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兵抓到了竹娘，竹娘卻仿佛什麽事也不知道突然被這麽押解來過一般，滿臉都是委屈巴巴的表情，上來便滿臉恐慌的往天帝身邊躲，好像受了多大的驚嚇一樣，此刻在北辰的調息之下，天帝已經悠悠轉醒，看著竹娘在他身邊哭的梨花帶雨，很是不解。

“你怎麽跑出來了？”

天帝聲音有些沙啞，看著眼前的景象有些恍惚，好像依稀記得剛剛都發生了什麽，又仿佛不記得了，只覺得還是有些頭暈神力不聚。北辰見天帝轉醒，便起身離開，及其不願靠近那個依偎在天帝身邊的竹娘。

“天帝，奴家本在殿內為陛下煎藥，沒想到這一群人就沖了進來，奴家很是害怕！”

竹娘梨花帶雨的哭訴，青玄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拎起竹娘的衣襟將她扔在一邊讓她不得再靠近天帝，天帝自然是不願看到竹娘受人欺辱，可剛剛清除心中怨氣，天帝體力不支動彈不得，只能在元武將軍的攙扶下起身，根本無力保護竹娘。

“你這魑魅不要再做出這可憐姿態，當初就是你欺騙我給你盜取了玄靈珠，我當時救子心切中了你的詭計，以為玄靈珠可以救活我的孩子才被你利用，後來你又哄騙朔芒，讓他孤身犯險去了若水，更誘騙他拿著玄靈珠去喚醒血骨，最終玄靈珠和血骨合二為一成了那萬惡之靈，險些造成毀天滅地的災難，就憑你這個狠毒的心腸，你又何苦裝這可憐的模樣呢？”

青玄一段話是讓眾人嚇了一跳，不禁打量起這個竹娘，竹娘這些年來深居簡出一直在天帝內殿侍奉，很多仙官甚至不曾見過她，只知道她是天帝人間歷劫時的救命恩人，最後被天帝度化成了天宮的仙婢，可卻根本無人知道這竹娘竟是魑魅幻化而出。

“葉夫人，你如此含血噴人讓奴家如何是好，奴家就是一個小小的婢子，哪裏有那麽大的能耐，雖然我是魑魅，可自從被天帝度化便一心向善，從未傷害過任何人，葉夫人千萬不要因為葉尊魂歸混沌就誣賴於奴家。”

“什麽度化，真是一派胡言！”

“就是，就是，魑魅是囤積深山萬年後積攢的怨氣所生，如何能夠度化？這……這不是胡鬧嘛！”

“天帝糊塗呀！”

“天帝是太心善才被這魑魅迷惑了心神，你看剛剛天帝就是受了她的掣肘才會迷失了神志的！”

……

竹娘一番感言發自肺腑，可不等青玄回答，仙官中間先開始了議論，竹娘顯然對自己魑魅的身份還不夠了解，以為所有人都和天帝一般好哄騙，這周遭的議論聲已經給了竹娘答案，知道她是魑魅之後，沒有人會相信她，更沒有人會再保護她，她回過頭看著天帝，天帝眼中有著不信，有著痛苦，可最終他眼中慢慢變為悔恨，正好說明他是相信了青玄的話。

“青玄以鳳族身份發誓，剛剛所言若有半句虛言，必遭旭日烈火反噬！”

青玄逼近竹娘，她眼中除了恨便只有恨，對竹娘的更是對自己的，她恨自己因為對孩子的執念害了葉尊，如果當初不去聽信竹娘的話，不去盜取玄靈珠，那便不會有赤水之戰，葉尊便不需要獻祭元神，這一切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的執念太深。

“你可以拿鳳族的身份發誓，那我也可以拿我的生命發誓，我沒有害過人，我沒有！”

竹娘有些歇斯底裏的喊道，天帝抓起竹娘的手，一把將她摔在地上，眼神中哪還有剛剛的憐惜，那是恨不得殺了她的眼神。

“遠古戰亂時期，鳳族祖先為協助眾神平定叛亂，和炎帝求得旭日烈火，並起誓自己的子孫後代一旦有違自己立下的誓言，必然被旭日烈火反噬，你的誓言如何能與青玄的誓言相提並論？”

