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天界瑤池大會。

望塵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必說，自然被請為上座賓。作為一名合格的墮仙，自然是沒有機會去的。

“柒月，你現在傍上望塵上神這個大樹了，害怕什麽呀！”

“左右你做什麽，望塵上神都會罩你。小月兒，大膽往前走。”無相也湊熱鬧似的說，忽而看見身旁路過的提命，“再不濟，命命也在啊……”

提命重重“咳”了幾聲。

柒月遲疑地看著兩人，那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結。她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勇氣面對。

望塵踏風而來，“怎麽了？”

“我該去……嗎？”她望向他，眼中帶著迷惘。

“去……當然要去。”他將她額間的一縷別到耳間，眼中盡是繾綣之色。

瑤池仙會。

瓊漿玉液、千年蟠桃。九重天上，宮殿坐落在浩瀚的星海中，白霧繚繞、如夢似幻。瑤池的水瀲灩著五彩的光，眼花繚亂。

仙婢們身著七彩仙裙，從瑤池上方巨大的蓮花中間升起，慢慢飛到眾仙中間，翩然起舞。

不一會，仙樂大作。眾仙喝著瓊漿玉露，耳中回旋著美妙動人的仙樂，也不禁跟著樂曲輕輕唱和起來。唯有那一桌，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是百花仙子，眾仙都知道，自從百花仙子中的荼蘼上仙下令被玉帝剔去仙骨之後，她們便再也沒有在瑤池大會上獻過舞。

要知道，當年百花八仙的舞與荼蘼上仙的曲，每回都是瑤池會的壓軸之作。

遙遠天際的那一端，望塵攜著柒月踩著祥雲而來。見上神到場，眾仙紛紛起立，連音樂都戛然而止。眾仙被他超然於三界外的氣質所震驚——難道堪破虛空，踏入虛無之境便是這樣的麽？仿佛天地萬物都為他所有，天地萬物都要向他俯首稱臣。

連天帝、天後都親自從酒席上下來，迎接這三界第一人。——他們只是示好般的遞了邀仙帖，卻沒想到他真的會來！

然而，當他們走到瑤池邊上時，臉上的笑容像是剎那間被凍住了。——在上神的身邊竟然看到了她，那個百年前被驅逐出天庭的仙。

天帝反應得快，他連忙將上神引入那個最尊貴的玉座上去，然後問：“這位？”

“柒月，我望塵未來的神後。”

然後他們便見到，那個清心寡欲、高傲無情的上神，拉住了身邊女子的手，彎唇一笑。

霎時間，萬籟俱靜、天地失色。

群仙宴中，具是為之魂驚魄惕。那不是荼蘼上仙麽？那百年前的慘案——至今都歷歷在目。

“有分薄禮要送給天帝。”望塵遞過去一個褐色的琉璃球。

天帝受寵若驚地收下，只是那珠子還沒到他手上，就自己飄起來。在半空中放映出一副巨大的畫面。

那畫面中的人物分明是前魔尊邪房與天後，兩人茍合之景暴露在空氣中……天帝手中的玉盞煞時被他捏的粉碎，化作齏粉。

熏熏然的眾仙瞬時從醉酒中驚醒，看著那副有悖倫常的畫面，終於明白——當年的荼蘼上仙是被冤枉的。

天後此時臉色大變，連連倒退。

天帝此時也顧不得顏面了，更何況，在眾仙面前，他已經沒有顏面了。他猛然拍碎了玉石桌，銀杯玉盞、晶瑩瓷器紛紛墜落，遍地狼藉。

眾仙嚇得紛紛離場。

已點燃了導火線，望塵挽著柒月離去。

“你是怎麽拿到的？”當年的事若是這麽簡單，她也就不會至此地步了。

“你猜，是誰給我的？”

“我想想……難道是我在魔界的‘夫君’？”

“你再說一遍……”他一字一字從牙縫中擠出。

“嘿嘿……”她連忙轉移話題，向他豎起大拇指，“不過，幹得漂亮！”

