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中央基地的通行牌拿到手, 白妍卻猶豫怎麽樣將她和阿五離開亞絕基地的消息告訴蕭衡三人。

白妍和三人共同生活了整整一年，相處融洽的同時也產生了親情，她一直以妹妹的感覺被三人無形庇護著，突然離開的話便不容易說出口。

這件事讓她很是糾結, 回來之後就郁郁地摟著抱枕坐在一樓沙發上沈思, 想到煩躁的時候便一遍嘆氣糾結，一邊在沙發上四處扭著身體, 口中念叨著“怎麽說、怎麽說……”。

阿五見狀安撫了兩句, 可白妍聽完沒產生絲毫效果，只得作罷, 任她自己尋思出路了。

白妍就這麽郁結了半天。

等到眾人歸來, 門外傳來汽車熄火的聲音時，還沒有想出辦法的白妍突然慫了, 不待三人走進屋子，她就噔噔蹬地抱著枕頭一溜煙躥到樓上，宛如樓下出現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阿五看著如疾風駛過的白妍：……

只可惜, 這樣的事情躲、當然是躲不掉。

吃晚飯的空檔裏，白妍悶不做聲地好一番心理建設，還是將話提了出來。

“那個，過幾天我和阿五準備去一趟中央基地。”她故作不經意地擡手夾了一片菜，一把塞到嘴裏，含糊地說。

說完，白妍頓覺渾身一松，但緊接而來味蕾上傳出的辛辣感, 才讓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正嚼著一塊老姜。

白妍嚼也不是咽也咽不下去，正糾結著，便聽身邊阿五聲音中明顯透著點無奈地說：“吐了吧。”

白妍囧了下，還是聽話地吐了出來。

楚雅見狀，忍著笑從旁邊的小桌上端過來一杯水遞給伸過手的阿五，向白妍問道：“你們去中央基地有事情嗎？”

白妍端上水杯悶了一口，溫水將辛辣感沖下去，她只來得及甕著聲“嗯”了一聲，就聽見阿五已經回話。

“我們想去中央基地的藥物科研中心看看，說不定能發現對我身體有效的藥物。”

“這樣……不會有問題嗎？”楚雅說的不確定。她是擔心阿五如果去了中央基地，會被人當成異類抓起來，甚至可能被當成試驗品。畢竟他的身體確實很不同。

白妍沒聽懂楚雅確切的意思，她砸吧了兩下嘴，用一筷子肉彌補了剛剛味蕾上受到的“創傷”後，隨意地插話：“有什麽問題？”

阿五將話題引到自己身上後，她反射性地將背了半天的擔子扔了，此時終於能開開心心地吃晚飯咯！

阿五眼見著白妍將一大塊肉包在嘴裏，正心滿意足地嚼著，他嘴角微揚，蒼白的唇開合：“沒關系，妍妍通過伊晚晚拿到了中央基地的通行證，我們在藥物研究中心有相識的朋友，小心點不會出事。”

如果說白妍最初的開口還帶了份謹慎小心的征求意見，那麽阿五的話完全就是肯定的陳述，不留給他人反對的餘地。

楚雅壓下眸子，沒繼續追問。

也並不說是阿五給他們的感覺太刻薄強硬，但只要阿五冒出頭，所有人的註意力會不自覺地跟隨著他走，針對他提出的計劃要求，旁人也無法過多指摘。

“你們計劃哪一天離開？”問話的是蕭衡，他沈著聲，目標直指阿五。

喪屍解毒劑以其強大的效果開始在全國內通行後，中央基地的藥物科研中心可謂是一度被成為人們話語的頭條。

阿五的身體如果真能通過藥物科研中心改變，當然是好事。可是，這樣的可能性是多少呢？

蕭衡三人雖沒見到阿五當面食人的場合，但從平日白妍不自覺出口的言語中，他隱約猜測出最初的阿五應該和普通喪屍無差。

從人類淪為以血肉為食的喪屍，無論是理智還是身體的構造都發生了改變，即使阿五如今的外形如何肖像人類，他冰涼的體溫、嗜血的習性終是不曾改變，他的身體怎麽可能變回人類？

阿五透過蕭衡的眼看到了他眸中的遲疑，他的唇微抿，略一忖量說道：

“三天之後。”

