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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酒窖與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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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竇藍看著眼前起碼有聽善閣那麽寬的地下酒窖,狠狠地抽了一口氣。

高高低低的酒桶密實地擺放著,最大的比孔雀還高,小的就只有掌心大,一眼壓根望不到頭。借著外頭映進來的橘紅色目光,伴著陳年木香和酒香的蒸騰,竇藍覺得四周的空氣一下子就愜意了起來。

酒窖裏沒有可供人行走的通路,空餘處全被大小酒桶塞滿了。每隔一段距離,便有從左右兩壁延伸到中間的墻體,長短、厚薄、高低都不太一致,竇藍瞇眼望著,因為光線不足的緣故,只能隱約看見四五道墻體,不知前方還有多深。

墻體上茂盛地生長著藤類植物。此時明明是春天,卻是滿眼的碩果累累,她仔細瞧了好一會兒,也不沒認出是什麽奇花異草。

孔雀將她向前推推,自己也走了進來,並將那個偽裝成樹幹一部分的大門哐當一聲關上了。

霎時一片漆黑。

正當竇藍琢磨著是不是點一只掌心燈起來時,孔雀的發絲撫到了她光滑的後頸。

“手。”

竇藍下意識將雙手擡起來,很快就被一雙大得多的手掌握住了。

“手心相對。”

整個後背被熨燙著,耳廓旁有淺淺的呼吸,雙手正被牢牢攏著,左手指尖朝上,右手指尖朝前,合了一個十字。

竇藍突然覺得此處空氣不那麽好,讓她有些悶。

“一,二,三。”

隨著孔雀帶了點兒笑意的聲音,她的雙手□縱著,左右交替來回合了三次十字。

“……誒?”

有什麽東西,軟軟的,暖暖的,在手心裏歡快而活潑地萌動起來了!

竇藍頓時也不覺得什麽氣悶了,睜大眼睛試圖在黑暗中看出些什麽——

“光來。”

合緊的雙手被引導著,從拇指開始微微分開。

“!!!”

無數亮橙的,橘紅的,暖黃的光點慢慢從竇藍的手心中升起,先是在她眼前靜而悠然地停了一會兒,接著,飛快地躍向酒窖的墻壁!

不,準確來說,是躍向那一串一串的累累碩果。

一個光點才碰到一串類似於葡萄的朱紅色果實上,便被迅速地吸收了。竇藍一瞬不瞬地瞧著,眼看著那串飽滿喜人的果實從上到下驟亮了一番,隨後,那團光向內緊了緊,最終變成了一層銀白,淡淡地籠在每一顆果實之上。

竇藍這才看清,四壁和延伸出來的墻體已經完全被各種藤類植物占據,那粗壯的根莖,或油亮或虬結的藤條甚至擠開了地面,貫穿了整面墻,那張牙舞爪毫不客氣的模樣,還真是——得了大妖怪的真傳。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最後一顆光點冒出了她的手心,徒留一片溫熱。

竇藍眨眨眼,回憶著方才孔雀的動作:“一,二,三,光來。”

手心空空如也。

“一,二,三,光來!”

“撲哧。”孔雀笑了,在竇藍尷尬中帶點埋怨的小眼神兒下,再次攏上了竇藍的雙手,“笨徒兒,沒有師父,你叫不動它們的。”

“一,二,三,光來。”

手分,暖色的光點再一次前赴後繼地飄出,將竇藍沈黑的雙眼也映出了點點浮光。

此時此景,約莫是會記一輩子的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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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孔雀再三表示了對自家酒桶的信心後,竇藍一個漂亮的前翻踩了上去,東跳跳西摸摸,往往一眨眼就消失在哪堵墻之後了,讓孔雀一陣好跟。

簡直跟個玩兒冒險家家酒的蠢小孩似的。

孔雀意義不明地哼了一聲,倒是情緒不錯地——

用妖力幻化出了數十巴寒光閃閃的小尖刀,嗖地一下急速朝竇藍射去!

竇藍正一心一意凝視著一顆長得像小南瓜的果子,試圖弄清楚那微光究竟是怎麽冒出來的。

屬於妖那一部分的敏銳感知讓她在最後一刻猛地向右一偏!

疾風帶起的斷發和飛濺的、橙黃色的果汁一道掃過她的臉頰。竇藍看著眼前被數十把正在消弭的、妖力凝成的尖刀戳成渣渣的果子葉子,頓覺後背漫起了一層冷汗。

但與此同時,更大的興奮感也在她心裏飛速鼓脹了起來!

從她與孔雀師徒相稱以來,孔雀所做的無非就是給她改改功法,弄了個聚靈陣。其餘的,全是她自個兒在一場又一場的戰鬥中硬生生練起來的。

這是孔雀頭一次,正兒八經地開始調丨教他的乖徒兒!

……雖然開場兇殘了些。

孔雀並不開口指點竇藍什麽,竇藍也不以為意,只是全神貫註地試圖在孔雀的尖刀陣中脫身。

戰技什麽的,當然要自己悟出來的才好用!況且,以她現在的境界,能與孔雀對手,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她可以肯定,此戰過後,她必將再上一個臺階!

一開始,孔雀完全是一副逗貓的模樣,只定定站在一個酒桶上,不時動動手指,閑適得天怒人怨;很快,他驚異地發現那些小尖刀竟然漸漸不能再輕易阻住竇藍。

嘖,他那乖徒兒悟道不行,打架鬥毆倒是學得快極了。這份在攻守之間的機敏,真真不愧是黑漆漆一脈的後人。瞧那雙眼,在望向自己時,裏頭的戰意幾乎能把整個酒窖給烤了——

呵,只是一場帶著指導意味的切磋,就能激起她滔天的戰意!

