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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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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音響起的同一時刻, 胸腔處原本愈合已久的兩道傷口竟是在那一刻急劇地刺痛起來,仿若有什麽在其間不斷地翻湧著,想要極力刺穿她的皮肉。

並非是箭傷, 而是她初入幻境之時,桑梓身上帶有的那兩道致命的傷口。

桃夭猝然一怔,卻不等她繼續細想下去,意識卻是在驟然間跌入了黑暗, 她的身子踉蹌了一下, 再沒了任何的知覺。

再度醒來時已經清晨, 桃夭動了動眼皮,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桑梓廂房內熟悉的一切旋即映入了眼簾。

看來昨天昏迷後,她不知怎的竟是又回到了宰相府。

傷口處仍是帶著灼熱的刺痛感,桃夭竭力想用手撐起身子, 卻不小心扯到了傷口, 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終於放棄了坐起來,直直地躺下了。

卻是在她剛剛躺平的那一秒,她聽到房內一角,有什麽“蹬蹬”的聲音, 像是腳步聲,那道聲音來得很快,極速的向她逼近著, 她幾乎能感知到其中的急躁與不耐。

腳步聲停在她的床榻前,與此同時, 屬於少年冷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哦,這是醒了?”

她能很清楚的聽出少年話音裏掩藏的煩悶, 即便他很好的壓制了那種情緒,於是她偏過頭,盯向少年的方向,有些心虛似的沒有作聲,只是點了點頭。

“你這一回,又是昏迷了整整三日,明日可就是你與莫白銘的婚期了。”少年俯視著她,話音裏有些陰陽怪氣。

他那一日沒有跟上她,也無從得知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竟然讓她又一次陷入了昏迷,但好在這一次並無什麽大礙,只是桑梓軀體上原來的舊傷有些牽扯到了而已。

但他仍是覺得無比的煩躁,不知是因為她受了傷,還是因為即將要到來的婚期,這幻境中的樁樁件件,都讓他心生不悅。

且那種極端的不滿,隨著她與莫白銘婚期的逼近而變得尤為明顯。

他知道破開這場幻境關鍵的一環就是與莫白銘成親,她正在一步一步走向真相,只有等到她與莫白銘的成親結束之時,她就會徹底接觸到幻境中一切掩藏之下的東西。那道扭曲的鏡面。

縱然他明白她一直都有應付此類事情的能力,也知道她對莫白銘從來就沒有私情,只是利用,更何況,鏡面之下,那所謂的莫白銘只不過是一介虛無的幻影。

是他將她牽引到了如今的地步,他本該毫無波瀾地看著她與莫白銘成親,可他卻忍不住感到不滿。

那種情緒令他厭煩,卻不得不在日覆一日的忍耐中與之共處。

仿若有陰寒的灌木叢生長在他的心間那般,他能感受出其間不住有毒蛇緩緩游動著,如同蛛絲一般密密麻麻地盤桓在那片灌木中,露出沾染著劇毒的獠牙,試圖將那種令他不滿的情緒盡數腐蝕,可帶來的卻是愈加深重的不滿。

而他能清楚地感知出,那些盤桓在他心中的毒蛇,名為嫉妒。

嫉妒?在某一刻,他驟然有些不解。

他為何會感到嫉妒?

“啊?又過了三日嗎?”桃夭訥訥地開口道,話語中有幾分不可置信。

沒想到時間居然過得如此之快,明日竟就是她與莫白銘的婚期了。

她不由得怔了一怔,眸中有幾分失神。

對於和莫白銘成親,她還是感到抵觸的,即便現在的身體並不是自己的,但她很清楚擺在自己的面前的只剩下這條路。

那晚莫白銘眸中類乎桑梓的愧疚感,以及她身上驟然發作的致命舊傷,一切的一切都在腦海中不住糾纏著,分明彼此獨立,又仿若在無形之中被牽扯在一起,昭示著什麽,讓她猝然聯想到了桑梓那句“你不該救我的。”

救她?什麽意思?在桑梓的記憶中,莫白銘分明沒有救過桑梓,她為何會這樣說?

可桃夭沒有時間細細探查了,唯有明日成親之時,再探探有沒有什麽可疑之處。

想到這些天發生的一切,她垂下了眸子,腦海中思緒翻湧,心中一直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

她一直都覺得這一切來得輕易,即便是在勾黎的牽引之下,她在這幻境中所經歷的所有,都順利得反常,尤其是她最初以為會最難的那一部分。

初入幻境之時,她一直以為,讓一直對桑梓避而不見的莫白銘愛上桑梓,才是桑梓的執念,這也將會是她最難達成的,畢竟情愛這種事,向來都是強求不來的,又有誰能讓一個本就不喜歡自己的人突然愛上自己呢。

可在這一部分上,她卻好像並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她只不過是將勾黎的那一句話拆分開來,一步一步地實行,並且很快便掌控了莫白銘的情感。讓莫白銘愛上桑梓並不難。或是說,她在他這裏一直都能夠感受到愛意,或隱晦或張揚,他一直都愛她。

但她總覺得不對勁,好像一切本不該是這樣的,像是平靜的湖面下的某處,蜿蜒著沸騰的水霧,那些水霧與湖水分離開,扭曲成虛假的模樣。

而假象的中央,站著桑梓。

少女的話語陡然將勾黎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竭力斂去心中煩念,想要裝作不在意似的開口問道:“是。三日了。明天的成親你打算如何做?”

