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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王府賤妾(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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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高懷秀下朝後,換了一件黑色的常服, 在禦書房看了一個時辰的書, 老太監賀福望著他的背影, 悄悄嘆了口氣, 出去端上一盞熱茶,輕輕放在桌上。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變天了。

窗外下起大雨,賀福忙走過去,關上窗子,避免雨絲斜飄進來。

高懷秀放下書卷,抿了一口清香的茶, 眉心漸漸擰起, 一只手習慣性地揉著膝蓋, 目光看向緊閉的雕花木窗,自嘲地笑了下。

賀福略有不忍,低聲問道:“皇上,腿腳又疼了嗎?可要喚太醫前來?”

高懷秀搖頭, 淡淡道:“不必。”

賀福又勸了幾句, 見他態度堅決,便嘆了一聲,退在一邊。

高懷秀手握書卷,卻有些心不在焉,怔怔出神,過了會, 問道:“江湖上的那夥賊寇,如何了?”

賀福小聲答道:“攝政王已將懸賞額提升到十萬兩黃金。”

高懷秀唇角勾了起來,眼底冰冷依舊:“然後呢?”

賀福搖頭,有點幸災樂禍:“沒有結果。攝政王手底下的精銳派出去了好幾批,皆無功而返。”

高懷秀擰眉,細想了一會,緩緩道:“那夥人……可有幹出擾民之事?”

賀福面色古怪:“他們就整天搜刮街市的胭脂鋪子,似乎沒有別的圖謀,而且都是給了銀子的……對了,最近這段時間,他們經常騷擾帝都有名的文人墨客,才子書生,非得逼著人家也一道入教。”

高懷秀啞然失笑。

賀福也笑了,看著這位從小服侍到大的天子,想起他的淒涼處境,不免唏噓:“皇上,您要常笑笑才好,都說笑一笑十年少,您今年滿打滿算,也才二十五啊!”

二十五歲,即位不足一年。

他的陛下,卻已歷盡竊國殺父之痛,又成了半殘廢之身,處處受制於人,萬事不能自主,生死全在他人的一念之間。

——恨只恨生在帝王家。

高懷秀淡淡一笑,聲音平靜:“賀福,我不求長命百歲,若蒼天開眼……”蒼白的容顏浮起一抹厲色,黑眸中恨意翻湧:“我願用餘生壽命,換他南宮夜不得好死!”

賀福驟然變色:“皇上,隔墻有耳!快別說了。”

高懷秀閉上眼睛,只是冷笑。

上朝的時候,他只是坐在龍椅上的傀儡擺設,所有決定都由南宮夜拍板定案。下朝後,他也沒什麽事情,只需要等南宮夜批完折子,他蓋上玉璽。

今晚,折子遲遲不曾送來,高懷秀正準備回養心殿休憩,剛站起身,賀福面帶憂色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名面容冷峻的男子。

那是南宮夜身邊的人,從軍中起就追隨他左右的得力幹將,席寒。

高懷秀的目光,落在席寒腰間的佩刀上——禦前帶刀,大不敬之罪。他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微笑道:“席將軍,深夜到訪,不知有何指教?”

席寒對他俯身行禮,卻不跪地,神情桀驁:“皇上言重了。微臣奉攝政王之命前來,攝政王聽聞皇上多日不曾臨幸後宮嬪妃,十分憂心。”

高懷秀袖中的手緩緩握起,心頭控制怒火的一根線,被人狠狠扯了一下。可他依然鎮定自若,談笑自如:“攝政王日理萬機,這等小事,就不勞他費心了。”

席寒面無表情,語氣冷硬:“皇上錯了。開枝散葉、延續皇家血脈,本就是朝堂大事,皇上怎可如此輕視?皇上已年過二十五,卻未有皇嗣,未立太子——不止攝政王,朝中許多大臣對此也頗有微詞。”

高懷秀笑了笑,一字一字輕聲道:“攝政王乃人心所向,一向就是他說什麽,便有文武百官附和。”

席寒看著天子清俊含笑的容顏,冷冷道:“王爺也是關心皇上。早生皇子,早立太子,才能定百官之心——這也是您身為大夏天子,當盡的責任。”

高懷秀雙手攥緊,骨節泛白,唇邊仍然掛著淺笑,頷首道:“攝政王的意思,朕明白了,多謝席將軍不辭勞苦,深夜來傳話。”

席寒見他往外走,冷然叫住他:“皇上。”

高懷秀轉身,輕挑眉梢:“席將軍還有什麽吩咐?”

