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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貓交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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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清晨五點二十九,明野在鬧鐘響前一分鐘睜開了眼睛。

他關上鬧鐘, 看到手機上有條短信, 是昨晚發來的。

明野飛快起床套上褲子, 正是春冬交替乍暖還寒的時候, 他在軍裝褲裏套上一條保暖秋褲,拿著牙杯路過同伴床前踹了他屁股一腳。

同伴從睡夢中驚醒, 搓著眼:“幾點?”

明野:“五點半, 六點集合。”

他一邊說, 一邊按開手機上某個號碼。

對面沒人接,他鍥而不舍地打。

電話打開免提放在一旁,明野對著鏡子刷牙。

三年的時光將他本來就英俊的臉雕磨得更加硬朗, 他目光沈著,褪去了少年人的焦躁,多了些成熟的味道。頭發留得很短, 幾乎可見青色的頭皮, 卻遮不住帥氣陽剛,下巴上的胡茬冒出來一點, 被他打上泡沫刮掉。

電話終於接通了, 對面是一個不耐煩的男音:“大清早你瘋了嗎?”

明野剃須刀聲音嗡嗡的:“馬上要出任務, 山裏沒信號, 你找我有事?”

大黃打了個哈欠, 懶洋洋的:“她成精考試成績下來了,全國第一,管理局說她兩天前就離開了。”

明野手一抖, 下巴被刀片刮破,拖出一道細長的血絲。

——

西稚醒來的時候,面前漆黑一片,周圍空間極其狹小,她手被反縛著,嘴裏塞了一團臭臭的東西,西稚動了動,發現腿伸不直,腳下踩著硬硬的東西。

狹小的空間突然顛簸,緊接著一個急轉,西稚頭撞到一側的墻壁上,耳朵聽見一聲長鳴的喇叭。

車的後備箱。

西稚瞬間判斷出來。

她努力回想被綁進這裏之前發生的事情。

被關了三年也不是沒有好處,她用這三年的時間學習人類社會的知識,日夜不輟,最終以最高分的成績通過了成精準許考試。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傻乎乎什麽都不懂的小貓精了,她對人類社會的了解遠遠超過了以前。

大黃來探監的時候說明野在她被打回原形後沒多久就進了部隊。

她離開管理局的那天風和日麗,她穿著她那件最喜歡的紅棉襖,襯得臉頰白皙紅潤。

西稚洋氣地用手機買了一張去Y城的飛機票,心想現在的她今非昔比,她可以在三個小時之內飛到明野身邊。

三年沒見,不知道明野見到她會是什麽表情。

西稚低頭買機票,不小心撞倒一個老婆婆。

老婆婆拐杖一丟,躺在地上:“哎喲,我的腿。”

西稚本質還是傻的,趕忙把她扶起來,老婆婆的手碰了她一下,而後她就失去意識,被打包起來丟進了後備箱。

她還沒有展現出一只精明貓的天賦,就一頭栽到了人販子手裏。

——

“都把槍收好了,除非萬不得已不能動槍,萬不得已也不能朝人開槍。”謝有光穿梭在士兵中間,“誰要是不聽話,我扒他的皮。”

有個少年問:“連長,不能開槍還帶什麽槍?”

謝有光拍他腦袋:“讓你帶槍是鳴槍示警,是讓你朝老百姓開槍啊?”

那人嘀咕:“什麽老百姓?暴民還差不多,武警都打回來了,窮山惡水出刁民。”

謝有光只當聽不見,整隊上車。

明野靠窗,他坐到明野身邊:“想什麽出神?”

明野看他:“這次任務完了,我想申請退伍。”

謝有光一楞:“為什麽?”

明野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謝有光說:“當初有關部門每周帶你去做測謊,趙陽看你心理狀態不對,送你來部隊一待三年。你自己說這幾年我有沒有虧待過你?假如你出去,有關部門再找你麻煩怎麽辦?”

明野側頭看著窗外,眼神松動。

車子駛出郊區的高速公路,慢慢朝山裏開。

Y城偏南,下轄很多縣鎮,其中不乏在大山深處彎彎繞繞開上幾個小時的車子才能到的小山溝,車子在狹窄的盤山公路上穿行,一旁陡峭的山壁上長滿郁郁蔥蔥的植物。

“那我申請休假。”明野問,“準假嗎?”

