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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她來尋我幫忙,除了答應她,我還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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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重回當下。

莫羨將“擒珠”鎖入“允隔”,琮晴準備離開。臨出門,她轉身回請:“莫羨,考域之內,紛繁險惡,若我能回來,此事自然由我處理;若不能,煩請轉交師父蒼凜子,也將我的心意一並告知。”

琮晴說話時,有一種細微的小心,是“故作輕松”下的情緒漏逸:她的忐忑,她的害怕,用一份“輕松”完整包裹,只是清瘦的臉龐、極輕微的嘆息,旁人難以覺察,有心之人卻感同身受。

莫羨很想攏她入懷,安撫她,也親吻鼻尖,但與理不容!他有些失落,這時發現正對的琮晴,外袍上有一處紋飾影影綽綽,像憑空長出花之羽翼,更像一雙手擁攬肩膀;而她,似乎沒有察覺,或者已經適應,這是——

送琮晴離開,莫羨隨即招來近身的暗衛:“柏叔,能否辨認出她外袍上的紋飾?”

“類似‘紡心’,需要仔細看看,才能確認。”柏叔博聞強識,“傳說可以傾聽心聲,保愛慕之人平安;只是這背後所流傳的故事,關於覬覦又不忍靠近的叛離與執念,此情可期,但與理不容。”

“與理不容的愛戀,何必要顯山露水地徒增負擔。”莫羨大概猜到這織紋之人,“他既然可以傾聽‘心聲’,又如何防不下她的圍困?”

“說是‘傾聽心聲’,實則聽察動向。”柏叔自有判斷,“於小姐行動謹慎,言談間極少顯露用意。但若說是完全不可察覺,倒也言過其實;所以此時的圍困,大約有一半是他的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莫羨幾分驚訝,也幾分了然,“這就難怪她的手下留情。”

“小少爺又何嘗不是如此?”柏叔衛護多年,他的心思一目了然,“於小姐說請您代管‘擒珠’,眼中的那抹凜冽,足見您的不讚同;但終究還是如她所願,甚至啟用天下至寶的‘允隔’?”

“之所以啟用‘允隔’,既是防著別人,也是防著自己。”莫羨淺淺一笑,“四年療愈,我終究耿耿於懷,真怕自己會一不留神就把它拍碎。”

的確辛苦之至!

四年前,暗部之殤當日。莫羨窗前習文,忽聞原本安靜懸掛的風鈴大幅搖曳,先是清脆的叮當聲,而後是急促的大連作,像是一波又一波的催促。他趕至院前,眼前細碎冰晶鋪成半人高的床榻,上面平躺一位女子,琮晴!莫羨大驚失色,此時的她五臟俱碎,經脈盡斷,若非借助腕上“鎮魂器”的鎖魂攝魄,轉運過程中冰晶的極度存護,只怕無力回天!

之後的時光,莫羨閉門謝客,全力醫治琮晴,是日覆一日的殫精竭慮,卻毫無起色。柏叔時常敲開書房之門,他已困倦倒地,房內是躁怒下的一片狼藉;等再一日過來,他又重新查閱書籍,悉心調配方藥與治法……如此的辛苦歲月,書房裏的庫存比原本足足增了十倍,大概也耗盡了他所有的耐心。

“她來尋我幫忙,除了答應她,我還能怎樣。”莫羨有一分的無奈,更有九分久違的溫柔,猶如久雨後突如其來的陽光,撒下漫天遍地的七彩輝角。

“這些年,辛苦小少爺了。”柏叔目光柔和,他欣慰自家少爺可以重拾歡顏,卻也幾分擔憂:“擒珠”之縹緲神妙,“允隔”之堅不可摧,都敵不過第一家族的強勢追擊!

……

琮晴回到“靖奕”之居,此處有大眼“豆靈”守衛,可享片刻安寧。之前的幻術過招,她毫發無傷,卻大耗精元,所以才過晌午,只想沐浴休憩。

一簾之掩,褪衣裳於外,琮晴浸沐水中,淺飲解憂。常說“酒不醉人人自醉”,明明是酒過微醺,緋色撩人,但滿目的困頓與憂思,宛如疾雨後的落落海棠,最是繽紛,也盡是清冷。她似乎眶中濕潤,不知是浴水氤氳,還是忍淚無痕……恍惚間,“翼雲瑞”拂簾而進。這?她幾分詫異,正欲發問,他卻散去幻術:翼雲天!