席寒聽出了他的嘲弄,卻只當沒聽見,漠然道:“麗妃溫柔婉約,知書達理,定能討得皇上歡心——今晚,她已在宮中等候您多時,還請您移駕儲秀宮。”

高懷秀低眸一笑,嘆息道:“王爺考慮的真周到,連人選都替朕安排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席寒,淡淡道:“朕知道,這就過去……席將軍倘若還不放心,不如隨朕一道去儲秀宮?”

席寒後退一步,行禮道:“皇上能理解王爺的良苦用心,自然再好不過。微臣告辭。”說罷,微微彎下腰,退了出去,行走間,腰間的佩刀撞在鐵甲上,不時發出一聲響,猶如撞在殿中兩人的心上。

高懷秀忽然開口:“席將軍且留步。”

席寒轉身。

高懷秀問他:“瑯琊長公主自從昨夜出宮,就未曾回來,不知——”

席寒一口截斷:“公主在王爺身邊,十分安全,不勞皇上掛心。”他抱拳又行了一禮,走了。

高懷秀望著他的背影,眼神轉冷。

賀福見他走的遠了,老臉現出痛恨之色,低聲道:“攝政王欺人太甚!”

高懷秀沒什麽過激的反應,擡起桌上的冷茶,飲了一口:“走罷。”

賀福紅著一雙眼睛,看向他:“皇上?”

高懷秀笑笑:“楞著作甚?擺駕儲秀宮。”

賀福脫口道:“您當真要——”

高懷秀語氣淡然:“麗妃本就是他安排在我身邊的人,也是他在宮中的眼線之一,我今晚不去,明早南宮夜就會找上門。”

賀福走近他身邊,悄聲道:“皇上,您說,這攝政王好端端的,怎會關心起皇嗣?”

高懷秀道:“他答應了霜霜留我性命,一時半刻不宜動手,但以他的性情,長久下去,必然不能容我活著。”放下茶盞,輕輕一笑:“他想讓麗妃趁早生下皇嗣……呵,一個無知無覺的嬰兒,比起我,更適合當隨他拿捏的傀儡天子。留下我的一線血脈,霜霜那邊,他也有了交代。”

賀福大驚:“那您——”

高懷秀笑了一聲,徐徐道:“他既存了這樣的心思,我自有應對之策。麗妃或宮中的任一女子,都不可能懷上龍子。”

賀福低著頭想了一會,忽然記起一件事,心驚膽戰:“皇上,您、您吃的那藥,可是絕子的藥?”

高懷秀只是笑。

賀福面如土色,怔怔道:“那種藥,服用的久了,可是會再也無法生育的——”他忽然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皇上,老奴求您了,您不能以身涉險,您是高家最後的——”

高懷秀容色冷漠,道:“那又如何?即便生下子嗣,也不過由著南宮夜欺淩,還不如在我身上絕了香火。”

賀福泣不成聲:“皇上、皇上……您三思!”

高懷秀搖了搖頭,不再看他,向門口走去。

夜風一吹,瞬間清醒了幾分。

他擡頭,仰望繁星閃爍的夜空,唇邊的笑泛起苦澀,回想起少年時,父慈子孝,他和高霜霜在宮中無憂無慮的生活,只覺得人生真如大夢一場,又如荒唐的戲劇……而他短暫的一生,怕是要以悲劇落幕。

即使如此……

他冷笑了下,擡步往儲秀宮走去。

即使註定不得善終,即使永世不得超生,他也要拖著南宮夜一起下地獄。

——這已經成了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

儲秀宮。

剛進門口,便有帶著甜膩香味的暖風飄來。

太監尖細的嗓音宣布皇帝的到來,高懷秀走了幾步,擡起頭,看見一名宮裝麗人,笑盈盈地從裏面迎了出來,對著他屈膝一禮,微低著頭,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臣妾參見皇上……”

高懷秀俯身扶起女人:“愛妃免禮。”

