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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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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柒月便在柴房裏劈柴。

王媽突然把丫鬟們集到院裏,柒月也跟著一群小丫鬟混在中間。王媽的旁邊站著一個管事模樣的男人,容長臉,年紀大約二三十歲,斯文清秀。他皺著眉看著面前這一個個面黃肌瘦的丫鬟。

“陳管事,你看我這兒,有沒有什麽合適的?”

陳管事沒看到中意的正打算離開,卻突然瞥見柒月。

身材高挑,漆黑的瞳仁看著他,好似一灘平靜的湖水。雖然人看上去沒精神了點,但氣質確屬上乘。比旁邊那些畏畏縮縮的好上太多了。

“就你了。”陳管事指了指人群中的柒月。“人我就帶走了。”陳管事與王媽一說,也不說來由,就將柒月帶走了。

柒月屬三等丫鬟,住在寧府最為偏僻的院子裏,平日裏丫鬟們坐著最粗重的活,收著最少的俸錢。

但柒月知道陳管事選她走的原由。

前日裏,為六少爺守夜的丫頭打了個盹,溜進了二姨娘的貓,那貓好死不死地爬上了六少爺的床,被六少爺當場拍死。 二姨娘心有不甘,最後受罪的當然只有那個可憐的丫鬟。

當場亂棍打死。

穿過婷婷樓閣,十裏長廊,遠處假山竹林掩映著一處幽靜的院子。

這正是寧家六少爺住的豫園。

六少爺喜靜,院子裏並無多少下人行走。她跟著陳管事穿過竹林小道,眼前豁然開朗。微風輕撫,澄澈的湖水上波光粼粼,好似上好的朱玉上斑駁的點點光影,湖心亭的檐腳似幾只展翅欲飛的青鳥,仿佛下一刻便要沖破深深庭院,飛入廣闊悠遠的天空中。

陳管事將她帶到豫園下人房就匆匆離開了。一床一桌,雕花的木窗旁邊還雅致地放著一個繪著青花的瓷器。

柒月暗自忖度著自己現在的地位,約莫在二等丫鬟上了。

夜晚送走最後一片彩霞,柒月穿上豫園的下人服。

雪白的底衫,淺粉的外袍,衣襟袖口處繡著蘭花,裙邊點綴著深深淺淺的桃花,那淡雅的顏色仿佛要暈染開來似的,襯得人更添了一分恬靜優雅。柒月氣質本就出眾,這普通的下人服硬是被她穿出了幾分飄然如仙脫俗出塵的意味。

這豫園的下人服比先前的不知要好上幾百倍,柒月脫下那硌人的粗布麻衣後再也不想穿上它。

前日裏為四少爺守夜的丫鬟之一被杖責而死,柒月自然填補了她的空缺。

豫園的管事是六少爺身邊的文疏,他將柒月領到主屋門口,神色淩厲叮囑她,“少爺可不是個隨意糊弄的主,要是出了什麽差池,前日裏的沈香便是你的下場。”

“是。”柒月恭敬的俯首。

與她一同守夜的還有一個丫鬟,名為暗香。

兩人一同守了前半夜,此時冷風陣陣,寒氣入骨。柒月本來還有些困意,此時卻被風吹得愈發清醒起來。而與她一起的暗香走上來,傲慢地吩咐,“荇兒,是嗎?後半夜的活就交給你了。”

後半夜的守夜只需一人,暗香以前與沈香一起守夜的時候,本是兩人輪著守後半夜,暗夜仗著沈香好欺負,每日就將後半夜的活交給她。前日裏出了那件事,她還怕沈香會說出來,膽戰驚心了幾日,沈香死了後她也徹底放心了。

這個從雜事院出來的荇兒看上去更好欺負一點,暗香打定主意便理所當然的指使她。

柒月點點頭,看著趾高氣昂的丫鬟離開。後半夜越發的冷了,柒月將外袍裹得緊緊地,精神抖擻地守著夜。寂夜的夜空裏只有寥寥幾顆星,顯得夜色越發的深沈蒼涼。

守了一整夜,吹了一整夜冷風,柒月一臉蒼白,氣色全無。敲著背回到下人房,與她一同住的另一個丫鬟正起床打掃房間,她見她一臉憔悴地進來,不免替她打抱不平。

“暗香這個人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之前的沈香就是因為太好說話,才被她欺負了去。守夜明明就是兩個人的活,就是因為暗香不肯做,沈香每天晚上都沒的睡覺,那天才會在門口不小心睡著了,驚擾了少爺,丟了性命。”