……

“阿五，你剛剛怎麽不讓我說，三天太急了吧？”回到屋子，白妍剛一進門就扯著阿五的胳膊要他給個回覆。

此前在飯桌上，白妍聽了阿五說的離開時間，立刻就想反駁，卻被他阻止了。去往中央基地的時間突然定在了近前，白妍內心裏實際有點慌。

阿五順著她手腕的力道反手但她的手心攥住，牽著她往床邊走的同時說道：“事情早點解決，我們就能早點回來，妍妍說不好嗎？”

在她游移著怎麽將話說出口的時候，阿五就覺察出她對這件事情隱藏的抗拒。

“妍妍想做什麽，我會陪著你。”他彎了彎嘴角，順勢帶著她在床邊坐下。

白妍楞住，手心裏漸漸泛起冷汗來。

“阿五你說什麽？”她牽強地笑著說道，“我還能做什麽。”

阿五的眼尾深了深，松開了她的手淡然地理了理她的發絲。

白妍視線中落入他嘴角淺淺勾起的弧度，莫名覺得心慌地厲害。

阿五是覺察到了什麽嗎？

“妍妍恨林蕓兒是嗎？”恨到可能會想要殺掉她？

他冰涼的指腹觸到她的額角，語氣還是不緊不慢地，卻足以讓白妍松下半口氣。

白妍擡手按到阿五的手指上，將其壓到自己的面頰上，身體下偏靠向他。

她問：“阿五，當年是她害了你，對嗎？”

阿五聞言，平和的表情冷淡下去。他抱緊懷抱裏的她，用沈默代表了回答。

“那你恨她嗎？沒有她，我們不可能會變成這個樣子。”白妍又問。

阿五：“恨？當時可能是恨的，可已經過了這麽長時間，中途發生了諸多事情，這種恨已經變淡了。”

他不是聖父，當年的林蕓兒確實做得極為過分，甚至連最後他的“死亡”在很大程度上都有她的緣故。可是，當他恢覆記憶，面對早已面目全非的是世界，那種恨不自覺地拋到了腦後，他腦中的所有思維只夠繞著白妍打轉。

如果說末世前他的世界裏承載了太多責任，關於事業、關於情感，無數的要顧忌的事情，那麽……末世之後，他的世界裏只剩下她。

“現在我有你了，恨這種東西反而沒那麽必要。”阿五將唇貼在她的耳廓上，聲色溫柔地答。

白妍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呼吸一亂，牙關緊緊咬住下唇。

阿五以為她是因為自己的話而難受，他拍了拍她的後背，舒朗地道：“不過妍妍不是我，恨當然有其存在的道理，你心裏放不下，我們可以一起去解決。”

“好。”白妍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將湧出來的眼淚藏了進去。

……

她記得很早之前，媽媽曾勸解過陷入思想困境無法脫離的她，說：雖然預言的事情無法改變，但不一定預測出的、她認為的不幸會是真的悲劇。

人的一生總會經歷很多事情，或好或壞、或喜或悲，有了正確的節點反而會比在迷茫中突遇意外來得更容易坦蕩，更有水到渠成之勢。

一度地，她都用將媽媽的這席話來撫平自己。但當發現自己的節點在眼中愈發清晰時，那種將要失去的驚惶還是很容易占據她的心理。

將要行到末路時，才發覺原來她還是沒辦法太過坦蕩。當初握緊時手有多麽用力，到最後松開，就會發覺有多麽不舍。

時間的齒輪撥動不停。

離開亞絕基地前一天夜裏，又是驟風來襲。狂暴的風肆虐了一整夜，等天光再亮時，黃葉已鋪落滿地，樹椏上光禿禿的，只留下泛黃的枝丫。

“妍妍，你們事情解決了就回來，我們會在這裏等你們。”蕭衡摟住已經紅了眼眶的楚雅，提著笑容朝兩人說著。

說完，他又將聲音壓低了幾分：“副座下面我放了一包晶核，你們在外面或是要回來，都能用得上。早去早回。”

蕭宇也道：“你們要早點回來。”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白妍朝三人搖著手，點頭的同時聲音悶悶的，她說：“恩恩，小雅姐姐別哭，你還沒和我告別呢。”