天帝說話間滿是悔意，對著青玄深深鞠躬，他真的沒想到自己養在身邊這麽多年的竹娘居然是這樣心狠手辣，一時間百感交集，竟然連一句抱歉都說不出口。

聽了天帝一番話，竹娘突然狂笑不止，原本嬌弱的模樣完全不在，而是變成了原本的她自己，眼底充滿了狠辣決絕，周身都是怨氣纏繞，竹娘雖然在笑，眼底卻絲毫沒有笑意，眼角甚至留下血色淚痕。她望著天帝，又看了看玄月。

“我說過魑魅是山間怨氣積年而生，而他玄月是靈池的靈氣，我們都是氣，為何命運卻如此不同，幾十萬年了，你們膜拜他為神尊，高山仰止，而一聽說我是魑魅，便滿眼鄙夷，說什麽天道好輪回，這根本就是不公。”

竹娘突然發力使得她周身怨氣大作，玄月本來在一邊靜靜的站著，卻突然因為竹娘的怨氣險些站不穩腳，荀兒急忙跑過去扶住了玄月，自打玄月來到天宮，荀兒便再也沒有註意過其他事情，偌大的天宮裏唯有玄月才是荀兒真正在意的。

“師……師父！”

荀兒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甚至扶著玄月的手都在瑟瑟發抖，她害怕玄月會甩開她，可玄月並沒有，他甚至真的偎依在荀兒身上，荀兒看不懂，她覺得玄月看著她的眼神是那麽覆雜，好像帶著不忍，帶著憐惜，甚至還有深深的不舍，玄月一向是個情緒內斂的人，可此刻這種濃烈的情緒讓荀兒覺得非常陌生。

“原來玄靈珠在你身上！堂堂神尊居然也貪戀這玄靈珠的威力，真是貽笑大方！”

竹娘突然對著玄月說道，玄月卻並不理會竹娘的話，伸手整理了一下荀兒有些亂了的頭發，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

“玄靈珠本不該是你的東西。”

北辰攔在玄月身前對著竹娘說道，竹娘卻不理會，繼續召喚玄靈珠，此刻玄靈珠才玄月體內，他在用自己的精血消磨掉邪物，曾經那麽多人都沒有找到損毀玄靈珠的方法，卻被玄月偶然發現，可這一發現卻終究要他配上性命。

“不是我的？確實不是我一個人的，是我魑魅一族的，那是凝結了我祖先數代精血幻化出來的珠子，我拿回來也理所應當。”

隨著竹娘的呼喚，玄月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到後來甚至站都站不穩，荀兒嚇壞了，回頭甩出無霜，瞬間砍斷了竹娘正在發功的手臂，竹娘痛的滿地打滾。

“師父，你好些了嗎？我們回蓬萊境，我們回靈池，走！”

荀兒幾乎要哭了，她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明明心心念念的玄月離自己這麽近，可荀兒卻覺得他們離的那麽遠，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樣。玄月卻沒有跟著荀兒走，因為荀兒阻斷了竹娘的召喚術，玄月稍稍緩過神，席地坐下稍作調息，好一會才拍拍荀兒手說道，

“荀兒，有太多話，師父可能來不及對你說，但你要相信，也許有一天師父會回來跟你說，所以你要好好活著，守著蓬萊境，知道嗎？”

“荀兒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不想理，師父，我們回蓬萊境，回去以後再也不出來了，我們還像以前一樣，荀兒還做那個長不大的孩子，我們回去好嗎？好嗎？”

玄月看著快哭出來的荀兒，並沒有回答她，只是淡淡的對著荀兒笑了笑，然後艱難的起身，玄月甚至在荀兒的攙扶下都腳步虛浮根本站不穩，北辰趕忙過來扶著玄月，就連子賦也滿臉擔憂的看著玄月，這種情形讓荀兒更加擔憂，仿佛玄月真的就會這樣離開，所以她緊緊的拉著攥著玄月的手臂，好像只有這樣玄月才不會悄然而逝。

“玄靈珠確為魑魅一族精血所化，此物初成曾屠屍十萬裏，幻化血色怨氣存於山林經久不散，師尊查明此事，斬魑魅無數，魑魅降，立血誓，命其族決不可再觸碰此物，有違誓言天誅地滅。”