麗妃羞怯地起身,擡眸,正對上英俊的天子含笑的目光,不覺面上一紅,柔聲道:“不知皇上用過晚膳沒有?妾身備下了糕點和茶水,皇上快來嘗嘗。”

高懷秀同她一道進內室,伺候的宮女和太監悄聲退下。

麗妃一雙白嫩的小手倒了一盞茶,遞到男子手中:“皇上,喝茶。”

高懷秀接過,輕輕嗅了嗅,白茫茫的熱氣升騰而上,模糊了他的眼神,他語氣帶笑:“真香,這等好茶,朕只在麗妃這兒才品過。”

麗妃羞紅了小臉,嬌怯怯道:“皇上若是喜歡,常來儲秀宮,妾身定會替您備著。”

高懷秀笑道:“愛妃真是體貼。”

麗妃但笑不語。

那一盞茶下去,高懷秀很快全身熱了起來,一向蒼白的臉染上不自然的緋紅,他唇角掛著輕淺的笑,伸手攬住往他身上蹭的女人,並不作任何抵抗,只有那一雙眼睛……始終是冰冷的顏色。

夜深了。

就在他抱著懷中嬌柔的女子,放到床上,擡手松開系起的錦帳的剎那——微風拂過,他一怔,看向緊閉的窗戶。

門窗都是關著的。

這風……從何而來?

高懷秀心生戒備,回頭一看,片刻前還柔聲喚著他‘皇上’的麗妃,竟然已經沈沈睡去,不省人事。

上空傳來一聲低笑。

高懷秀驀地擡起頭,下意識後退一步,腳後跟碰到床邊的小凳子。

對面的橫梁上……有人。

那是一名穿著赤紅裙衫的女子,形容如少女,眉心一點朱砂紅,妝容十分精致,此刻正微微笑著,眉眼彎彎。

他見過這一張臉。

在攝政王府,在玉燕廳,但是那一晚……這人分明是另一種淒慘模樣,蒼白的臉,瘦弱的身軀,跪下對南宮夜磕頭的時候,眼神滿是癡情,撞墻到一半忽然止住,回來又變成了另一番囂張的態度。

高懷秀眼神清明,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

——沒有一點動靜。

巡邏的侍衛、滿宮的奴婢,竟無人發現她的存在。

“皇上,別看了。”那人開口,聲音懶洋洋的,對他的警惕,對床上昏迷的麗妃,渾然不在意:“我比你來的早。你的妃子在茶裏下春藥前,我就在了,等你等的有點困,先睡了一覺。”

高懷秀皺緊眉,沈聲道:“你怎麽進來的?”

阿嫣不答話,指著床上的麗妃:“皇上,煩請你把那位姑娘挪挪地方,等下,那是你我要睡的床,她在不方便。”

高懷秀遲疑,再次看向房門,猶豫是否應該叫人。正在這時,下腹又是一陣燥熱,於是眉心擰的更緊。

阿嫣看見他的模樣,低低笑了一聲,道:“皇上,別反抗了,你出去瞧一瞧——外頭的人可都睡的香呢,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救你的。”

高懷秀忍著體內的躁動,冷靜道:“你是攝政王府中的——”

阿嫣打斷他:“你的消息太過時了。”縱身一躍,輕飄飄落在他面前,斂起笑意,認真道:“正式介紹一下,我是盛世美顏教的教主,阿嫣。”

高懷秀怔住,愈加懷疑地盯著對方。

阿嫣奇道:“你沒聽說過我嗎?不可能啊,我已經揚名立萬了,王爺懸賞十萬兩黃金,求我項上人頭。”

高懷秀腦中靈光一閃:“你是那邪教的教主?!”

阿嫣皺眉,略有不悅:“邪教?我們是合理合法的教派,你不要亂講。”她解開腰間的衣帶,也不管他驚疑不定的目光,慢聲道:“我正好在帝都辦事,忙完了,本來想去王府找王爺,可他不在,我就只能來找你了。”

她往前走一步,高懷秀便往後退一步,但他已經在床邊,無路可退,倉促之下,冷不防身體不穩,坐了下來,只能看著女子逼近。

阿嫣笑了笑,滿室燭火下,那張嬌艷的臉現出揶揄之色:“皇上,你別怕,我是你見過的最講道理的采草大盜。你合作點,好好配合我,我送你一份禮物……”

高懷秀神情緊繃,開口說了一個字:“你——”便沒下文了。

女子抱著他,坐到他腿上,柔嫩的粉唇附在他耳邊,低低道:“我送你一座江山——你作夢都想討回來的錦繡江山。”

高懷秀動也不動,忽然冷笑一下:“你能辦到?”