“你怎麽來了!”琮晴倒吸一口氣,也有些忿然,“翼雲瑞穿越‘自由通徑’,至此直接晉級下一局,無資格返場。如今你幻化他的模樣,想以此來應付‘監事廳’內幾大家族,掩得過一時,但終究招致懷疑。倘若真是如此,那我們之前辛苦所鋪下的關系重排,豈非——”

琮晴還想絮絮,翼雲天卻撫過她裸露的肩膀,示意安靜:“豈非前功盡棄?原來你也知‘掩得過一時,但終究招致懷疑’。堂堂一介巡考,應試期間,卻不見蹤影,這事詭異非常,根本瞞不過明日,到時你當如何作辨!”

翼雲天目光灼灼,明顯壓著火氣:“於琮晴,四年前‘暗部之殤’,你麾下全軍覆沒。這份怨恨,幾大家族無處發洩,只會牢牢盯住你孔雀家。你如今是怎樣的處境,竟妄想能保住兇手!”

“考域之內,棱鏡遍布,一枚‘擒珠’,你知道自己無力保全,就審時度勢,轉而依附他人。”翼雲天一抹涼笑,“這倒不錯。只是原以為你會向我求助,沒想到竟去找了莫羨先生。”

他上午接到翼雲瑞口信,愕然得幾分無措:早猜到她會手下留情,卻怎料將他圍困“度”中:異度空間,旁人難覓蹤跡,也無從驗證,是困,還是保?單憑一家之言,直叫人懷疑居心。但更可惡的是——夫君在上,她有了難處,竟另尋他家!

“知道你不會同意的。”琮晴輕描淡寫,還聳聳肩,想脫開他的觸摸,“第一家族素來以家族利益優先,以顏面為度量,說與你聽,也是無濟於事。”

“所以呢?”翼雲天將她雙肩扳正,與之對視,“越過我,也無視其他家族的追責,你是想將自己與你孔雀家,置於何等境地!”

翼雲天氣場壓人,聲音不大,卻有振聾發聵之勢,連著此時沐浴之溫水,也動蕩不寧,恍若驚濤岸場,暗夜噬人,叫人止步當場,戚戚難安。只可惜,氣氛正好,景也動容,人卻安之若素。

“我如何不知‘家族的追責’?記憶重回,我未作過多的休整,就誘餌緝兇。這既是告慰枉死的同盟,也是擔心被人先一步問責。此時的主動,了結到時的被動,本無萬全之策,只能順應天命,險中求勝。”琮晴蹙眉嘆息,紋波漾下,幾分堅韌,也幾分單薄,“暗部之殤,師兄直面現場,若再狠心一點,如今我也不必難為,又何來這些個‘求不求’的?”

“你這哪是求人的模樣。”翼雲天口氣減緩,雙手松開肩膀。他不是不能理解:若只以琮晴一人為宗,生死存亡之當下,是杜言卿救她逃出生天;但其餘人呢,如何撫慰,或者說如何交代?

“我不想與你吵。”琮晴表明態度,也堅持立場,“不是被你說服了,只是純粹覺得傷感情。”

此時的琮晴神色懨懨,她覺得疲憊,也有些無聊,背身又倒清酒一杯。如果說與杜言卿之間,存在同盟之羈絆;與莫羨之間,又有男女的禮節;那她的一言一行,其實是修飾下的真情與制緩。但此時不同,她毫不顧忌,甚至不想找借口推諉,就這樣□□裸、坦蕩蕩地面對翼雲天,像一只粉紅小豬,撅著屁股無賴:我就這樣了,你能拿我怎麽樣?