這樣對自己兵刃相向,她是想了多久?莫不是——莫不是——

孔雀臉色一沈,突然將五指一握!

指甲才觸到掌心,他便有些懊悔了。眼見著那如急雨一般的無數尖刀一齊朝已經手忙腳亂的竇藍襲去,孔雀眼中難得浮上一層焦急。

一瞬之間,他飛快地掐了三個訣,身型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

“嘭!!!”

“咕,咕嘟……咕嘟咕嘟。”

一大蓬清酒被妖力切成了霧狀,緩緩從半空飄落。孔雀在瞬移前來的那一刻,猛然察覺腳底一空,微訝之中下意識往身側避了避,反而正巧與那鋪天蓋地襲來的尖刀錯身而過。

而竇藍——

“咳咳,咳。”

比孔雀還高出一點兒、需要三人合抱的大酒桶裏突然冒出了一只濕淋淋的腦袋。竇藍嗆了好大幾口酒,嗆得眼中都罩了一層水汽,此時正有些暈乎,迷迷瞪瞪地瞧著罪魁禍首。

那可是他寶貝得緊的,上了千年的桃花釀——

孔雀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卻沒發現自己已經將註意力全數集中到了自家徒兒蒙了水汽的雙眼上。

竇藍見妖怪師父一臉莫測地盯著自己,為防旁生枝節,也就幹脆扒住桶壁不動了。

春日的山頂,涼意還是很重的。沒堅持多久,竇藍就忍無可忍地打了個噴嚏。

孔雀這才靠近幾步,擡手托起竇藍的雙臂,將被陳年好酒浸得香噴噴的徒兒提了出來。

他扣指在她額頭上敲了敲,將她的衣物蒸幹。

一瞬間,四散逃逸的酒香百倍地濃郁了起來。

他低頭,看著明顯有些醉意、顯得傻乎乎的竇家小姐,突然覺得這個被酒香浸染過了的餿窩頭姑娘,竟然變得稍微……可口了些。

“噗通。”

“咕嘟咕嘟——咳咳,咳。”

被自己的想法懊惱到的孔雀毫不留情地一揚手,憤憤地將餿窩頭姑娘又扔回酒桶裏去了。

嘖,可惜了他的桃花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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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與酒香混雜的地窖中一片氤氳,聽善閣北側的房中,卻是滿室一觸即發的緊張感。

竇檸在油燈的明滅中,警惕地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在房中的綠頭發妖怪。

那妖怪就這麽憑空冒了出來,在見到他之後,臉上居然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加上妖怪直直瞄向裁玉劍的眼神兒,竇檸心下已經了然。

“這把裁玉劍,和之前的各種東西,都是你送的罷。”

“事實上都是由我的門人——說是我送的,也對。”青耕看著眼前雖然帶著敵意,卻處變不驚的少年,語氣中頗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竇家總是能夠教出好孩子。”

竇檸不理會對方的誇讚,自顧自地道:“你是來找姐姐的吧?卻沒想到她早早就將這把劍送給了我?”

青耕這回是實實在在地驚了。他上上下下將竇檸又重新打量了一回,臉色數變,好一會兒,才重重地閉了閉眼,像是做了個艱難的抉擇一般。

而竇檸就這麽端端方方地站著,一聲不吭地等著青耕理清思緒。

半晌,青耕擡手,只見裁玉劍的劍鞘噌地滑開,直直飛去了他的手中。

“我名喚青耕,算是回天閣的長老,與你們竇家有些淵源。之前我重傷沈睡了千年,回天閣眾弟子也全數隱居海外孤島,涇州之內只留下了幾條商線,才沒能及時……直到兩年前,你姐姐到帝都購買妖丹時,我游歷的一縷神識捕捉到了她的玉簡……”

青耕嘆了口氣,正色望向那眼神藏著如獸一般躁意的少年:“裁玉是一把不辱沒任何名士的好劍,好劍,自然要由好人配。竇檸,你可願修仙?”

縱然竇檸再如何老持成重,也不過是個剛剛開始長個子的小屁孩兒。聞言,他的眼神猛然亮了一亮,隨即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神覆又黯了下去。

青耕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如此情狀:“你不必現下就給我答覆。”

“此處是孔雀的地界,若非正式請拜,我無力以真身擅闖。三天之後,若你有意,便拿了裁玉,庵外後山竹林見。”

話音剛落,便有一陣妖風狂起,將青耕的身型和那裁玉劍一起,詭異地吹散了。

一同被吹散的還有屋內的燈火。

在愈發深沈的暮色中,竇檸緩步走到了窗前,拿著已經去了鞘的裁玉劍,對著初升的月光仔仔細細地看著。

良久,他一聲清喝,縱身翻出了窗舷,昂首,直背,左腿屈,右臂平展,隨著漸漸升高的彎月,亮劍起舞!

赫然是竇家代代相傳的那一套《十裏驚濤》!

因為沒有一個正經的導師的緣故,他的起承轉合還不那麽圓滑,甚至在一些細微之處出現了偏差,但那舉手投足、袖光劍影之間,已然有了一份浩浩然的神韻!

回風,燕跳,下盤定,展臂立劍而收。

竇檸維持著收劍的姿勢,胸腔微微起伏著,額間有汗珠沁出,直直壓住了他濃密的眼睫。

彎月從一片厚雲中穿刺而出,正是皎潔當空的模樣。竇檸的臉在這月光下,竟生生地多了幾分遠遠超出他這年齡的沈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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