阿嫣挑眉,看著他笑道:“皇上,你討厭死了,知不知道質疑我的能力,和質疑我在床上的實力一樣,都會叫我生氣的?”

高懷秀不語,凝視著那雙近在咫尺、水光浮動的美眸,喉結不覺滑動了下。

阿嫣擡手輕撫他的臉,柔聲道:“別急,這兩樣,你都能切身體驗。”

燭火閃了一閃。

女子褪下外衫,輕軟的衣服落在腳邊。

錦帳悄無聲息的放了下來,燭火掩映下,兩人的身影覆在一起,交纏難分。

而躺在地上的麗妃依舊昏沈沈睡去,一無所覺。

床上的動靜漸止。

一陣寂靜後,阿嫣掀開錦帳,將簾子系了起來,理了理自己纏亂的黑發。

床榻上的男子坐起身,自身後擁住她清瘦的肩膀,低笑一聲,又嘆氣:“……你還是第一個敢騎在朕身上的女人。”

阿嫣用手指梳著長發,淡淡道:“而你是我睡過的皇帝中,技術最差的一個。”回頭,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手,語重心長道:“作為坐擁三宮六院的帝王,你也太生澀了點,以後多練練。”

高懷秀沈默了一會,自嘲道:“我只是個牽線木偶,南宮夜捏在手裏的傀儡,自然比不得大權在握的皇帝。”

阿嫣又看了看他:“我答應過你,還你一座江山,便不會反悔,你不用來試探我。”

高懷秀靜了靜,問道:“你那麽恨他?”

阿嫣搖頭:“不恨,對他沒什麽感覺。”

高懷秀擰眉,觀察著對方:“那你為何要與他作對?”

阿嫣答道:“我要在江湖上興風作浪,壯大我教勢力,他認識我,想殺我,所以我只能先下手為強——要麽睡服他,要麽拔掉他這顆釘子。不巧他今晚不在王府,錯過了第一個選擇。”

高懷秀沈默。

阿嫣起身,繞過趴在地上睡覺、一不小心流下哈喇子的麗妃,走到梳妝臺邊,凝視鏡中映出的容顏——因方才歡愛過,那一張臉分外艷麗,帶著一點嫵媚的慵懶,煞是好看。

身後,高懷秀問:“聽說,那晚玉燕廳……之後,你失蹤了一段時間。”

阿嫣平淡道:“是,不小心睡錯了人,但現在已經步上正軌了,穩得住。”

高懷秀靜了一會,聲音低沈:“你究竟是什麽人?”

阿嫣從鏡子裏看著他,柔聲調笑:“想睡你的人、會救你的人——皇上,問那麽多作甚?改天,你就說我是你宮裏的宮女,隨便給我一個名分,讓我待上一段日子。你且放心,待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我便回王府,不會賴上你。”

高懷秀凝視著女子的背影。

阿嫣淡聲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道理,皇上還用我教嗎?”

高懷秀笑了聲,躺回床上,嗓音帶著些許沙啞:“同過床、共過枕的朋友?”

阿嫣回頭,對著他笑了笑:“床友。”

高懷秀好笑,搖了搖頭。

突然,阿嫣聽到了細碎的聲響,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有人倒懸在外面,無聲無息:“教主。”

阿嫣靠在一邊的墻上,無視床榻上男人驚異的臉色,問道:“何事?”

