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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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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沈默籠罩了小小米線店的二樓,海雅對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一切都不清楚,自然不好插嘴,唯有低頭用筷子撥弄碗裏的濃湯。

不知過了多久,蘇煒的叔叔終於開口說話,與他方才唯唯諾諾的模樣不同,這次他聲音明顯要激動許多,甚至能聽出一絲怒氣:“是啊,你不缺錢!你的錢都是搶來的!走不正當的路弄來的!你要用這種不幹不凈的錢過下半輩子?!”

蘇煒面對他突然爆發的怒氣,依然平靜:“我沒有做過違法的事。”

“你還好意思這樣說?”他叔叔更激動了,“知道我和你嬸嬸還有你弟過的什麽日子嗎?在周圍鄰居面前都擡不起頭來!問起別人的孩子,不是留學就是找了好工作,問起你呢?別人都說你是個流氓!連累你弟也被人當做流氓!你和我說不違法,有什麽用?我倒寧可你當年就被關起來!我和你嬸嬸照顧你一輩子,好過你現在這樣!”

這話說得太重了,海雅都有些受不了,猶豫著要怎麽勸,蘇煒早已接口:“那二十萬難道很幹凈?它怎麽來的,你忘了?”

他叔叔氣得手發抖:“你爸那是活該!你現在走他的老路,我看遲早有天也被人撞死!”

蘇煒臉色終於有了劇烈變化,認識那麽久了,海雅甚至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這種表情,這讓他看上去顯得危險而猙獰,像是圍繞在周身厚厚的一層冰突然裂開,暴露出的不是泥土,而是可怕的巖漿。

“走。”

他丟了筷子飛快起身,海雅急忙跟上,眼看他一步跨三級臺階,風一樣走老遠,她拔腿想小跑追上去,蘇煒叔叔突然在後面叫她:“小姑娘,你等一下。”

海雅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他看上去很不好,臉色發青,雙手還在不停發抖,兩只眼睛卻越來越紅,最後勉強笑笑,說:“不好意思啊,小煒第一次帶女朋友來見我,卻弄成這樣,嚇到你了吧?”

海雅有點尷尬:“沒、沒什麽……”

他似乎還有話要說的樣子,她只好坐回去,偷偷朝窗外望一眼,蘇煒正站在不遠處一個路燈下抽煙,整個人又被煙霧包裹起來,看不清面目。

“你們認識了多久?對了,還沒問你是做什麽的?”他叔叔勉力維持鎮定,飛快把眼鏡戴回去,像是要遮掩什麽。

“我是學生,N大英語系的,和蘇煒認識半年了。”

蘇煒叔叔有點驚訝:“N大英語系很不錯啊!那、那你和小煒在一起,會不會……”

海雅知道他後面沒說出的話是什麽,撇去她覆雜的家庭背景不說,N大英語系畢業、高材生、未來前途無量——將來足以與她匹配的男士,至少要是門當戶對,才華橫溢,怎麽也不會跟混混在一起,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是這世上只有一個蘇煒,毒品一樣的、煙霧一樣的、冰與火交織的。

他讓她感到無比叛逆的那個自己,仿佛整個生命旅程不是一步一個腳印慢慢磨出來,乘著風、踏著浪,瘋狂地馳騁,忽上忽下穿梭,如火山爆發般的激情,生命中一切平穩和安寧在這樣的激情面前顯得那麽蒼白無力,在還給他手機的那個晚上,她就已經做出了選擇。義無反顧,至死不渝。

“你有空勸勸他,勸勸他……”蘇煒的叔叔聲音開始發抖,“小煒人真的不壞,從小心腸就好。你別放棄他,他一定能改的。”

近乎卑微的懇求,海雅心裏有些難受,一時又不知說什麽,他卻又一把摘了眼鏡,抽出面紙蓋住眼睛,低低地啜泣。

“……麻煩你替我給他道個歉。”他叔叔哽咽,“我剛才太激動,不該那麽說。他爸爸死得很冤……小煒跟你說過吧?他是個無業游民,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人又沒本事,只好想這些出格的點子來賺錢。”

蘇煒的父親似乎利用這種碰瓷的行為攢了不少錢,不過孩子大了,不能總讓他穿舊衣服,人總要個體面,還有大學要念,將來交女朋友、結婚,又是一大筆開支。當然,這種碰瓷騙錢的行為根本就是人渣,那時候,蘇煒叔叔一家簡直連話也不肯跟他們說,深覺丟人。

大概斷了有一兩年時間的聯系,突然有一天,警察找上門了,蘇煒的父親死於交通事故,由於那個路口沒有攝像頭,只能從證人嘴裏取得證詞。大概他碰瓷的行為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周圍目擊證人都提到這一點,他肯定是假裝被撞,沒想到真的撞死了。

“那個肇事司機,家裏是有點背景的,賠了二十萬,判了個緩期。因為小煒當時人不知在哪裏,怎麽也找不到,他嬸嬸就自作主張拿錢給我看頸椎病。差不多在我做完手術康覆的那段時間,警察又來找,這次是因為小煒……小煒他殺人,他守在肇事司機家門口,把人家給捅了。”

海雅只覺心驚肉跳,掌心裏全是汗,喃喃問:“……那人死了嗎?”

