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無歌從松樹林裏出來，已近中午了。太陽明晃晃地懸在頭上，照得我倆落在地上的影子只有小小的一點。我們就那樣各自踩著自己的影子走，誰也不說話。我在想妖孽，不知無歌在想啥。

但是我知道她的心情不好。因為她一向靈動的杏眼，如今盛滿了藏也藏不住的失落，甚至還有些淡淡的哀愁。難道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結果？如果是這樣，那我該不該喜歡妖孽呢？何況無歌還說那是師父不允許的。可是若是放棄，我不知自己會不會變成另一個無歌；而且妖孽會做什麽，我也不知。唉！煩死了，還不如當初什麽也不懂。傻就傻，笨就笨，可是快樂滿滿。

“璞玉，你能不能陪我去不悲殿一趟？咱們不進去，還躲在上次的竹林裏。我、我就想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好。行不行？求你了！”無歌忽然拉住我的衣袖道。

我苦笑：“還勸我斷了，你自己為什麽不放下？都是一樣的沒結果。”

“你和我不同，就算是斷了，可是還知道他愛過你；這樣雖然會遺憾，但至少不會痛苦，或者雖痛也是甜的，因為有他替你分擔一半。而我，卻於他什麽也不是，愛或不愛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他甚至會像個陌生人般看我為他苦為他痛，卻不會給我哪怕一絲兒的憐憫。這就是愛和不愛的區別。你的只是遺憾，我的卻是難堪。並且這難堪有時還會變成屈辱。”

無歌說了那麽多，我卻只記住一句“你的只是遺憾，我的卻是難堪”。扭頭看看她臉上那揮之不去的無奈，我言不由衷地點了點頭：“那好吧，咱們就只呆一盞茶的時間。到時無論你有沒有見到他，都得隨我離開。”

“哦，我聽你的。就呆一會兒。咱們快走吧！”無歌說完就拽著我急急向不悲殿奔去。

那片竹林還是以往的樣子，碧綠如洗，竿竿沖雲。我和她揀了一塊竹子密集的地方，透過那些婆娑的竹葉盯著不悲殿的門口。但是那兒靜悄悄的，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倒是竹林裏的潮氣此時在陽光的照射下變得蒸騰起來。我的身上不一會兒就汗津津的黏得慌。於是我小聲道：“無歌，這個時間熱乎乎的。別說他不在，就算是在，我想他也會躲在屋子裏的。所以咱們還是先回去吧！改天我再陪你來，好不好？”

“再等等吧！璞玉，就再等一會兒。啊！算我求你了。”無歌頭也不回地乞求。

“既然你這般執著，我就再陪你等等吧。只當是舍命陪美人了。”我無奈地長嘆了口氣，然後捶捶腰蹲了下來：“你一個人瞅吧，我腿困了眼也累了，先歇一下。”

然而還沒等我蹲好，無歌就急的啞著嗓子叫我：“璞玉，快！快！快！”

我一驚，被她一連三個‘快’嚇得沒起來反倒坐在地上了。於是我幹脆坐著埋怨：“幹什麽？一驚一乍的，這若是膽子小的，半條命已讓你嚇沒了。”

“不是！不是！是、是······，哎呀，你自己快來看啊！”無歌見我坐著不動，搶過來一把就把我拎了起來：“你這個懶豬，是燕舞，燕舞和他，他們······”

“烏鴉？她在這兒幹什麽？”

我一個激靈，也不用無歌催了，甚至還一手撥開她向前探去。果然，我看見了烏鴉和清流師兄一左一右地站在不悲殿的門口。烏鴉在那兒情緒激動的比比劃劃，也不知在說什麽。而清流師兄只是一味地沈默，甚至還不時擡頭望天。我順著他的視線也望了望天，可是天上除了那輪晃眼的太陽就是無邊無際的藍天，什麽也沒有。但他依然保持著那個動作，並且還偶爾換個角度。我心下暗嘆，清流師兄果真非凡啊，即使看個天，估計也和我看得不一樣。

“無歌，你幹嘛？疼死我了。”忽然無歌一把掐住了我的胳膊，疼得我頓時就大叫起來。然而她卻似充耳不聞道：“那個死燕舞，她竟敢撲到清流師兄的身上！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

可是她聽不到，不代表別人也聽不到。尤其是清流師兄，他好歹已是個仙人了，耳力自是不同尋常。而且聖人級別的烏鴉也似聽到了。他們兩個齊齊喝著：“是那個宵小之輩在那兒偷窺！立馬給我滾出來！”

我聞言，嚇得趕緊拽住無歌就往回跑。可誰知無歌竟甩開我的手，一個飛身就沖了上去。見她如此，我只好暗嘆著“完了!完了！”地也飛了出來。但我的沖勁沒她那麽大，我只小小地用了一點勁兒，夠我在竹林邊冒個泡就行。因為有烏鴉在，我得準備隨時逃命。

