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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沒有立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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琮晴此時無暇回應,她屏息凝神,將上臂處的離經之血,沿著脈絡向下推行,劃過指尖,滴落桌腳,像一朵妖艷的絳色玫瑰。如此則近心端的炙熱有所緩解,但遠端夾瘀,連帶著也灼痛起來,而且氣隨血脫,琮晴更加疲憊,她覺得若再挨上半炷香的時間,自己恐怕就要血流成河,聽天由命了。

她還在思緒紛飛,兩人已走近面前:一位自然是小陳大夫,端著手術器材,滿眼焦慮;另一位是莫羨本尊,臉色冰冷,睫毛顫抖,不知是憤慨,還是心疼。

“出去!”莫羨正對琮晴,強勢中不容異議。

琮晴沒有擡頭,卻也聽得出來者何人,她扭過頭去,不予理睬。

倒是身邊的小陳大夫按捺不住,慌亂地擺手阻攔:“小少爺請千萬冷靜,小姐也不要固執,這外頭夜黑風高,你哪能受得住啊……”

這話沒錯,此時的琮晴自然是難以承受,所以這莫羨的代指對象並不是“她”。待他反應過來,莫羨已是滿眼的不耐煩,仿佛再下一句就該是“滾出去”了。

小陳大夫默默出門守候。屋內對影成雙,疏離又親密,連著冰冷的器材,都顯得溫潤可愛;屋外夜色正濃,人影稀疏,只有月兒掩著雲朵,俏皮地躲藏,他攏著胸口唏噓:真心啊真心,最終還是錯付了;然後又抿嘴笑開:我可親的小少爺,好久不見,您終於遇見自己喜歡的人兒。

莫羨撫過琮晴的患側指端,冰冷而濕潤,是失血之征;又順著腕部向上游走,逐漸回溫,繼而出現灼熱,是她剛才的引血下行,揚湯止沸,反而繼發感染;待觸到上臂處的傷口,皮膚緊繃,指下明顯的滯留感,是熱毒內蘊的基點,卻又隱隱空虛,叫人費解。

莫羨點了穴,又沿著經絡逆行,稍加玄力,緩慢地回血:“剛才為何不說?”

琮晴不作回答,低著頭,也賭著氣。

“剛才為何不說!”莫羨突然懊惱,扳起她的下巴,逼近眼前。此時的他已然忘卻琮晴那句叫他傷心的“不曾動心”,只有滿眼的心痛、自責,與隱含的慌張失措。

“我沒有立場說!”琮晴覺得委屈極了。她對雪無痕的指責,無關自身,完全是基於莫羨的立場,覺得被人把控資產、知曉動向,終究過於被動,可結果呢?當自己與雪無痕對立兩端,他卻徑直走到她的身邊,不問原委,也不作辨析,就這樣急切地表明態度……那算什麽,不作朋友了嗎?

琮晴紅了眼,並沒有摻雜引申的情緒,只是單純的委屈,還想著用另一只手甩開莫羨的鉗制,就像一尾被沖上岸的河豚,鼓氣地拍打沙灘,真是……蠻可愛的。莫羨就勢松手,內心柔軟而無奈:怎麽就沒有立場了,只要你願意,我隨時都在。

“今夜的手術,切口較深,你先聞聞,到時會好受些。”莫羨拿出一束花,像是一不小心地摔進琮晴的懷中。

這花紮得巧妙,外圍是密密的金色曼陀羅,芳香鎮痛,用作麻醉;正中是三朵羞答答的潔白玫瑰;兩相交合,魅惑中幾分純情,純情中更顯嬌艷欲滴,卻不知是誰喧了誰的“賓”,誰又奪了誰的“主”?

琮晴自然喜歡,擺弄著花蕾,淺淺一笑。很快地,曼陀羅的香氣,漸入胸腔,她也隨之視物空蒙。莫羨冷靜剖析,一探虛實:乍看之下,傷口表淺,脈絡也少有損傷;但切開筋膜後,牽拉痕跡愈見明顯,或松或緊,還有細小瘰癧;待到根骨之間,燒灼陡現,波動感、空洞感渾然一氣,邊界模糊……就仿佛幽靜池谷,被厚厚的浮萍遮掩,深淺之象,非層層撥開,而不足以明目!

莫羨刮骨療傷,細心而果斷;琮晴尚有知覺,迷迷糊糊中,輕咬嘴唇,攥緊了花苞。見狀,他輕扣她的下唇,壓入一粒丹藥,又稍等片刻,琮晴酣然入眠,一松手,但見滿桌的落英繽紛,人比花嬌。

莫羨繼續手術,待病竈完全清除,就逐層縫合,保留功能的上限;之後又玄力助推,氣血再生,沿著脈絡下行。他單手扣緊掌跟,另一手順著腕紋,再開切口,使瘀濁湧出,血質漸清……

待莫羨將琮晴帶回莫氏院集,也是午夜醜時,他疲憊而目光炯利,轉身走進一間僻靜小室。門外平淡無奇,室內別有洞天,滿屋的古老陳設,還有兒時的手工玩物,而裏面已等候一人。

此人四十歲上下,身形健碩,體態沈穩,恭敬而不謙卑,是亦師亦友的角色:“小少爺,自於小姐入府之後,我就遵從您的主意,暗中相隨。今夜之事,是我預計不足,未能及時出手,請您責罰。”

“算了。”莫羨揉揉眉心,“柏叔,您是我莫家心腹,我只問今夜之事,始末如何?”

