模樣:“竇姐姐,你說,既然滅了那皇帝是老天爺的意思,我們為何不……將靈水分給討伐軍呢?”

銀元與其他被征來的兵不同,他與竇藍、李二等人之前便玩得好,可以說是在討伐軍中互相依靠照顧了一段時日。銀元的秉性竇藍也自認是摸清楚了,便沒太提防著他,像點將臺的事兒,像靈水有餘的事兒,銀元都是知道一二的。

竇藍聳聳肩:“這個問題我也曾問過我師父。他用了一個挺簡單的比喻來把這事兒說清楚。”

“他說,天意呢,就像是一份絕世的武功秘籍。它告訴了你你可以變得多強、可以用怎樣的方式變強。”

“但是,追根究底,這神功,也得由你自己來練。越是厲害的神功,越是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便越是需要循序漸進。你只有每一步都踩得實了,待天時地利人和都齊了的那一刻,就自然可以神功大成啦。”

“而靈水,就是計劃以外的事兒——如同捷徑一般的存在?用得多了,就會欲速則不達,不僅沒法兒修成正果,還會招來走火入魔的惡報?”銀元機敏地接下了話頭。

“不錯。”竇藍點頭,“你也多少知道些點將臺的事兒。研制出靈水的大目蝶靈,使用靈水的微真道人,都並不是這次討伐中天意召集的‘兵’。”

這便意味著,在天道既定的,成功討伐皇帝、歸正業果的本子中,靈水並不是個關鍵的因素——甚至,它並不是個理當存在的因素。

的確。花宛拼了命地在短時間內制出靈水,是真的付出了五成修為的代價的。她做這些,是為了在此次討伐中硬生生給天藏幾只大妖拉一些功德,好以此來獲取出入天藏的自由。

然而拉功德這種事兒,做得過了,難免就成了惡果了。因此靈水必須被天藏這邊牢牢地把控住。

這些事兒涉及天藏秘辛,竇藍沒說,銀元也很是乖巧不再細問。他自個兒低頭想了想,覺得這個比喻實在是通俗易懂得很:“竇姐姐,你師父真了不起。”

了不起麽?唔,她曾經也是這麽堅定不移地篤信著的。

後來嘛。

竇藍忍著笑,腦子裏滿滿全是那只吃飽了就不樂意飛,拿樹枝使勁兒捅也捅不出個撲騰的大灰雞。

輕咳了一聲,她摸摸銀元的兩個頭發包兒:“過兩天要到你家鄉了,可準備了什麽禮物給爹娘兄弟?”

“啊。”提起這件事兒,銀元的眼神兒霎時就亮了起來。他開心而期待地笑著,從自個兒行囊裏拖出一只包得裏三層外三層的精致布包,將裏頭準備帶給爹爹的布鞋,準備帶給娘親的珠釵,和給幾個弟弟留著的小玩意兒一樣一樣拿出來,興致勃勃地給竇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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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之後,天藏一行翻過一座山頭,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破敗、焦黑的小村鎮。

零星的火焰還在倒塌的房梁上貪婪地游走著。

“……我娘親燒的菜可好吃了。若是家裏還養著雞,今兒就——”

幾步踏上了山頂,銀元的聲音戛然而止,瘦小的身子禁不住劇烈地抖了起來。

“村子,村子……爹!!!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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