他的語氣中仍是帶著一點煩躁,只不過,其間似乎夾雜了一絲難以覺察的期望。

“成親啊……”少女回過神來,拖長了話音,話音有些無可奈何,卻同樣帶著不在意,“還能怎麽辦,只能是我替桑梓去成親,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有些不明白少年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明明又不能幫她。

勾黎側過臉看著一旁茶幾上跳躍的燭火,在窗外晨光的照耀下,燭火的光線幾乎微弱地難以分辨,而後,他輕輕嗤了一聲,心中竟莫名有些失望。

他以為……她會說點什麽。

他以為她也如同他那般在意她與莫白銘的成親,但她好像並不在乎,甚至絲毫都沒有表露出自己不願意的意向。

即便他一直都不想幫她,但只要她會開口,縱使不是向他求助,只要她開口抱怨一句,他便會立刻將這幻境徹底破開。

但她沒有,她根本不在乎。

見少年的態度頗為冷淡,桃夭有幾分不解,還是開口問詢道:“你怎麽啦?”

“沒事。”話音簡短而冷漠,他甚至不願意再多說一個字。

“真的沒事?”桃夭學著他昔日的表現也與他反覆確認著,而後,她突然想起了那日莫白銘約她出去之時,少年自午飯後便不見了蹤影,她還是感到有些好奇,於是又在後面補了一句:“你那天午膳後,到底去哪了?我一直都沒找到你。”

“沒事。”少年只說,閉口不談那日的事。

其實那天他哪也沒去,只是隱匿了身形,待在她的廂房內,看著她在院落中找來找去。

因為他實在不想再看見她與莫白銘熱絡的出去,並且談論起他們的婚期。

眼不見為凈,那時他是這樣想的。

“好吧。”桃夭看出了少年不想回答,便也不再追問,她偏過頭,看著外頭熹微的晨光,忽然感到有幾分困意襲來,便將自己埋進了被子裏,悶悶道:“我再睡一會,你出去的時候小心一些不要被府上的人發現你在我的廂房內。”

畢竟莫白銘的婚期將至,還是不要再出些什麽亂子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了比較容易造成誤解。

“哦。”少年冷冷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又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動靜還不小。桃夭暗自腹誹,有些無奈,他好像就一點都不在意她的顧慮。

一日的時間很快便過去,第二日一早她便被仆從們早早地喚了起來,端坐在梳妝臺前梳妝打扮,滿頭的青絲被端莊地綰成了髻,盤在腦後,上方插了不少的珠翠,金箔杈下華貴的流蘇微微蕩漾著,喜娘將她團妝勾眉,令桑梓原本就艷麗的容顏襯得愈發貌美。

身上的衣服亦是換做了鮮亮的紅色曼衣,上方的刺繡尤為精致,只是婚服的穿著過程卻是及其的繁瑣,讓桃夭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從頭到腳都收拾完畢後,桃夭才有了片刻的休息,此時已經接近黃昏,出嫁的吉時很快便要到了。

“吉時已到!”隨著外頭的一聲吆喝,桃夭在仆從們的簇擁之下出了門,門外站著的赫然是桑梓的父母。

鄭秀和用方帕拭著淚,掩面低泣著,似是對女兒的出嫁尤為不舍,一旁的桑蕪岑雖然仍是如同往常一般板著臉,可那眸中,看著卻是微微泛紅,許也是悄悄地落過淚。

桃夭楞了楞,心下不禁有些動容。

雖然她並不是桑梓,卻仍是會被這種父母與子女間的天然的情感與羈絆所感動,讓她忍不住也想到了自己的阿爹阿娘。

若是阿爹阿娘仍是在這世上,將來的某一日她成了親,他們也會如此吧。

但她的眼瞳又在頃刻間黯淡下去,眼尾有幾分泛紅。

可惜那只能成為幻想。巫冢當年無故覆滅後已然變得無盡荒蕪,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而後,她便被長老們帶上了蒼梧山上,再也沒有了回去的機會,甚至都沒能替自己的雙親祭掃。

再後來,她聽聞,在她入了蒼梧山後不久,那已然覆滅的巫冢,也不出意外地墮為了魔域,被魔族所占據著。

她再也不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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