“此事是因於小姐的擅入帳房,而惹惱了雪姑娘。她尾隨於小姐進了密林,並就此質問,於小姐卻不以為然,反打探起雪姑娘與各家賬房先生往來之緣由。不想,雪姑娘率先出手,而於小姐只意在防禦,直至被雪姑娘一記掌刃所傷,才就此踢開。再之後的兩人對峙,是非難辨,我只能說,於小姐確實不知您會突然出現,所以……”他微微抿嘴,內心了然,“所以對於小姐的回答,小少爺並不需要代入理解,她看似嬌縱,也很年輕,但處事很有分寸,城府不深。”

莫羨也就此笑開:“是我太武斷。”

柏叔輕輕搖頭:“不是您的武斷,是您太過在意,但凡事自有緣分,猶如一件珍寶展示,得之為幸,若不能,日日途徑,敞開心扉,也是一樣的悅目賞心。”

這話公正,既保留希冀,又言明立場:美人如玉,“得”與“不得”都是人生常態,美事一樁,何必太在意歸屬……這是他今夜來訪的目的之一,卻並非關鍵點。

“小少爺,雪姑娘近年來替您打理名下產業,與商戶們關系融洽。她之前只是家裏的財務管事,在您的羽翼之下行事,如今已然獨當一面。”他面色肅穆,幾分擔憂,“今夜,我模仿了幾張莫氏貨單,以及雪姑娘的簽名,去熟識的店家套貨。共走了十家,其中2家直接出貨,6家的賬房先生對雪姑娘的簽名提出質疑,只有2家的老店主在場,仔細核查後,對貨單的真實性表示了不認可。”

莫羨靜默不語,這與前半夜的三分而立大有不同,當時的他氣憤有餘,又郁悶難抒,外表的冷冽也不過掩飾,而此時則冰冷無情,像暗夜曜石,黑火灼灼,拒人千裏,只一眼就寒心刺骨。

“我粗粗查探,這些位賬房先生,大多是雪姑娘親自引薦,機靈能幹,才短短幾年之內,就坐到了現在的位子。”他繼續補充,“如類現象,好壞參半,既不必勞心,卻也受制於人。若是自家夫人,自然無妨,若不是……”

柏叔的話就此打住,他從來只以莫羨馬首是瞻,此時需要明確他的態度。

夫人?莫羨搖頭,不見猶豫:“您有話,直說無妨。”

“既然不是夫人,那我還有一事回報:當日於小姐與小少爺,一起去了‘明瑉軒’,她買不下的那枚戒指,當晚就被雪姑娘買走。”他眼中立場分明,既然不是小少爺喜歡的,就沒必要包容,“雪姑娘的愛慕之意,眾人皆知,她既然有心所得,店老板也樂於成全。但錢財上,她並無意侵占莫家,所以那枚戒指,她是傾盡多年積蓄,剩餘無幾,也請小少爺念及一二。”

莫羨點頭:“煩請柏叔將我近年來的家業收益,規整後兌成財物,存入她的賬戶。她為莫家盡心盡責,這是應得的,但那些個賬房先生,以及受她恩惠的人們,就此退回,不予收容。另外,我要您再去狐族,重新摸摸她的底細。”

“好。”柏叔掬手告辭,“我會私下行事,好好保密。”

可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三日後,密林深處,尋常人家,一位美貌女子,黯然神傷,一位英俊男子,站立身側。

“小姐,接連幾日,同伴們被莫名驅逐,或許是莫少爺有心為之。”他說。

“應該是吧。莫少爺本來就喜歡分而治之,我們這樣形成據點,確實叫他擔憂。而且莫家也招募新人,開始分擔我的職責。”她淡淡說來,眼中的失落,欲語還休,“也罷,同伴們退了就退了,此處本就不是戰場,別擾了它的平靜。”

“既然如此,不如小姐也就此離開。您新入暗部,諸多安排尚無頭緒,需要好好打點。”他有心相助,卻分身乏術。

“我不會離開。遇見他,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欣喜,哪怕只安靜作陪,我也心滿意足。”她回絕得明確,也自我寬慰,“還留在府上的於小姐,再過一日,就是最後一副藥,到時我會好言勸她離開,不然……”

她深吸一口氣,陡然變色,前一刻的柔情似水,這一刻的羅剎紅顏:“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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