白妍的眼睛也紅了，她壓著嘴角卻還努力忍著哭音。

楚雅聽她這麽說，強自扯出一個笑，忍著喉頭的哽咽說：“嗯，妍妍和阿五早點回來，我還給你做最喜歡的肉肉。”

白妍噗嗤一聲笑出來，她努力眨了眨眼，還是沒忍住淚水淌了下來。

“好啦，我讓阿五開車了，再說下去我們就走不了了。”她擦掉滑到臉頰上的淚水，努力朝三人揮著手，在三人的告別聲中讓阿五啟動了車子。

汽車踩著滿地落葉平順地駛出基地，沒受到任何盤查，副駕上的白妍看著越來越遠的基地大門，眼淚卻忍了幾番都沒停住。

“妍妍，我們會回來的。”阿五側頭看了她幾次，悠悠地嘆了口氣，安撫著她。

白妍聞言淚水湧得更多，她擡手捂住雙眼將身體坐正，小幅度地快速點著頭，應到：“嗯。”

即使，她知道這只是自己欺騙自己的承諾。

……

汽車是蕭衡出面在基地裏用晶核換回來的，白妍從副駕駛座下面翻出了一大袋晶核，大部分是可隨處通行易貨的二階晶核，剩餘的則是高階晶核。

除了這些，車裏還存了不少清水和能放的幹糧，以及供二人使用的被褥，甚至蕭衡還專門在車廂裏放了一個折疊小床。

三人將能夠想到，能夠帶走的東西基本上都備齊了，看著這些，白妍內心的失落更甚。但這份情緒又無法紓解，只能壓抑在心頭等著它慢慢沈澱散開。

汽車在道路上顛簸著，阿五按著腦中存下的就近路線朝中央基地開去，一路上遇到不少有組織的小團隊，他沒有停留也沒有和他們打招呼，照著既定的路線一路向前。

即使這樣，到了晚上他們還是沒有到達中央基地。

“已經走了三分之二，照這樣的速度明天中午應該能到。”阿五觀察著周圍的房屋、轉動方向盤將車駛進村落，口中說到。

“哦。”白妍的興致依舊不高。

阿五聞聲，唇瓣抿住，只微微嘆了聲氣。

他找了一間外面看上去還算幹凈的房屋，將車開進了院子。簡樸的磚塊房裏極為素凈，一個房子只有幾張破破爛爛的木桌凳，就打出來的土竈上都沒有油煙的痕跡，想必一開始這裏就沒有住人。

陸陸續續將需要的東西搬下車、安置在最大的屋子裏後，阿五又從中翻後備箱翻出一個燒水壺及支撐用的鐵架子在房子裏擺好。

做完這一切，他和白妍說了一聲，便出門去找柴火了。

放在墻側的小床已經被展開收拾好，本是郁郁坐在床上極不在狀態的白妍等阿五離開了，她這才反應過來，急吼吼地出門去找他。

“阿五、阿五。”

正在附近的人家裏搜尋可利用柴火的阿五剛尋了把柴刀將破損的板凳劈開，就聽到白妍急躁的呼喚聲。

他剛扔開手中的柴刀，轉過身白妍已經撲到了自己懷裏。

“阿五你怎麽沒等我答應就走了？”白妍鼓著臉，夜色裏也看到她眼中亮晶晶的淚花。

阿五手上還有沒拍的木屑，他沒回抱她，硬接下了她的埋怨，失笑地回答：“是我不對，那妍妍現在可以不做傷心的小天使了嗎？”

被阿五明得戳了出來，她卻感覺之前的郁結打消了不少。

“好啦好啦，我不傷心了，不過你再出門不能丟下我。”她口中呼和到，順勢攀上他的胳膊。

“我丟了自己都不會丟下妍妍，不過……我現在要劈柴，妍妍在一邊看著好不好？”阿五調笑著說。

說完，他俯身去拿扔到一邊的柴刀，待看到白妍依言沒再抱住自己，他便又走到之前沒解決完的廢棄木凳旁，賣劈柴。

等柴火劈成一塊塊，白妍便將其碼好收成一堆。周圍都是農家人，房子裏不僅木桌子木凳子不少，連劈好沒用完完的柴火都剩不少。等兩人偶然發覺有現成的柴火，便分別抱著一摞柴火回了臨時住處。

