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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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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肘和膝蓋都破皮了,特別是左腿膝蓋,小半個巴掌大的脫皮,周圍還有大片擦傷。從海雅記事開始,她就沒受過什麽皮肉疼,爸媽總是教導她“要有女孩子的樣”,她從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追逐嬉鬧,漸漸發展到除了體育課,她永遠姿態端莊。

她想起很久以前,大概是小學的時候,因為同桌同學過生日,邀請了全班同學去,她也好想去,可是爸媽怕她被“壞孩子”帶壞,堅決不允許。她因為羨慕那些可以任性的孩子,所以不顧爸媽的反對,偷偷摸摸參加了同桌的生日。

後來晚上回家,沒有人給她進門,不管在她門口怎麽拍怎麽哭,也沒有人理她。

她一個人惶恐地坐在家門前,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不知道要去哪裏。到了晚上10點多,奶奶才來開門,慈祥地提點她:“知道錯了?雅雅不能任性,不然下次真不要你了。”

她曾想爸爸是不是會急得到處打電話找自己,媽媽是不是會流著眼淚替她開門,抱在懷裏罵一頓,再疼一下——可除了心不在焉的責備,她什麽也沒得到。

她也曾想蘇煒會斥責她,甚至怒罵她,然後再緊緊抱著她,說不會離開她,可他什麽也沒說,只是轉身走了。

她總是對別人給自己的愛心存期待,可現實裏從沒有一件事會如此順遂人意,從來沒有。

放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叮叮當當響了起來,海雅像是從夢中被驚醒,急忙抓在手裏,翻開一看,卻發現來電人是媽媽。

海雅盯著媽媽兩個字看了很久,突然按鍵接通,低聲說:“媽媽。”

媽媽卻在發脾氣,聲音急切:“雅雅!書林說你最近不見人影,還時常跟不三不四的男人混在一處,是不是真的?!”

她慢慢撫摸著沙發的把手,出乎意料的冷靜:“你們相信他?”

大約是她太過鎮定,媽媽反倒松了一口氣:“沒有就好,書林那孩子時常大驚小怪的……你們是不是又鬧別扭了?他在電話裏氣咻咻的。”

海雅笑了笑:“嗯,吵架了。”

媽媽頓了一下,有點疑惑:“雅雅?你怎麽了?”

“沒有,我很好。”

媽媽還在猶豫:“你……你別真和書林鬧脾氣,多讓著他一點,你向來比他懂事的。”

海雅聲音很淡:“你們把我當什麽?所有事都讓我忍。”

“雅雅!”媽媽急了,“你是不是真和什麽亂七八糟的人來往了?怎麽這樣說話?你忘了臨走的時候奶奶怎麽交代的?你……”

“媽,”她溫柔地打斷,“別再逼我,我累了。”

“雅雅……”

沒有等她再說完,海雅掐了電話,選擇關機。她的身體因為這種興奮,甚至無法再握住手機,聽憑它摔在地上滾到沙發下面。

這一切原來一點都不難,她笑起來,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原來真的一點都不難,你背過身去,它就什麽都不存在了。這裏沒有乖孩子,也沒有隱忍懦弱的祝海雅,她好自由,自由得快瘋了。

那煙一般不可捉摸的男人,那毒藥般甜美夢幻的世界,她再也不需要了,一切沒有開始,也不必結束,她早就應該這樣。

楊小瑩回來得很早,她一向是個聰明姑娘,細心地裝作沒看見海雅手肘和膝蓋上的紗布,只說:“經理說給你打了好幾次電話,但你一直關機,下周二咖啡館要搞什麽活動,他問咱們能不能加班。”

海雅點點頭:“能啊,我去。”

楊小瑩一楞:“周二啊,你不做家教?”

海雅淡淡一笑:“沒家教了,我被解雇了。”

楊小瑩愕然,張嘴想問,可是海雅臉上的表情她沒見過,那種溫柔又疏離的笑容,像是把人推開很遠,又像是哀求每個人不要來過問。她只好點點頭,進屋去了。

沒兩天譚書林就找來,電話打不通,聯絡她家人也說沒消息,他從來沒受過這種待遇,本來氣得想撒手不管,可他又不甘願,那口惡氣要是不出來,他寢食難安。

他在海雅住的小區門口等了兩個小時,從來沒人讓他等過這麽長時間,他越等越煩躁,把手指頭捏得嘎嘣嘎嘣響,幹脆見到她第一眼先狠狠揍一頓好了,殺殺她近來的傲氣。

可是等了整整兩個半小時後,再見到她,那拳頭怎麽也打不出去。

他覺著自己真沒見過這樣的祝海雅,走路輕的像一股煙,好像一下子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一路走,一路和她朋友說笑,臉上帶著一種冷酷又溫柔的笑容,完全是個陌生人。

譚書林楞了一會兒,突然張口叫她:“祝海雅!”

她沒有吃驚,也沒像以前見著他就露出小動物一般防備警惕的神情,她就那麽站在原地,好像看他,又好像沒看,仿佛在說:有事過來說,不過來我就走了。

他肚子裏那團燒了N天N夜的火,撲一下滅了,試著朝她走過去幾步,可又覺著反而更遠,陡然出現的落差令他不知所措。他下意識地摸手機,好像那裏面存著的海雅父母的電話會是這種情況的唯一救星,可他自己都覺得沒意思,為了和一個女孩子鬥氣,一而再再而三用別人的父母來要挾,他再任性也覺得這事很惡心。

她眼神裏那種冷淡的溫柔,像是要把他推開,又像是拽著他不放手。

譚書林幹站了半天,一個字都沒蹦出來,索性轉身走了。

楊小瑩很奇怪:“是你鄰居吧?怎麽叫了一聲又走掉?”