謝有光:“三年除了出任務沒出過部隊,你媽給我打了無數次電話,現在想起休假了?你申請,我批就是了,這有什麽難?”

明野看他:“這次任務回去,給我批個假。”

——

大柳溝在Y城南部一座山澗,四面環山村子閉塞,與外界溝通不便,當地人前幾十年觀念老化重男輕女,生了女孩送人或賣掉,幾十年後才發現這麽做的壞處——村裏缺女人。

每一個買賣婦女的地方男女比例都是失衡的,大柳溝尤其嚴重。

Y城警方前陣子破獲一個特大拐賣婦女的犯罪團夥,審訊後得知最近失蹤的一個女孩被賣到了大柳溝。

大柳溝是個大村,幾千戶人家,武警來找人的時候村民家家戶戶出動,把女孩藏起來把警車砸爛,當時出警的警察無一例外,都多多少少受了些傷。

警察局向部隊求助,這是這次任務的目的。

在漫漫大山裏,找到一個被拐賣的女孩,還不能傷害老百姓。

謝有光覺得就是出動一個連,這都是件讓人頭疼的事。

明野卻仿佛並不覺得頭疼,神情柔和,他嘴角勾著翹起的弧度,靠在車壁上。

謝有光捶他肩膀:“好久沒看見你這麽笑,兔崽子是不是談戀愛了?”

明野微笑,英俊不羈:“是啊。”

周圍人瞎起哄,紛紛猜他新交的女朋友是誰。

謝有光覺得耳朵吵,讓他們閉嘴,幾分鐘後,又帶頭唱起歌來。

群山四合,歌聲遠遙,明野閉眼補眠,他做了一個短短的夢,夢裏那只穿著紅棉襖的小白貓跳上他頭頂,用舌頭舔他額頭,在他耳邊喵喵叫。

小白貓對他說:“明明,我回來了。”

——

西稚整整餓了三天。

綁架她的人不管她會不會死,需不需要大小便,除了偶爾開開後備箱換換空氣,連車都不停。而每次她趁換氣的功夫朝外張望,車都停在沒有人煙的地方。

高速公路、荒郊野外、深山老林。

西稚經歷過一次被打回原形的事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打死不敢再隨便化貓,任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把她綁架一路開向她不知道是哪裏的地方,楞是忍著沒逃走。

三天後,車子到達目的地,她被從車上擡下來套進一口麻袋,丟進一個破屋子。

西稚扭動身子從麻袋裏鉆出來,大蟲子一般扭來扭去,四周堆著柴火,灰撲撲的。

西稚有些心疼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路蠕動到門口,聽見外面有人低聲交談。

“五萬?上個月說好三萬,你怎麽臨時加錢?”

綁她來的那個油膩男人說:“你去外面打聽打聽,現在誰敢做大柳溝的生意?武警都來查過村了,我帶人來要擔很大的幹系。”

“武警查村怎麽了?武警都被我們打回去了,有什麽了不起?他們再來我們再打,有種讓他們開一個加強連過來把我們通通炸死,不然人活著就要拉.屎放屁娶妻生子,他們管不著。”

油膩男人又說:“你看看這個貨,跟以前那些能比嗎?多漂亮一個姑娘,將來指不定生個漂亮的大胖小子,要你五萬我都虧了,換在宋家溝,我還得再加五千塊。”

西稚感覺到腳步聲臨近,連忙蠕動回去裝死。

柴房門開了,一個幹瘦的老頭進來,捏著她的臉,呲起一嘴黃牙:“是漂亮,處女嗎?這年頭一手貨可不多了,不是處女你賣五萬塊錢我不幹。”

油膩男人只想拿了錢快走:“這麽年輕的女孩,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西稚嗚嗚嗚叫起來,老頭拿開她嘴裏的抹布,西稚被塞了三天,嘴巴都磨紅了,她連忙說:“我不是處女,我嫁過人,還打過胎,醫生說我生不了孩子。”

油膩男人踹她一腳:“你少給我胡說八道。”

西稚痛得縮起身體,看著那老頭:“你五萬塊錢買個不會生孩子的女人多不值。”

老頭幹枯的眉頭抽抽著,開始猶豫起來。

油膩男人罵罵咧咧追著西稚踢:“臭娘們,他媽的給老子閉嘴。”

西稚嗷嗷叫,灰頭土臉這邊爬那邊爬,心想現在的人類都這麽囂張嗎?你再敢踢我變成貓嚇死你信不信?