“燕舞，我平素讓你，是因為覺得你雖然脾氣暴躁，但至少還有點骨氣。可你剛才竟敢輕薄五師兄，你還要不要臉？”沖出去的無歌直接就對著烏鴉開罵了。

我縮在竹林邊上，聽著無歌的呵斥，覺得就像自己在罵烏鴉一樣，心裏那是無比的暢快啊！啦啦啦！果然‘惡鳥自有無歌磨’啊！無歌，好樣的！夠爽！再來兩句！氣死那只烏鴉！

“又是你倆！怎麽，我上次的警告不見效？”

清流師兄涼涼的聲音帶著刺骨的寒氣忽然吹到了我的身邊，凍得我不由一陣兒哆嗦，牙哆嗦話也哆嗦：“不、不是······，是、是······”

“瞧你那個熊樣，連句話都說不利索。真不知大師兄看上你什麽了？我看也就只有一雙大眼像黑葡萄似的，還可以。但又不能挖出來吃了，一樣還是沒用。”清流師兄朝著我動了動嘴皮，俊目只是一瞥就轉身向無歌走了過去。

啊！無歌！我替她捏了把冷汗的同時，身子已無意識地慢慢離開了竹林。我緊緊盯著清流師兄，只怕他對無歌出手。卻不料烏鴉已先扔了個大火球出來，並且她的嘴裏還罵著：“哼！你讓我？咱倆還不一定誰讓誰呢？是不是你一直都以為我怕你？那今天我讓你知道誰該怕誰！而且還敢偷窺我和五師兄！你簡直就是該死！”

無歌一個飛身避開了那個火球，立在另一頭瞪著烏鴉：“偷窺？我偷窺總比你投懷送抱強吧!不僅不知羞恥還強詞奪理。”

烏鴉忽然哈哈笑了：“我投懷送抱怎麽了？我喜歡，我就敢追！你敢嗎？你只會當那縮頭王八，整日賊頭賊腦的，豈不更可恥！”

“你······，誰像你，誰才不要臉！”無歌氣哼哼地氣了半天，只憋出來這麽一句。

“哈哈！想五師兄那樣一身風骨傲絕天下，為人也當光明磊落，自然也就不會見得似你這些宵小之徒。所以你的暗戀註定會以失敗告終。而我雖然不一定會得五師兄青睞，但是最起碼他不會討厭我。呵呵！可你、恐怕連他的身都近不了吧？更別說像我一樣與他比肩而立了。”

烏鴉的話看似輕狂，但是就連我也以為有幾分道理。而一直冷眼旁觀的清流師兄則是眉目微動，甚至我還在那裏看出一絲讚許。回頭再看無歌，卻是桃腮煞白，一雙杏眼更是含淚死死盯著清流師兄。但是他自始至終都不曾回頭看她一眼。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於是我奔過去摟住無歌：“歌兒，你別怕！他不喜歡你，我喜歡。他不愛你，我愛你！走吧！像他那樣的人就像一縷輕風、一片浮雲，從來都不會為誰停留。所以有時你以為的抓住，只是你的想象而已。只因他在你握手的瞬間，已經飄走了。既然烏鴉愛他，那就讓她愛好了。反正她也不會得到。只是我不知道她那樣的人也會愛。”

“可是你不是他，所以你給不了我愛！而你也不是我，所以你不懂我所愛！”

無歌戚戚然地吐出這句話，就整個人萎頓在了地上，甚至還顫抖著。我使力拖了她半天，也拖不起來。怒極的我恨恨地向清流師兄吼道：“五師兄，難道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無歌已經這樣了，你都不能扶她一下嗎？即便是個陌生人倒在你的面前，你作為一個仙人也不該袖手旁觀吧？何況還是個愛你入骨的人！”

“呵呵！若是個陌生人，我自然會扶他一把。但是對一個我不愛的人，卻是不能。因為那樣會給她不該有的胡、思、亂、想！”施施然轉過身的清流師兄竟然訕笑著說出了這樣一番讓我憤慨的話。

“哈哈！可笑！真可笑！無歌，我沒想到你原來是條可憐蟲變的啊！真是······”烏鴉高興地手舞足蹈，她甚至指著無歌一步一步地逼了過來。卻可惜她的幸災樂禍被清流師兄打斷了。

“燕舞，還有你，也給我滾得遠遠的，今後膽敢再糾纏於我，小心我也對你不客氣！”

“五師兄，你不能這樣對我啊！你知道我的心裏早就有你，而且只有你。若是沒有了你，你讓我怎麽活啊？”烏鴉忽然折身就沖向清流師兄。

“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幹？”清流師兄說完，袖裏就甩出一股勁風。

烏鴉不防，霎時就被擊出丈餘，唇角溢出了一縷血絲。她定定地看著清流師兄，蛾眉緊蹙，一雙吊角眼裏都是不可思議。她喃喃道：“不可能！五師兄，你一定是被無歌那個賤人氣壞了，所以才這樣對我的，對嗎？對嗎？

“你錯了！一直都錯了！你自以為很了解我，但是實話告訴你，就是我自己也不了解自己。所以別再用你那雙討厭的三角眼看我，我討厭被人研究來探究去。”話落，他便準備回去。可是一句怒喝卻讓他停住了。

“清流，你竟敢傷了燕舞！接我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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