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普諾斯終於想明白了之前這兩人含糊不清的說辭之中，所謂的“那樣東西”指的是什麽，一時間不由臉色大變。

視線在哈迪斯和藏馬之間來回巡游了數次，睡神張了張口，卻終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說些什麽。

——勸陛下不要如此肆意妄為，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性鋌而走險嗎？

修普諾斯捫心自問，若他心慕之人不是同樣身為神袛，若他有一天也如同自家陛下一樣遇上了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會輕易地就被勸阻下來，萌生退意麽？

答案當然是不。

所以他什麽也說不出口，最終全部的心思，也只能化作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算了。這樣也好。

就讓陛下去盡情地嘗試一次吧。

即使失敗，無非也就是善後工作要變得更麻煩一點，不過鑒於之前陛下已經有了無數次制作假身代替自己以供雅典娜和她的聖鬥士們“打倒”的經驗，想來眼下就算換了個平行世界，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

睡神搖了搖頭，一把拽住身邊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於是下意識想要開口詢問他們到底在打什麽啞謎的自家弟弟，又順手拉走了同樣略帶不解的黑發槍兵，將獨處的空間留給了兩個顯然有話要說的人。

而看著三人連拉帶扯一點也不酷炫地遠去的身影，藏馬突然低聲笑了起來。

“修普諾斯可真是貼心。”他由衷感嘆。

哈迪斯聞言神色莫測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表達“你從哪裏看出來的”，還是“事實的確如此”。

不過這並不是此刻應該關註的重點。

眼見雙子神和迪盧木多已經走遠到連一點點的影子都看不見，藏馬輕呼了一口氣，轉頭認認真真地迎上戀人的視線：“所以我的確是猜對了？”

你想要謀劃的，是那樣東西？

哈迪斯並不答話，只是靜靜與他對視。

雖然看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淡定自若，但藏馬分明就從戀人的目光中讀出了幾分篤定不變的意味。

他於是微微苦笑。

“我原本還以為你想要奪取的不光是這裏的‘冥王’的神力，還有他的神格，但就在不久之前，我才恍然意識到，你想要的……或許不單只是這樣。”

“……”哈迪斯持續沈默以對，對藏馬的推斷，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任由戀人自說自話。

妖狐見狀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哈迪斯，你不必為我做到這種地步的……”

冥王神色淡淡，“不為你，那要為誰？”

藏馬聞言微微一噎，“……真是好有道理啊陛下。”

對方繼續神色淡淡看他，那平靜無波的眼神好像就在說，“這不是當然的麽”，看得藏馬一陣郁悶。

“這個時候倒是會裝傻扮酷了，真是好了不起啊餵。”他忍不住默默吐槽了一句。

哈迪斯就像沒察覺到他的小心思一樣，沈靜的翠眼凝望向他時專註一如既往。

“你說過，次元的魔女曾經告訴你，世界上沒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嗯。”不清楚戀人提起這個話題是想要表達什麽的藏馬遲疑著應聲。

哈迪斯嘴唇似乎是微微勾起了一下。

“那麽，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或許……也是一種必然。”

他輕聲說著，目光從藏馬身上轉開，望向極樂凈土深處，哈迪斯神殿的方向：“而那樣東西終究會落入你我手中，大概……也一種必然。”

“……”這次輪到藏馬沈默了。

“其實，你早已經知道我的答案了不是麽？”良久，他垂下眼簾，再度嘆息，“在我明知你的所圖卻沒有反對制止，反而默許甚至協助了你的計劃的時候？”

冥王沒有出聲，但那嘴角擴大了幾分的笑意，卻恰如其分地反映出了他此刻愉悅至極的心情。

***

在藏馬自己也說不清多久之前，他和哈迪斯之間進行過一場有關於神袛的談話。

當時的哈迪斯曾經問過藏馬一個問題，那就是——

“你認為，組成一名神袛的最重要的部分，是什麽？”

藏馬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是，“神力，神職和……神格吧？”

神力決定了一名神袛本身所具有的力量的多寡，神職則規定了祂所掌管或代管的世界規則的領域，而神格……

曾經也看過不少小說的藏馬對這個東西的理解比較混亂，有些世界裏這東西既能決定一名神袛在神系中地位的高低，又能決定祂所擁有的力量的大小，甚至還會影響他的神職範疇……可以說，很多時候，神格就代表著一名神袛全部意義上的強弱。

不過藏馬卻不能用自己所知的這些情報來輕易判斷哈迪斯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

身處在本身就很不科學的聖鬥士世界，這裏對於神的設定再怎麽與一般常識不符，都不奇怪。

而果不其然，哈迪斯隨後的話語，也證實了這點。

“你說的對，也不對。”

冥王如此說道，“神格決定神力影響神職，對於神袛來說，的確是最重要的一樣東西。但是……那只是一般神明的認知而已。”