海雅微笑:“誰知道呢?他一向瘋瘋癲癲。”

**

周二咖啡館店慶,經理絞盡腦汁搞了許多活動,客人比平時要多兩三倍,偏偏許多客人都喜歡讓海雅來招待自己,她忙得簡直腳不沾地,連口水都喝不上,好容易找了個空擋休息一下,身後又有人叫她:“妹子!那邊的妹子?”

這種輕浮的客人也不少,海雅早已見怪不怪,淡定地轉身,就見靠窗的一個沙發四人座上坐了三個男人,其中一個正沖她招手,看著非常眼熟。

海雅走過去,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猶豫著不知怎麽稱呼,那人卻笑起來:“真是你啊!剛還不敢確定呢!妹子在這裏打工?”

她點點頭,腦中靈光一動,終於想起他的稱呼,客氣地招呼:“明哥。”

這人是上次蘇煒帶她去的那家酒吧的一個服務生,叫小明,他還陪著自己說了很長時間的話。

“我說怎麽今天叫小蘇出來,他推說有事,原來是要接你下班。”小明特自來熟,還問,“你幾點下班?”

“今天店慶,可能要到10點後。”

海雅還沒說完,前面又有客人叫她,她歉意地一笑,轉身走了。

有人問小明:“她是蘇煒的女朋友?騙人吧?這種大美女!”

小明伸出手,痞子樣露出來了:“賭一把?”

海雅一直忙到咖啡館快關門才有空喝口水,再也沒註意小明他們走沒走,今天營業額比平時多了幾倍,經理笑得樂開花,體貼地囑咐店裏每個年輕女孩:“今天比較晚啊,你們走夜路小心一點,註意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遇到危險記得打110。”

“切,烏鴉嘴!”楊小瑩笑著翻他個白眼,挽著海雅的胳膊,“今天好累,我們打車吧?”

海雅忙了一晚上,連洗手間都沒去一趟,因見同事都往外走,她趕緊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店裏都空了,就剩經理和楊小瑩在門口等著。

“不好意思啊,我遲了。”她急忙跑過去。

經理鎖好門,春風滿面地走了,楊小瑩搖頭:“看他樂的,他賺的錢都是靠壓榨我們,今天忙那麽晚,還不給加班費。”

楊小瑩對錢這個東西特別敏感,一旦遇到加班又不給加班費的,她就特不滿,能絮叨一晚上。海雅正想換個話題,忽聽公路上傳來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這熟悉的聲音令她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幾乎是立即僵在原地。

重型摩托車像一匹龐大的野獸,眨眼就跑到眼前,安安靜靜地停下,車上的人短袖外套敞開,露出裏面熟悉的黑色T恤,不用卸下頭盔,她都知道這人是誰。

海雅想邁開腳步,像平常一樣自然地走開,可是她的腳好像被釘在地上,動也動不了。車上的人似乎也猶豫了一下,慢慢卸下頭盔,露出熟悉的鼻梁與長睫毛。

“……有看到小明嗎?”蘇煒將頭盔掛在把手上,低聲問。

海雅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無理的怨恨,那一瞬間,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開始恨這個人了。他擅自闖入,又擅自離開,再次見面還可以風輕雲淡地像什麽也沒發生。說什麽已經不再需要他,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再也動不了,像個悲哀的傻瓜。

她強迫自己一般,猛然把頭垂下去,搖了搖:“剛才在店裏,現在不知道。”

楊小瑩輕輕拉她袖子,低聲說:“海雅,我先走了,你們好好聊。”

她一向是個乖覺的人,絕對不會做電燈泡,海雅漠然目送她上了一輛出租車,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支撐這樣的局面。

她好像又被逼迫到了極致,兩只手瑟瑟發抖,心裏卻出乎意料地冷靜下來,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對他輕輕說:“那我們走一會兒吧。”

蘇煒沒說話,跨下摩托,拔了鑰匙陪她一起在街邊走。

“對了,我還沒有和你道歉。”海雅靜靜望著路燈,低聲說,“對不起,一直沒跟你說實話,不是我故意瞞著,不過有些事真的很難啟齒。我的父母其實是養父母,公司生意仰仗譚書林家才能維持,所以,我跟譚書林其實可以算是有婚約的……但我們兩個都不願意就是了。”

蘇煒沈默片刻,突然開口:“你知道我想聽的是什麽。”

她胸口漸漸泛起一股尖銳的疼痛,眼眶裏一陣熱辣,忽然停下腳步,想了很久很久,說:“一直以來,我把你當……把你當……”

當做毒品?當做避風港?她不願正視這個問題,他的逼迫像是逼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服,她心裏有一種委屈,還有止不住的恨意。她想離開,她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他了,可以隨時冷酷地丟棄。可她又想緊緊抱住他,祈求他永遠別放手,不要再把她一個人丟在黑暗裏。

海雅又開始發抖,喉嚨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再也說不下去。

蘇煒點了一根煙,聲音很淡:“下次想好了再說?”

海雅猛然擡頭,直直盯著他看,冷笑:“把你當一個臨時的安樂所,怎麽樣?”

他沒說話,只是慢慢吞吐煙霧。

海雅繼續冷笑:“我從來沒喜歡過你,就是玩你呢!你做了半年的白癡,恨我吧?要不要叫你手下來給我動黑社會私刑?”

他突然低聲笑了,擡手撣撣煙灰,開口:

“好,那你來玩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臨時有事,本來說晚上更,結果改了N遍也沒改好,所以就拖到今天了,不好意思吖。有同學問我是不是還有另一個馬甲新文神馬的,那個是沒有的哈~我除了蜜糖要寫,還在改繁體出版的一些稿子,順便還有幾個短篇要寫,不知道4月前能不能搞定啊~~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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