柴火劈劈啪啪地著了起來，因為鄉下房子潮濕的緣故，即使木柴是幹的，依舊偶爾間有細小的火星從火焰中心躥出來。

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等水開的白妍被冒出來小火焰嚇了幾次，等到發現它根本沒什麽危害性就堂而皇之地安定坐著了。

水壺裏的水很快甕甕地響了起來，白妍聽到聲音就想掀開蓋子去看，卻被阿五阻止了。

阿五：“妍妍別急，沒冒煙就沒燒開。”

他從前也是個矜貴的公子，哪做過搭火燒水做飯的事情，但末世後做得、看得多了，也懂得了點門道。

“嗷。”白妍應了一聲，眼睛直直盯著燒水壺，一會兒偏頭努力辨識著聲音，一會兒又看著壺嘴，時刻觀察它什麽時候冒煙。

阿五看著她認真的模樣想笑，但想著笑出聲必然惹得白妍惱羞，又忍了下來。不過對方早都發現他的情緒。

“阿五你想笑就笑唄，哼。”白妍的臉黑了下來，她努著唇，臉繃著望向阿五，眼裏明顯有火。

顯然，阿五要是真的笑出來，她立馬就能沖上去咬他一下。

阿五本是忍著的笑卻被她的模樣逗出來了，他啞聲地咳了一下，笑聲低低地溢出唇舌。

他見白妍在火光照射下的眼神已經要噴火，連忙抿住唇，音色還是有幾分不正常地道：“我當然不是嘲笑你，妍妍做什麽我都覺得可愛。”

他說得這句話，頗有些欲蓋彌彰的滋味，不過聽在白妍耳中卻覺得很受用。

“我才不是可愛，我在感悟生活的細微之處。”她一臉正經地說。

阿五：“對，妍妍是最聰明的姑娘。”

白妍聽完揚了揚眉，下一刻看到壺口的盛景時，忙提著聲高興地道：“阿五，水開了。”

濃密的熱氣從壺口冒了出來，阿五動作流暢地把它提起，將白妍的杯子和另外的保溫桶倒滿。水壺裏還剩下些水，阿五重新將其架到火上，將收拾好的肉幹放進水壺裏煮了起來。

肉幹是伊晚晚過年的時候拿鹽腌了晾幹的，能放很長時間，吃得時候不需要添加佐料，只放在清水裏煮熟，起鍋後味道就很好。

一片肉幹很快煮好，白妍就著已經烤熱的軟餅，以肉幹為菜饜足地吃了一頓。

等白妍吃完，月亮晃晃悠悠地已經懸到了天中心，她到點地開始犯困。

等她用阿五摻好的溫水洗漱完，她便爬上了鋪的松松軟軟的床上躺著了。

床僅能一個人躺下，阿五便搭了個凳子在床邊，他坐在她身邊靜靜地守著她。

“阿五，我很喜歡這裏。”白妍在床上滾了一圈，從床邊撈起他的一只胳膊抱在懷裏說著。

房間裏的火光明明滅滅，很多東西都模糊了，他卻很輕易地看清她眼裏的星光。

他的嘴角擡了擡，便聽得她又低聲補了一聲：“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腦中有一瞬間光芒閃過，好像透過這句話感應到了什麽，卻又掠過地太多沒想明白。

“睡吧。”他的伸手將被褥扯開，蓋到她的身上，溫聲說道。

“嗯，明天見。”她閉上眼。

小村莊的夜裏溫度降了不少，阿五沒讓火勢停下來，斷斷續續地添柴保持著房間裏的溫度。

隨著火勢催眠般的劈啪聲，小床上的白妍很快抱著他的一條胳膊香香地睡著了。

阿五側眸凝視著她寧靜安愜的睡顏，心緒變得遼闊平和。

這個村莊裏的喪屍變異動物已被人類剿滅幹凈，夜裏沒有刮風，細小的微動幾乎沒有，整個村莊幽森森的。

阿五靜默地張著眸坐了一整夜，待晨曦漸漸灑滿整個屋子，溫度一點點爬升起來，他緩緩喚了她一聲：“妍妍，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衡：嘿嘿嘿，終於給妍妍挑了個順眼的床，老婆快來誇誇我！

楚雅（看著丁點大的床）：科科科，確實很順眼……

（感謝那麽多小天使的留言，這章留評發紅包，麽麽啾！）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