“我也不想與你吵,理由同上。”翼雲天壓下她的酒杯,咬著耳廓說話,“既然累了,喝完這杯,就好好休息。”

翼雲天移開掌心,原本清澈的酒水中,一時間竟有極細微的流光溢彩;她沒有留意,一飲而盡。

他轉身離開,也帶走那件“紡心”紋飾的外袍。

……

夕陽西沈,主考院落,滿庭光華,更有純品的“垂笑君蘭”,高雅肅穆。尊者輕撫花瓣,欣慰也感慨:多年養育,終到一年花開季!只是這邊角的小花萼,雖也討人喜歡,但終究有礙觀瞻——

尊者正欲扯去,翼雲天走進院落:“又要對我的花做什麽?”

這話無關探究,更像是兩人間的日常閑聊,大約與“吃飯了嗎”、“今天作何安排”等,同屬一類。看得出來,尊者對這株“垂笑君蘭”格外上心:時而澆水,時而除蟲,甚至起風時趕來,就為給稚嫩的它支起一處棚障,待到日出雲開,又及時撤走。

“我看這細小花萼,既分享花肥,又不順勢而生,身為偏旁,是否太過矚目?”尊者拈著花萼,衡量利弊,“若由著它(她)的性子來,只怕亂了這君蘭的風雅與格度。”

翼雲天將尊者之手隔開:“風雅與格度,從來只憑一家之言!”

“一家之言?”尊者也是認同,“好!做局天下,王者為尊,倫理法道本就以一人為局心,但——”

“對於別家,擺上臺面的事,好歹也要交待得過去。”尊者一抹笑意,溫和也強勢。

話題至此,以“擺上臺面的事”作分界,重歸時下焦點:琮晴竟不顧其他家族之夙願,妄想保住兇手!此事,翼雲天借由翼雲瑞之通稟,先一步知曉,另做安排;尊者代表第一家族之公開、公正,遠距離觀測,所以稍晚一步,同樣獲悉全局。

“我的院子我的花,我容得下它(她)。”翼雲天神色嚴肅。

“你是主人家,這毋庸置疑。”尊者稍顯退讓,卻固守本意,“但就這株‘垂笑君蘭’而言,當年是我游歷野域,機緣巧合下遇見,後送給你的父親。所以我自詡半個栽培人,雖是你的院子你的花,我也有責任看管!”

兩人相持不下,幸有餘輝映霞,萬物鍍上柔軟的金色,所有的爭執值得暫時擱置。

翼雲天將帶來的外袍交給尊者:“按您的意思,把它(琮晴外袍)帶來,好好看看,究竟是何名堂?”

尊重仔細查看,而後疊好,安置外圍;全程鄭重有餘,就像主人要事相商,遂請客人門外等候,叫人好奇,卻忽略其他。殊不知,尊者竊取紋飾之一角,暗留一手。

“是紋飾‘紡心’。相傳道法高深之人,可將自己的愛慕,化成縷縷紡絲,繪於愛人之衣錦。”尊者說得清晰,“說是‘紡心’,可以體會心聲,其實只能聽取動靜,知其安危。”

“有何說法?”翼雲天隱隱不悅。

“最早的傳說,結局慘痛。”尊者逐一道來,“一位年輕的玄者,偶遇一名妙齡少婦。他心生愛慕,就暗布‘紡心’紋飾,想著待她夫君外出,上門結交。一日,年輕玄者透過‘紡心’,聽見重重的棒槌聲,他以為是女子被打,就悄然潛入。誰知所聞之聲,不過一場甕中捉鱉之戲碼,被打的只是女子外衣;而玄者就此困足,不到半月,饑渴而亡。”

“如此結局,也算自食其果。”翼雲天語氣寡淡。

尊者卻有不同理解:“單就‘紡心’而言,它不存惡意,所謂的‘覬覦’,只是小心的探知,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是否有人作陪;他無意打擾,也無心居正。”

翼雲天不以為然:“此話聽來,像是曾有經歷,是您——”

“年紀漸長,經的事自然就多了。”尊長簡單了過,他望向那株“垂笑君蘭”,一時間情緒覆雜。

“聽取動靜,反被‘請君入甕’,主意倒是不錯。”翼雲天全局在胸,魅然一笑,恍如幽暗迷境中的一點亮光,沒有溫度,也兇吉難料,“差不多該動身去向考域醫館,了結那樁‘擺上臺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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