“小荼！”驚喜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她的好姐妹們跑過來，將她團團圍住。

她笑著一一與她們擁抱——這個場景無數次出現在夢中，她曾以為永世都不能等到了。

她不禁熱淚盈眶，一切終於結束了……她，是清白的了。

瑤池仙會在那一場搗亂之下，天後與天帝大戰十天十夜，最後兩敗俱傷。天後負傷離開天界，不知去向。而天帝也因這樁醜聞，大關南天門，千年不得開啟。

而上神望塵與恢覆仙身的柒月在昆侖仙山，大辦婚宴。

那一場鼎盛的婚宴，匯聚了仙、魔、冥三界鼎鼎有名的人物。

招待賓客忙得暈頭轉向的柒月，看見無所事事躺在樹叉上的望塵，發飆了。

她叉著腰，腳踝間的荼蘼花一顫。

“望望，你又偷懶。”

“你別管他們……他們要吃自己就讓他們自己去拿。又不是沒手。”

“不行……你給我下來。”她氣急，手變幻出一節樹枝，直戳他的癢穴。

“好了好了，我下來。”輕輕一躍，他平穩落在地上，順便將炸毛的女子攬住，安慰到：“好啦……他們要吃什麽，我給他們變出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桃花如雪般紛紛飄落，賓客們席地而坐。

柒月看見紫槭，舉了一杯酒上前。

“小樹，謝謝你。”

紫槭莞爾，“小荼蘼，祝服你找到歸宿。”

那一霎那，她仿佛在對方的心中聽見了花雕落的聲音，不知怎麽，她突然好想落淚。

“小月兒，望塵上神在哪……我要跟他喝酒。”無相醉醺醺地勾住她的脖子，依然分不清東南西北。

“提命呢？”她環顧四周，沒有看到那個黑色的身影，“他沒來麽？”

“命命他就是這樣的……你也是知道，他最討厭熱鬧了。每天就知道窩在那個黑不溜秋的地方……”無相打了一個酒嗝，濃重的酒氣噴在柒月臉上。

“跟我喝。”蓮時捧著酒壇子上來把無相拉走。

“不行，你不能跟他喝……”小孟一把將醉醺醺的無相拉住，防備地審視那個比女子還要美的魔尊。

三人推推嚷嚷、拉拉扯扯。

她一轉身，哪還有那個懶人的身影。

懸臂斷崖之上。

那一朵一朵閉合的荼蘼開始綻放，從懸崖的那邊，慢慢的，慢慢的擴散過來。原本貧瘠的土地上剎那間被鮮花覆蓋——此時此刻，天地間的時間仿佛禁止了。

那朵朵鮮花還在輕輕搖曳著，天空中卻突然飄起雪花來。——這樣的奇觀，讓柒月看呆了眼。

然而，這只是開始。

懸崖對面光禿禿的山脊覆蓋了一層晶瑩的雪，腳下荼蘼開的正艷。天空中的雪花，夾雜著桃花，紛紛揚揚落下。這奇異的景色，讓她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然而，在懸崖陡壁上負手而立的白衣男子緩緩轉過身來——那樣的容顏，蓋過了這世上所有的美景。那清冷高雅的容貌，是冰山尖頂上的一片最純凈的雪花，是懸崖峭壁上絕處逢生的綠枝，是混沌天際那一抹穿破阻礙的陽光。

唇的殷紅，是天地間一抹最妖冶的色彩。

她的長裙在風中獵獵起舞，長發漫天舞動。她赤足在冰雪中站立，腳踝處的那朵荼蘼花比地上任何一朵都明艷——然而最為明艷的卻是那女子的笑容。

她一笑。

朝著那個清冷如雪的男子說。

“小樣，給姐姐笑一個。”

望塵繃不住笑意，雙手緩緩向她打開。

她跑過去，跳入他的懷抱。

漫山遍野的荼蘼花都向他們聚攏。

——《十九層上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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