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凝滯，沈琦蕓沒敢告辭。

王爺看著兇，但並不是遷怒的性子，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琦蕓，眼神克制，隨口道：“退下吧！”

沈琦蕓再次謝恩，走了老遠，她放緩了腳步，幾乎停在了那裏，開始仔細回想王爺的那個眼神。

好像不太對呀。

她一個小丫鬟，何德何能讓王爺那般打量？

身為皇上的胞弟，安王自小見到的美人不少。沈琦蕓容貌是不錯，但也沒到讓安王神魂顛倒的地步。她心中疑惑，卻又想不明白其中關竅，邊上齊嬤嬤疑惑：“姑娘？”

沈琦蕓回過神來，緩步走回了自己院子。

石榴又被打傷，這一次，沈琦蕓別說過去探望，甚至都沒有問及，也沒幫她請大夫。

又過兩天，嚴韶羽從外面回來，接了她出門。

對此，沈琦蕓很是歡喜，一路上毫不掩飾自己的雀躍。嚴韶羽靠在車壁上含笑看著，道：“以後我得空，會多帶你出來。”

沈琦蕓笑著謝恩：“多謝世子爺惦記奴婢。”

聞言，嚴韶羽沈默下來。

似乎只一瞬間，他高昂的興致就消失了。沈琦蕓一頭霧水，她是隱隱發現，嚴韶羽似乎不喜歡她太過自謙自卑。可是，她本來就是丫頭，若是恃寵生嬌，不說別人能不能看得慣，王妃會先滅了她。

兩人先轉了半日，給沈琦蕓買下不少東西，後來又去用膳。

兩人用膳時，嚴韶羽將身邊所有的人都揮退，只剩下他們兩人。沈琦蕓還殷勤地幫他布菜。

飯吃到一半，外面有敲門聲起，哪怕只是短短三聲，沈琦蕓仿若從其中聽出了一分急切。嚴韶羽皺了皺眉，親自起身開門，沈琦蕓只看到隨從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的臉色就嚴肅起來，回過頭時，已然帶上了幾分不明顯的歉意：“琦蕓，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你先在這裏吃，回頭車夫會送你回府。”末了，還道歉：“抱歉，我下一次再帶你出來。”

沈琦蕓：“……”

這……實在太好了！

哪怕和嚴韶羽一起逛街沒有壓力，但他到底是主子 ，或者說是她的東家，一言一行都要小心，她更喜歡自己一個人。

“好。”沈琦蕓眉眼彎彎：“您先去忙，不用管我。”

看她雀躍，嚴韶羽神情低落下來，卻只是一瞬，讓她覺得自己眼花看錯。再回過神，他人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沈琦蕓不疾不徐地填飽了肚子，這才帶著人下樓。哪怕邊上沒有嚴韶羽，遇見的人也都對她客客氣氣。到了街上，她沒有立刻上馬車，而是又轉悠了一會兒，走到腿腳酸軟，這才準備打道回府。

馬車裏鋪著軟軟的褥子，沈琦蕓斜斜靠著，只覺格外愜意。拋開那些心底根深蒂固的平等念頭，做主子真的挺好。

當然，她運氣不好，只能做個丫鬟。且這一輩子都翻不了身……還是回家好。

吃飽了加上疲累，沈琦蕓沒多久就昏昏欲睡，正半睡半醒間，忽然聽到外面有驚呼之聲，她睜眼後，又聽到了一聲慘叫，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覺眼前一花，簾子被人掀開，一個高壯的身影撲進來，還扯了她一把。

“別動！”聲音冷漠，殺氣騰騰。

她試圖躲避，卻根本躲不開，回過神來時，鋒利的刀鋒已經擱在了她的脖頸之上。

沈琦蕓：“……”要不要這麽慘？

連這種倒黴事都能攤上，難道天要亡她？

她試圖側頭去看身側人的容貌，剛一動彈，只覺脖頸一痛，一股熱流從脖頸處流入衣領，她倒吸一口涼氣，不敢再動，垂眸看著面前寒光閃閃的大刀，小心翼翼道：“這位壯士，你這刀好利，千萬小心點，我是無辜的。”

“住口！少廢話！”那人身上有很重的汗味，口音也帶著絲別扭：“我活不成，你也別想活。”

沈琦蕓真心實意地道：“你找錯人了。別看我坐著這麽一架華麗的馬車，其實我就是一個丫頭，不信你問外面的嬤嬤。”

男人早已發現這個事實，可追兵已至，他再溜已經來不及：“給我起來。”

沈琦蕓身形瘦弱，被他拎小雞似的帶出了馬車。

身子騰空，沈琦蕓看到車夫躺在一片血泊之中，齊嬤嬤滿臉痛苦的捂著手臂，指縫間已經有鮮血流出。另一個丫鬟躺在地上閉著眼睛，不知道是死是活。

說實話，沈琦蕓後悔了。她就不該貪圖一時的自由而在外面逗留這麽久，如果早點回去，也沒這倒黴事兒！

她一個丫鬟，誰會救她？

周圍有淩亂的腳步聲漸行漸近，似乎轉瞬間就要圍過來。男人左右觀望一圈，拎著沈琦蕓跳上墻頭，藏進了邊上的宅子裏。

越是靠近王府，宅子越是富貴，路上的行人也越少，男人沖過來殺車夫搶人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拎著她跳走時，還沒人發現。