“哦？”藏馬適時表露出願聞其詳的興趣。

哈迪斯看他一眼，神色不變繼續說明：

“在我們的世界，從最初五神誕生，到宙斯掌管奧林匹斯，神格一直被視為重中之重，然而，最初的幾代神袛——確切地說，是直到我們這一代為止，因為直接接觸過世界本源，卻知道事實並未如此。”

“神袛之所以能夠形成，追根究底，還是世界本源托付於神格，孕生了‘神’這種生物。”

“而神格不過是一個載體，神明能夠誕生，最不可或缺的一項因素，就是‘世界本源’的寄托。”

“所以說神格對神來說最為重要也不算錯，因為神格的優劣決定了寄生在一名神袛身上的世界本源的多少。”

“……但我要為你奪取的，卻不是冥王的神格。”

——過去和現在的哈迪斯臉容交換，將藏馬帶回現實。

他擡眼，看向戀人格外認真的臉。

“冥王的神格與你本身所具有的偏向於‘生’之力並不相稱，貿然強加在你身上，或許會造成無法估量的負面影響。”

“所以我要做的，是將寄托於神格上的世界本源剝離出來，嘗試與你所擁有的‘世界的饋贈’進行融合。”

“如果換一個人來大概不能進行這種嘗試，但你擁有世界的饋贈，這大大提高了我們接下來要做的這件事的成功率。”

“如何？”

“可願與我一試？”

藏馬看著戀人伸到自己眼前的那一只手，沈默半晌，突然微微地笑了。

“怎麽可能不願意？”

他說著，伸出自己的手，交到戀人手中：

“哈迪斯。”

“？”

“我願意將一切都托付給你——在任何時候。”

妖狐說著，踮起腳，主動吻上戀人的唇瓣——

所以，你希望我接受世界本源？

那麽，這就是我的答案。

在戀人收緊的臂彎之間，在親吻的間隙，妖狐垂下眼瞼，笑容明艷。

***

城戶紗織停下腳步，仰起頭，看向一片晦暗的天際。

她此時身在悲嘆之河的彼岸，再向前一點，在冥界第八獄的最深處，便是冥王廳——朱狄加神殿的所在了。

“還得……再加把勁才行啊。”

紫發的女神轉世喃喃自語著，正待繼續前進，卻猛然頓住了動作——

“剛剛那是……”

一瞬間，她似乎感覺到了十分強烈的，屬於哈迪斯的小宇宙的氣息波動。

“難道是星矢他們……？”

知道自家青銅們絕不可能按照自己的吩咐，好好待在聖域等自己回去，城戶紗織暗暗嘆了口氣，壓下心底一瞬間浮起的種種擔憂和焦慮。

“好不容易進行到了這裏，不能因為擔心他們就功虧一簣。”

她咬緊牙關，將最後一絲猶豫撇下，加快步伐向黑暗深處繼續行進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在朱狄加神殿裏。

正與“冥王”——準確來說是附身在仙女座青銅聖鬥士瞬身上的冥王——對決中的鳳凰座青銅聖鬥士一輝，也遲疑著停下了進攻的節奏。

“……瞬？”

他不確定地呼喚著眼前這人的名字。

明明前一刻還滿身猙獰，像是最恐怖的黑暗的集合體一般，然而在某個瞬間，那些黑暗卻像是被什麽給消除了一樣，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他最熟悉的，屬於弟弟瞬的小宇宙氣息，讓幾乎已經接近絕望的一輝，有了片刻的遲疑和驚喜。

“……哥……哥……”

從有著瞬的身體，卻並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瞬的少年的口中，發出了令一輝心為之一顫的艱澀聲音。

“趁……現在……”

少年艱難地低語著，掙紮著向一輝的方向蹣跚而進了幾步。

“哈迪斯……好像被什麽壓制住了。”他努力盡可能清晰和迅速地說，“快趁現在把我和他一起……”

“瞬……”

看著弟弟滿臉冷汗，卻堅持著向自己說話的模樣，本已下定決心的一輝卻動搖了。

真的要對自己一直疼愛和守護著的弟弟出手嗎？

為了保護大地的和平要犧牲自己最珍惜的寶貝弟弟嗎？

一輝的動作僵硬住了。

這讓好不容易恢覆了一點自主能力的瞬心中大急。

“哥哥……快！來不及……”

他忍不住開口催促。

然而，卻終究來不及了。

從瞬的身上驟然爆發出的，比之前強大了不止一倍的小宇宙的威壓，輕而易舉地將一輝整個人都擊飛出去，滾落下長長的臺階，生死不知……

“這、這是……”

同一個時間，幾乎快要進入朱狄加神殿的城戶紗織怔怔停下腳步，擡眼看向神殿——

這個氣息……

難道，哈迪斯已經完全覆活了嗎？！

紫發的女神轉世愕然地瞪大眼睛，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會突然感覺到如此……強大而令人恐懼的小宇宙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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