那黑衣人道:“我已奉教主之命,派人將副教主和聖子接回咱們的地方。”

阿嫣並不怎麽感興趣:“那就好。”

黑衣人遲疑片刻,又道:“副教主還好,聖子……”

阿嫣問:“他怎麽了?若他想走,你們便放他離開,不用留他。”

黑衣人嘆了口氣:“不,聖子總是追問您的下落,還問……您是不是已經回到攝政王府了。”

阿嫣不耐煩道:“叫他安分點——”瞥了外面隱入夜色的人一眼,吩咐道:“——看住他。傳我的話,他若給我搗亂,我要降他的職,罰他去幹他的老本行,外出化緣討飯。”

黑衣人:“……”

過了好一會,他重整思緒,又道:“教主,前天帶回來的那兩個讀書人,頗有幾分氣節,抵死不肯入教。”

阿嫣聽了,嗤笑一聲:“他們寫的文章如何?”

黑衣人回道:“屬下尋人鑒定過,此二人的才華,在帝都的迂腐書呆子中,堪稱獨領風騷。”

阿嫣看著他,露出一絲笑容,終於高興起來:“好的很。你保證他們不死就成,過幾天,我尋個日子回去一趟,親自收服他們。”

黑衣人恭敬道:“是,屬下在樓外樓恭候教主大駕。”

“去吧。”

等那黑衣人走了,阿嫣又關上窗,回到床邊,坐在淺淺笑著的男人身旁:“皇上,你一看就是個聰明人,我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

十天後,攝政王府。

南宮夜自外歸來,脫下黑色的披風,隨手一扔,身後的侍女忙接住,輕手輕腳地跟著他進到花廳中。

席寒已經在裏面等候,另外一邊,則坐著一名姿容絕色的少女。

南宮夜看見他,不等他跪下行禮,揮揮手:“如何?可有那邪教頭目的消息?”目光瞥見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他皺了皺眉,開口:“霜霜?本王不是派人送你回宮了麽?你怎麽在這?”

高霜霜看見他,站了起來,雙目含淚:“這幾日陰雨天,皇兄的腿定是……夜,宮裏的太醫只聽你的話,你叫他們幫皇兄治傷,他的腿疾一到這等天氣,便會疼的夜裏睡不安穩——”

南宮夜冷笑道:“那又與我何幹?”

高霜霜咬住下唇,過了一會,開口:“求你……”

南宮夜看著垂下兩行清淚的少女,面色冷淡,看了一會,他輕笑了聲,眼裏掠過幾許譏諷:“你覺得他可憐?你覺得我殺了你的父皇,便是大逆不道,十惡不赦?”

他大笑了幾聲,從少女身畔走過,坐到正前方的太師椅上,語氣陰涼:“高霜霜,你莫要忘記,是你們高家先對不起我!我留下高懷秀的命,已經是仁至義盡,當年……你父皇是怎麽對我們南宮家的?”

高霜霜臉色蒼白,默默無言。

南宮夜的眼底浮起濃重的戾氣,一字字清晰道:“他屠殺我滿門,殺了我爹,我娘,我尚在繈褓中的妹妹,還有我躺在病榻上的祖父……那之後,我過的是什麽日子,你可知道?每夜都會被夢中的火光驚醒,起來總是一身冷汗。”

高霜霜動了動嘴唇:“你已經報仇了……”

南宮夜冷聲道:“你父皇不曾對我南宮一門的老弱婦孺留情,我何須對他的子孫手軟?”他看著少女,目光冷了下來:“回宮去。”

高霜霜顫聲道:“夜——”

南宮夜不為所動,擡起一手:“來人,送公主回宮。”

高霜霜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席寒這才走上前:“王爺。”

南宮夜平覆了下語氣,淡淡道:“怎麽樣了?”

席寒答道:“月初,帝都又有兩名書生遭人劫持,想是那邪教所為,屬下派人追查……”

南宮夜轉過頭:“結果。”

席寒額頭上冒出冷汗,跪了下來:“屬下該死。追查的那幾個人又失蹤了。”

南宮夜瞳孔收縮,一掌拍在桌案上:“混賬!”

席寒又重覆了遍:“屬下該死。”

南宮夜閉上眼睛,靜默許久,忽然問:“這兩天,宮中可有什麽消息?”

席寒恭聲道:“屬下進宮那晚,皇帝在麗妃宮中留宿。”

南宮夜冷笑了下,淡然道:“很好。等麗妃懷上龍子,高懷秀也沒活著的必要了。”

席寒沈默了會,又道:“還有……皇帝封了一名宮女為才人,對那宮女寵愛有加。”

南宮夜問道:“那宮女的底細,你可知道?”