沈琦蕓是得過且過的性子，但讓她去死，她是不答應的。

男人將她壓在了假山後，牛眼那麽大的瞳孔惡狠狠瞪著她，低聲喝問：“你是何人？為何會在安王府的馬車之中？”

沈琦蕓有氣無力：“我是伺候世子爺的丫頭。”

“嚴韶羽？”那人上下打量她：“聽說嚴韶羽心悅明月郡主，卻因身份的緣故不能娶佳人入懷，原來他找了一個跟明月郡主一模一樣的……你們中原人這性子真是讓人看不起，喜歡就去搶了，把女人睡了，難道還能真讓堂堂郡主為了貞潔而死，最後肯定能如願……”

說到這裏，他悶哼一聲。

那哼聲中帶著點痛苦，沈琦蕓餘光瞥見他蒙著面的布巾似乎濕潤了一些，好像是吐血了。她心中一動，眼神不著痕跡地打量他，試圖找出他的薄弱之處。還沒瞄兩眼，脖子又是一痛。

沈琦蕓明顯能察覺到衣領都被血浸濕了，心中將這男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只聽男人低聲喝罵：“別亂瞄，小心我挖了你的眼。”

沈琦蕓可不敢想象自己瞎眼之後會有的後果，立刻就規矩了。

“你在這城裏可有落腳地？”男人問出這話，又厲聲道：“如果我能活，回頭會留你一條小命。若是我逃不過追捕，臨走前肯定會補你一刀，你最好費點心思幫我的忙。”

沈琦蕓有註意到剛才這男人說了“中原”二字，一般人不會這麽說，他應該是別國之人。

“沒落腳地。”沈琦蕓嘆了口氣：“我就是一個小丫鬟，爹娘恨毒了我。”

“帶我去。”那人的刀逼得更近。

沈琦蕓：“……我不建議你去，那邊是小巷子，足足住了好幾百人，你若是去了，還走不到我家就會被人發現。你長這樣，有些稀奇，外面那些人很容易就能找到你。我說真的！”

一墻之外，淩亂的腳步聲和呵斥聲時不時傳過來。沈琦蕓脖頸上有刀，不敢高喊引人註目，心裏暗暗著急。如今情形對她很不利，她若是死了，怕是連給她收屍的人都沒有。

這麽一想，又覺得悲哀。

沈琦蕓活了這麽久，她來了這麽久，身邊一個貼心人都沒有，也忒慘了。

被拎著走了一段，兩人進了一個偏院，真的很偏，院子裏雜草叢生，沈琦蕓腳剛落地，只覺脖頸一痛，痛得她眼前一黑，接下來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外面一片黑暗，沈琦蕓下意識想去摸疼痛的脖頸，手剛擡起，脖子上又是一痛：“別動！動了會死！”

沈琦蕓只想罵娘，她收回手，老實地縮在角落。

要是沒記錯的話，這地方離她的馬車不遠，圍捕男人的人那麽多……為何從午後查到現在都還沒能找到這裏？

就算是螞蟻，也該挪過來了啊！

黑暗中，沈琦蕓眼睛並沒閑著，她眼力比較好，適應了黑暗後，能隱隱約約辨別周圍的情形。在屋中空曠，此時她縮在墻角，面前不遠處黑漆漆的一坨就是男人的身影，他手中拿著刀，正死死抵著她的脖頸。

她突然開始嗆咳起來，顧不得脖子上的刀鋒，整個人咳得蜷縮成一團。

“你在耍什麽花招？”男人眼神嫌棄，今日在大街上被追得走投無路，他看到一架華麗的馬車，以為裏面有一位貴夫人，如果能抓著安王妃以此威脅，興許能脫身。哪怕是安王世子，他只要將人擒住，也能有一線生機。結果，特麽的闖進去才看到是一個纖細的女子。追兵就在不遠處，他連殺人的時間都沒……下意識就將這個女人帶到了這裏來。此時此刻，他也分不清自己和這個女人到底誰更倒黴一點。

沈琦蕓擺了擺手，繼續咳嗽，整個人趴在了地上。

黑暗中，她咳得身子起伏，悄悄將頭上的簪子握在手中。

“你別逼我。”男人語氣中滿是肅殺之意。

話音落下，刀鋒帶著淩厲的風聲砍過來……這男人真的想殺了她。

沈琦蕓一咬牙，拼了。

她撲了過去，整個人壓在了男人身上，緊接著，她就挨了一刀。肩膀和胸口處有劇烈的疼痛傳來，她卻顧不得，瘋了似的將手裏的簪子往他臉上身上紮去。

男人呼痛和咒罵的聲音傳來。

還沒紮幾下，她就被人掀飛，狠狠砸在了角落，胸口處火燒火燎的，當場吐了一口血。

沈琦蕓：“……”簡直倒黴到家了！

怕是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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