“沒死,只是重傷。”

蘇煒叔叔似乎平靜了一些,低聲說:“小煒那時候就變了,以前很愛笑,我在看守所見他的時候,他瘦得不成樣子,像狼一樣盯著每個接近自己的人看。他父親雖然是個流氓,但他們父子感情特別好,聽說他被撞的時候還沒死,在地上爬了很遠到處呼救,可是沒人理他。我知道小煒心裏難受,我們想幫他,但是好像又沒那個資格,趁他不知道偷偷拿那筆錢,對他來說一定是雪上加霜。他坐了兩年牢,出來後好幾年都沒跟我們聯系,前年我偶遇他一次,才要到了他的手機號。我知道他心裏還是有我們的,他願意把你帶來,我非常高興。小姑娘,這卡你拿去,一定要給他,他經歷特殊,沒辦法像普通人找個好工作,讓他拿錢做點生意什麽的也好,別再做混混,太危險,讓人不放心。”

海雅不知道自己怎麽出去的,一路飄下樓,蘇煒還在遠處抽煙,地上已經堆了許多煙頭。她慢慢走過去,盯著那些煙頭,過好久,才小聲說:“別抽那麽多煙,傷身。”

蘇煒臉上一片平靜,再也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將抽了一半的香煙丟在地上,握住她的手,轉身便走。

海雅陪他走了一段,又說:“那張卡,我沒要。”

他嗯了一聲。

“你叔叔哭了。”

“嗯。”

“他要我替他向你道歉,不該說那麽過分的話。”

“好。”

海雅猶豫了一下:“蘇煒,你在想什麽?”

他停下腳步,招手攔了的士,有些粗暴地把她推上車:“跟我回去。”

海雅一時沒察覺,腦袋咚一聲撞在玻璃上,剛哎喲一聲,他立即抱住她腦袋:“別動,就這樣。”

他身上的煙味很濃,混雜著淡淡的汗味和洗衣粉的味道,海雅一動不動依偎在他懷裏,他的味道總是輕而易舉令她暈眩,像是喝醉的人,為此放棄全世界也毫不猶豫。

蘇煒的家因為海雅每天來打理,空了半個月還是一塵不染,窗明幾凈。窩在沙發上睡覺的胖子一見到蘇煒,立即親熱地撲上來,委屈地喵喵亂叫。蘇煒抱住這團又肥又重的毛球,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說:“去洗澡吧,12點後就沒熱水了。”

海雅有點尷尬,還有點害羞,更多的是緊張,他們雖然確定了戀愛關系,可她幾乎很少來他家住,僅有的一次也就是那很瘋狂的一夜,之後就像沖上高峰後的平緩期,交往又變得溫和斯文,雖然有擁抱親吻,但真正的下一步卻再也沒發生過。

洗澡這兩個字好像總有點暧昧的感覺,特別是一男一女之間的對話裏出現。她覺得現在想這些挺傻的,還有很多事要跟他說,要讓他分享給自己,可蘇煒坐在沙發上,慢悠悠地摩挲胖子,並不是想要說話的模樣,海雅只好去浴室把自己洗個幹凈。

浴室衣架上掛著幹凈的T恤和沙灘褲,本來是給他準備的,不過她沒睡衣可換,只能借來穿,衣服又寬又大,沙灘褲松垮垮地耷拉在胯骨上,像是隨時會掉下來。海雅走一步摸兩下,出了浴室,蘇煒還坐在沙發上摸貓,她正準備說話,他突然起身,迎面直直朝她走過來。

海雅下意識地退了兩步,心跳驟然加快,眼睜睜看著他靠近,然後與她擦肩而過——浴室的門被關上,原來他只是進去洗澡。

她為自己亂激動的壞習慣感到悲哀,四處看看,無事可做,時間也不早了,她明天還要考試,必須早點睡。不過,如果她上了床,會不會讓人覺得自己在暗示什麽?她有點糾結,在沙發上坐立不安,只盼蘇煒快點從浴室裏出來。

但今天不知怎麽回事,他進去半個多小時了,水聲還是嘩嘩流個不停。海雅在沙發上越窩越困,屋裏空調冷風吹得人遍體舒暢,胖子又暖洋洋地窩在懷裏,她不知不覺就歪著沙發睡著了。

不記得自己睡了多久,慢慢地,海雅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喘不過氣,像是被一座山壓著,被一條蟒蛇緊緊捆著,無法掙紮。她迷蒙地睜開眼,發覺自己被人抱上了床,蘇煒壓在她身上,緊緊抱著她,他赤_裸的皮膚發燙,略帶潮意,泛著沐浴液的清香。

“蘇煒……”她朦朦朧朧柔柔軟軟喚了他一聲,擡手抱住他脖子,“你在想什麽?”

“……想你。”他低下頭,細細親吻她的脖子,可是手上的力度卻激烈而兇暴,揭開T恤摩挲她的身體,像是隨時會失去那樣用力投入。

她像一朵尚需園丁溫柔悉心照料的花,還不能承受暴風雨的來襲,整個過程他的雙臂緊緊抱著她揉著她,比上次瘋狂太多,她覺得自己快碎了,疼而且不適應,顫抖著哀求他很多次,一點用也沒有。

實在按捺不住,海雅突然張嘴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下,蘇煒猛然停下動作,劇烈喘息,撐在她上方靜靜看著她。

“你又在想什麽?”他喘息著,聲音沙啞地問。

海雅把臉埋在枕頭裏,讓柔軟的面料吸去剛才因為疼痛而被迫流出來的眼淚。她聲音悶悶的:“……我想明天要考試,得早點起。”

蘇煒頓了一下,突然笑了,雙手抄過她腋下,把她抱起來。

“今晚陪著我,明天會叫你早起。”

他在她肩膀上,學她的動作,輕輕咬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的長評,你們是我的動力。抱歉我精神不濟,不能一一回覆了,在這裏給大家回覆一下,評論我都看了,身為作者,最大的樂趣就在這裏。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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