“嗯。”柒月沖她笑笑,滿身疲憊躺到床上。

丫鬟走過來替她蓋好被子,“你要實在受不了就跟陳管事說,那丫頭就是欺善怕惡,嚇一嚇她,就慫了。”

柒月守了整整兩個晚上,終於。在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她出手了。

第三晚。

“我走了。”暗香站了一個時辰,揉了揉眼睛,拍拍柒月的肩,“我先睡覺了,下面就交給你了。”

柒月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笑了笑。

多謝配合!

拿出衣服裏事先藏好的喚靈香,這是她花了一早上做好的香——不論睡得多熟,都能把人從夢中喚醒。她一層層打開包著的紙,用嘴向窗口裏吹進去。

一。

二。

三。

“來人。”

低沈又略帶著絲沙啞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夜。

柒月暗自笑了笑,推開門進了內屋。

點上燭火,屋內有了一絲光亮。男子擁著繡著金邊的錦被,披散著長發,白皙的膚色與唇間的殷紅一色,在幽暗的燈光下顯得艷麗非常。男子不過十六七歲,眉間卻有著同齡人沒有的陰郁之氣。

男子似乎是突然被噩夢驚醒,臉上浮現煩躁之氣。

柒月上前,撥開爐中的灰燼,燃上安神香。沒一會兒,青爐裏幽幽飄散著若有若無的香氣。似是暗夜裏飄散的梅香,又似是晨間清新的青草之香。寧玦聞著,緊皺的眉也漸漸舒展開來。

他這才正視著階梯下俯首的丫鬟。

“新來的?”

“回少爺,奴婢原是王媽手下的,今日剛來。”

女子聲音輕柔,乖順的站在階梯之下。香氣縈繞之間,寧玦看著那粉衣女子,竟覺得她恬淡超然,暗自綻放如一枝暗香浮動的雪梅。

寧玦揉了揉眉,“可有名字?”

“奴婢荇兒。”

“恩。”寧玦應了一聲,卻沒有後話。

柒月也站在下面等待六少爺的吩咐,許久,站得柒月脊背有些酸痛,才聽得床上的人發話,“退下吧。”

柒月重新退到門口繼續站著。

“不用守了,回去罷。”

“是。”

一切都在她計劃之中,她摸了摸裏衣裏面的奪魂香,一切還要慢慢來,慢慢來。

她幾乎是倒頭就睡,再次被他人叫醒已是午時。

“荇兒,荇兒。少爺叫你去。”

她一睜眼看見同方的丫鬟一臉擔憂地望著她,“等一下少爺怪罪下來,你就全推到暗香身上好了,我會替你作證的。”

“謝謝。”柒月不急不緩地穿戴好,“沒事的,我沒犯錯。”

被寧玦房中的大丫鬟帶著領到主屋。

寧玦坐在榻上,身著湖綠色錦袍,衣擺處繡著梅花。腰間挽著月牙白絲帶,配著綴著流蘇的玉飾。烏黑的發松散地被束起,唇間殷紅,貌比天人。

他眉間隱隱有煩躁之色,見柒月被帶來才淡了幾分。

“你昨日點的什麽香?”

柒月低頭,在天界時她的調香術就是數一數二的,區區安神香,自然不在話下。

斂下得意的神色,柒月回道,“稟告少爺,荇兒用的是安神香,只是前幾日清晨奴婢看梅花開的極好,便收集了梅枝上的露水,便擅自在安神香中加了些許。少爺恕罪。”

柒月作勢要跪下來,寧玦擺了擺手,“無事。”

柒月靜靜地杵在那兒,分明與她人穿著一樣的衣服,卻穿出了淡然出塵之氣,宛如冬夜裏遺世而獨立的梅花。

“你叫什麽?”

寧玦又問她一遍昨夜的話,柒月乖乖回道,“奴婢荇兒。”

“恩,你以後便在內屋服侍吧。”

柒月立馬跪下道謝,心中欣喜,臉上卻沒表露出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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