席寒答道:“十分陌生……王爺,這有點可疑。”

南宮夜端起侍女奉上的茶盞,面無表情道:“後天,待本王從城外歸來,你把那宮女帶過來。”他笑了笑,挑眉:“本王倒想看看,一向不近女色的高懷秀,究竟看上了個怎樣的女人。”

帝都郊外,樓外樓。

美顏盛世教大本營。

房間裏,書生甲把侍女送進來的食盒,狠狠扔到地上,瓜果和一個熱騰騰的包子滾落出來,侍女‘呀’了一聲,遠遠閃避開。

書生甲臉紅脖子粗,激動的叫喊道:“叫你主子出來見我!憑什麽把我關在這裏?士可殺不可辱,我寧可餓死,也不吃你們邪教的東西!”

書生乙從床上下來,神情慷慨激昂,站在同伴身邊,高高昂起頭顱,大聲道:“正是如此!我等是有風骨的人,豈可接受敵人之食?爾等宵小之輩,爾等……邪教,終有一天會被官府斬盡殺絕!我們雖倒下了,卻會有後來者替我等報仇雪恨!”

侍女嘆了口氣,勸他們:“公子,你們為何這般固執?我聽教友們說,從前的那些書生,他們剛開始也這麽說的,只是見了我們教主,他們就變成尾巴搖的比小狗都歡快的跟屁蟲了。”

書生甲冷笑道:“那是他們意志薄弱。”

書生乙用力點了點頭:“不錯,我們已有視死如歸的決心,便是來上十個教主,我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書生甲重重哼了一聲:“你們等著,攝政王不會放過你們的,他已經懸賞十萬兩,取你們教主的項上人頭,很快她的頭顱就要掛在城門口示眾了!”

侍女看著他們,目光帶上一絲憤慨:“攝政王殘忍暴虐,荒唐失德,天下人人皆知,你們不曉得嗎?”

兩名書生沈默了會,背過身,不再理人。

侍女冷哼:“不吃就不吃,餓死你們算了。”她剛走出門,看見靠在墻邊的女人,忽然舒展眉宇,笑了起來,急忙跑過去:“姐姐,你可算來了。”

阿嫣打量了她一眼,道:“你是本教的副教主,不必親自來送吃食。”

阿月低下頭:“可其它的大事,我、我一竅不通。”

阿嫣笑了笑,直起身,往屋裏走。

阿月急道:“姐姐,他們不識擡舉,咱們先餓他們三天,叫他們亂說話。”

阿嫣沒回頭:“不必,給我半柱香的時間。”

實際上,別說半柱香了,她進去沒一會,便又出來了,不曾停留,經過阿月身畔,走遠了。

阿月望著她的背影,遲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靠近關著兩名書生的房間,恰好看見他們從裏面出來,便止住腳步。

那兩人神情很鎮定,似乎沒什麽不對。

他們徑直走到她跟前,停了下來。

阿月瞪了他們一眼。

書生甲開口:“這位姐姐,請問會費在哪裏交?”

阿月:“……”

書生甲見她不答,又問道:“請問寫幾篇文章,才能晉升為教中小頭目啊?”

……

阿嫣沒想在大本營留宿,此番回來,處理完了重要的事情,便準備出發回宮。穿過前院,還沒出月門,忽見一道暗影閃出來,擋在前面。

幾名教眾經過,本想向教主行禮,然而一看院中對峙的兩人,感覺氣氛不對,十分識趣地悄悄溜走了。

於是,庭院中只剩暗夜鳥孤鳴。

月色涼如水。

阿嫣開口:“讓開。”

那人動也不動。

阿嫣便想繞開他走,與他擦肩而過時,袖子又是一緊。她皺眉:“你這般喜歡收集我的破袖子嗎——”

那人聲音很輕:“不喜歡。”

阿嫣站定,偏過頭看他。

蘭陵君攤開另一只手,手心是一片碎布,他的神色平靜,語氣卻壓得極低:“我不要你的袖子。”

阿嫣盯著他看了會,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忽然笑了笑:“留頭發了?”又笑了一聲,將袖子從他手中扯回,淡淡道:“——那以後不叫你禿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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