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渡娘！”門口的那兩個黑廝似已料到她的出現，連聲音也格外整齊脆耳。

淡淡地掃了一眼他們，忽然想起前次被他們以刀相向，不禁覺得好笑。

她頓住腳步，回頭開口:“你們……”

“渡娘饒命！請恕我等不敬之罪！”

“上次我們並非有意冒犯於您，請恕罪！”

這兩廝如同驚弓之鳥，不等渡瑤把話說完，就急於求饒。

她莞爾一笑，“你們辛苦了。”

說完，換上另一副冰絕冷艷的神情往內殿走去，留下還跪在地上的兩廝面面相覷良久。

密不透風的修羅殿，一如既往的冷意，亙古不變的擺設。

這裏幾乎沒有值得她多看一眼的地方，她的雙眸聚凝萬階上的黑虎椅，語氣不帶任何情感，俯身輯手道，“瑤兒拜見父親。”

屏氣凝神之際，忽覺得脖頸後躥上一道冷氣，直逼腦勺。

她回首本要一掌打向偷襲者，冷眸忽現修羅王那半邊面具，手中的動作緊接著一滯，還未再次開口問安，身體便被修羅王一掌打飛出去。

“看來為父對你說過的話，你並沒有聽進去。”

冷冽的聲音幽幽響起，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冰寒極致，斜睨著正從地上爬起的渡瑤。

她捂住胸口，撐著身子站了起來，語調不變，“父親教誨，瑤兒不敢忘！”

她更加不會忘，當初他是如何將她嚴刑的。

“身為修羅，你告訴我，你做到了什麽？”半邊面具下，怒氣游離在每一道利劍之光，折射向她。

“……”她並未吭聲，只是低著頭看著距離自己腳下不到幾公分他的腳。

“信己防人，爾做到了嗎！無論你的對手是誰，是至親還是至愛，只要傷害了你，就絕對不能手軟，爾又做到了嗎！”寒氣緊逼，隨著他的質問，渡瑤再次被淩空提起，“再來，你有多少的恨，就用多少的力來打我！”

她是恨他，恨他無法理解她心中的向往。

恨他剝奪了她與生俱來的笑容，恨他傷害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

恨他，從始自終就不曾給過她像樣的父愛！

更恨他將她丟到人界，感受那生不如死的歷練。

但是，所有的恨，都不及這一趟人界歷練中所承受的！

瞬間，黑發散起，一襲修羅袍旋身而立，她從修羅王的手中掙脫出來，雙眸迸發戾氣。

“嘭——！”所有的恨，堆積在她的掌心，推向眼前的男人……

耳旁，傳來修羅王的腳尖與地面發出的沙沙摩擦聲，一丈，兩丈，三丈……他被她打出了整整五丈之遠。

突然，她俯身而跪，長發飄揚兩側，聲音透著悟徹天地般的懺悔，“父親，瑤兒知錯。”

五丈外，修羅王嘴角忽現不曾有過的滿意，這一掌，他倒是看出了瑤兒的實力，也暗暗吃驚她如此強大的爆發力，可他就算是重傷，也不能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錯在哪裏？”他聲音漸沈下來。

“錯在貪戀世間繁華，錯在留戀人間情感，錯在……辜負父親的用心良苦。”眉間，閃過一絲霞光。

在人界歷練的種種，而今想來卻是那般的諷刺不堪。

為一個男人，她與別的女人鬥得死去活來。

貪財，浮名，愛恨噌癡，她都一一體會過。

只是到頭來，結局令她感到極其可笑。

可她卻莫名地感激父親，若不是他的無情和心狠，她也不會將這些看得如此透徹。如他所說，人類，貪得無厭，恩將仇報……

“但願，你是真的明白。”修羅王背過身，拳頭扣緊唇邊，忍著不讓自己咳出，“薩滿的惡靈逃逸已有時日，這件事，為父相信你會處理地很好。另外，為父希望你能把人界的感情，斷地一幹二凈。”

驚眸微擡，遂又俯首做輯，“瑤兒謹遵父親教誨！”

“去把那些滯留的靈魂安頓投胎，該何去何從，我想你現在應該比誰都清楚。逆天而行，並非能得到他最好的歸宿。去吧，為父乏了……”

她仰首望去，修羅王父親的背影盡是蹣跚與落寞。

或許，就算他給了她如同安從那般的父愛，她也不會快樂。

當初父親將她拋下投胎池歷練，為的就是讓她親身感受失去至親之痛，讓她親眼看到本不該活在那個世界裏的人應得的下場。

她瞬間體會到父親恨鐵不成鋼時的那種憤怒和狂躁。

從修羅殿出來，沒來由得身心豁然。

有意經過投胎池，看到當時被她嚇得手抖的幾個鬼差正忙碌著為新一批投胎的靈魂做記號。

放眼望去，竟然都是一群乳臭未幹的小屁孩。

哭聲，吵鬧聲，亂作一團。

“小的應生，拜見渡娘。”

不知是否因為駐留太久，裏面負責安排隊伍的擺渡者應生走了出來，朝她拜了拜。

她淡然地掃視了他一眼，隨後開口問道：“為何這些靈魂大部分都是孩子？”

“回渡娘，小的也不知因何，只曉得這是從閻王殿那裏直接提過來的靈魂，據說人界出現了殺人狂魔，就奔著小孩去的！”

殺人狂魔？

渡瑤眉頭微皺，細細咀嚼著應生所說的話。

應生見渡瑤感興趣，心裏也跟著樂呵起來，“為了哄這些孩子，閻羅王那兒的貢品，可是貢獻出了不少。”

“對了，先前滯留的那批靈魂在哪兒？”

渡瑤心裏了然，可還是轉移了話題。

“哦！您說的是暫時無法投胎的那些靈魂呀！修羅王有令，那批靈魂要您親自去處理，想必還在煉獄中。我記得還有一個是渡娘您認識的，我這些日子可是好生把他照顧著呢。”

渡瑤聽聞，白了他一眼，接著提腳離去。

“哎……渡……渡娘？”應生顯然還不明就理，只是看著渡瑤離開的背影，心中的崇拜又增加一分，不知不覺就靠著身邊的一個不明物體，感嘆道：“哎……你說渡娘怎麽還可以這麽帥呢？帥得根本讓我等小輩不敢直視！哎……”

“你不用幹活了嗎？！”

身旁，陰冷的聲音響起，應生嚇得一縮，這才看清是負責投胎的掌史大人，於是連連俯首道：“幹活！必須幹活！我去幹活了！”

待應生一走，掌史就接著有感而發：“成為修羅，就是那麽任性……哎，帥得我的小心臟都砰砰跳個不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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