玄月娓娓道來，一向寡言的神尊一下說了這麽一大段話，很是讓人驚訝，都不自覺地聽入了神，唯有竹娘因被砍斷了手臂，在扭動掙紮中竟又生出另一條新的手臂，雖然整條手臂都被黑霧彌漫，但那真是一條新的手臂。

“後師尊將此物封印於一處隱秘之所，後被九尾靈狐祖先覓得，賜名玄靈珠。”

子賦聽到這裏點了點頭，這玄靈珠後來被上交到天宮也是眾人皆知的事情，這時候竹娘終於從斷臂的痛苦中緩過神來，怒視著玄月說到，

“你也知道這珠子本就是我祖先花了無數心血煉化而出，卻被子虛搶了去，那個女尊和你們這些人都是一樣的偽善，不過是為了提升自己的修為，卻總是拿出一整套冠冕堂皇的理由，讓自己變成正義的使者，其實不過都是一些表裏不一的陰險小人。”

“放肆！”

聽到有人說子虛的壞話，北辰哪裏還忍得了，一掌劈過去就讓竹娘口吐鮮血，竹娘卻笑得更加狂妄，口中滿是鮮血的繼續說道，

“你們可真是厲害，一副正義的模樣，你們殘殺妖魔就是正義，妖魔反殺就是該死，不管怎樣都只為你們自己著想，你們說你們自己可不可笑？”

玄月聽到這裏，緩緩嘆了一口氣，說道，

“眾生平等萬物皆有靈，當日我傷你是因為我看到你心中的怨氣，如果你一心向善，我絕不會發現你的魑魅之身，是你的怨氣出賣了你自己。”

“那又如何？魑魅是怨氣所生，如何能夠完全擺脫怨氣，你們總說怨氣的百般不是，那我就毀了它，如果六界都不覆存在了，那我魑魅一族就是天地間唯一的存在，那這六界自然是我想如何便如何！”

“癡心妄想！你……”

天帝話還沒說完，就被竹娘的一番話氣的咳嗽起來，玄月也不等天帝再說什麽，對著天帝冷冷的說道，

“這魑魅是天帝的劫數，自然由你來完結，玄靈珠我會銷毀，只要沒有玄靈珠，這魑魅屠再多百姓也無法煉化出強悍的怨靈，六界便會如你所願太平安穩。”

荀兒聽了玄月的話害怕的全身都在顫抖，好像明白了什麽，眼淚劈裏啪啦的往下掉，玄月回過頭，替荀兒擦了擦眼淚，難得柔聲的勸慰道，

“你我皆是出自水墨靈池，與靈池一脈相承，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守護好靈池，知道嗎？”

“荀兒不想理什麽靈池，什麽六界，荀兒一心只想要師父，難道師父就真的不懂嗎？”

看著荀兒的模樣，玄月覺得自己很卑鄙，竟然就這樣將荀兒獨留在這個世界上，曾經那段荀兒並未出現的歲月裏是如何度過的的玄月很清楚，清冷的連自己都覺得可怕，他全部的人生中只剩下荀兒是那麽真切的存在了，可……

玄月也想告訴荀兒，他想陪著荀兒生生世世，曾經總是以為來日方長，可到頭來竟然一切都是那麽短暫，他也想告訴荀兒，他不是自己想要魂歸混沌，只是發現玄靈珠在荀兒體內時，他必須救荀兒，他也想告訴荀兒從荀兒體內取出玄靈珠時，他親吻過她，那並不是單純的想要取出玄靈珠的吻，而是他真心的想要親吻她。

可這些話在生死面前好像都不重要了，因為無論說什麽玄月都沒有辦法陪伴著荀兒終老了，他的小女孩，終究要孤獨的一個人留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了。

“事與願違。”

玄月留下這四個字，在荀兒額頭上輕輕一點，荀兒便昏睡了過去，這大概是玄月唯一能為荀兒做的，至少荀兒沒有看到他消散的身影，至少還有北辰可以陪著荀兒，至少他沒有放棄，也許有一天玄月傾盡全力真的能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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