老頭正猶豫,村裏喇叭“嗡”地響起來:“村外口來了一群當兵的,男人都拿著東西出來。”

老頭猛地直起腰桿:“又來找女人的?你把這個姑娘帶去旁邊的宋家溝躲躲,晚些再回來議價,現在要是給抓走了,罪名還要我們擔。”

油膩男人也是懂道的,知道沒成交的生意是不能放在這裏,免得真出了事大柳溝要擔幹系,他揪起西稚塞進了後備箱,老頭站在門口喊人:“女人趕緊藏好了。”

西稚叫苦不疊,沒完沒了被人塞後備箱,泥貓還有三分土性,好不容易出來了沒見著明野不說還莫名其妙被拐賣了,她蹬著被綁起來的腿,狠狠踹了後備箱頂蓋:“信不信我撓死你!”

“給老子閉嘴。”油膩男人朝她腦袋掄了一耳光,見她被打得老實了又從後座搬出一堆紙殼子堆在她面前把她身體擋住,啪關上了後備箱。

西稚頭昏眼花,眼冒金星。

——

“我帶一隊,明野帶二隊,一會村裏人肯定出來攔,一隊負責和村民溝通,明野帶二隊找人。”謝有光吩咐道,“記住,不準動手傷人。”

明野揣了把槍,拿了兩個催.淚彈別在腰上。

謝有光帶著一隊走了。

村裏開來一輛黑色面包車,一個兵伸手攔下:“幹嘛的?”

車子停下,油膩男人從裏面出來,點頭哈腰打開後車門給他看:“賣煙的。”

後座堆了滿滿當當的煙盒,他掏出一條玉溪朝他手裏塞:“你們是來找人的吧?辛苦了,抽根煙,我聽說這大柳溝的人不老實,喜歡買小姑娘,我不是這裏的人,我只是來做做小生意。”

那兵不要,丟回後座:“好好說話,塞東西幹什麽?”

油膩男人賠笑:“我這不是沒銷售許可嗎?你們要查我,我準得完蛋。”

“還挺實誠。”那兵揮手,“走走走,你這不歸我們管,別耽誤我們任務。但我告訴你,你沒許可銷售是不合規矩的,回去趕緊辦許可去。”

“哎。”油膩男人應聲,關上車門準備離開,嘴邊掛著微微得意的笑。

一旁的明野瞥見,忽然動了。他走到車前攔著,手按住車前蓋,隔著前車窗說道:“後備箱打開。”

男人臉色稍變,掩飾道:“後備箱全是煙,跟後座裏的一樣。”

明野用力敲前蓋:“我說把後備箱打開。”

油膩男人下車,臉色生硬:“你想要多少拿就是了,我……”

明野冷聲問:“還讓我再說第三遍?”

油膩男人緩緩拖著步子,走到車子後,顫著手打開後備箱。

裏面正如男人所說,堆著滿滿的煙盒,男人說:“看完了吧,你要想為難我就直接說,反正我是無證銷售,被抓了也說不出什麽來。”

剛才那兵看裏面什麽都沒有,對明野說:“隊長,他就一煙草販子,我們該進去了,別耽誤時間。”

明野看了一眼,把後備箱放下,正要合上的時候,忽然從重重煙盒中看到一小塊紅色的布料。

那似乎是一塊衣角。

天底下紅色布料多得是,可不知怎麽,明野偏偏想到了那年早春,女孩不遠千裏坐著火車而來,身上穿的那件紅棉襖。女孩本來生得就嬌俏,皮膚像能掐出水一樣好,紅棉襖穿在她身上,跟個小娃娃似的。

他探手進那堆煙盒裏,男人臉色徹底變了。

手心所及之處是一團綿軟的東西,明野輕輕撥開煙盒。

西稚剛從頭暈眼花裏晃過神來。

女孩臉上灰塵蒙蒙,側臉一塊醒目的紅腫,她身上那件紅棉襖臟兮兮的,嘴裏塞了一團抹布,眸子圓圓睜著。

她的眼睛璀璨漂亮,像極了那年除夕她手裏絢爛燃燒的煙火棒。

明野怔在那,一動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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