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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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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海。

一行人來到池羽與謝其琛所租用暫居的農舍前。

一名三十歲上下的女子率先敲響了農舍的大門。

女子穿著深縹色銀紋修士制服, 容貌明艷,卻因為不茍言笑而顯得頗有壓迫感——不是鐘吾家主又能是誰?

然而敲了門後,眾人等了好一會兒, 也沒人前來開門。

鐘吾家主身邊,一名身著銀朱色修士制服的中年矮胖男子出了聲,他遲疑著道:“難道這農舍實際並沒人住?”

——這男子顯然就是樗裏家主了。

鐘吾家主聞言,看向身後畏畏縮縮站著的雙胞胎弟弟:“你們兩個不是說聖女在聆海避暑, 就住在這裏嗎?”

鐘吾錦平小聲道:“約莫一月前, 我和錦凡離開聆海時, 聖女大人確實暫住於此,可未必她現在還住在這裏……”

“鐘吾小少爺似乎一直不讚同家主會議最後的決定, 可別是誆騙了我們吧?”一個略顯陰柔的男聲響起,他身著翩翩白袍、手執折扇,正是澹臺家主。

鐘吾錦平瞪澹臺氏一眼, 忿忿道:“我們才不會騙人!”

鐘吾錦凡也陰陽怪氣地說道:“再說了, 不讚同你們的決定就會被你們關起來, 我們兄弟哪裏敢啊!”

先前樗裏琬琰知道家主會議上決定了什麽事,率先表示了不讚同,結果就被樗裏家主關了訓誡堂。

鐘吾兄弟想為表妹說句話,結果就被用大義堵了嘴。

澹臺家主搖了搖手中的折扇, 幽幽道:“兩位小少爺或許憐惜聖女,但你們該明白——事關修真界存亡,這是必要且正確的犧牲。”

鐘吾錦凡見澹臺氏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覺得有些不適,回懟:“是啊, 你們的大義我不懂,可是強迫別人去死絕不可能是什麽正確的事!”

“幼稚!”鐘吾家主提高聲音, 訓斥兩個弟弟,“你們兩個給我回府邸去思過,今後這件事便不必管了。來人,帶他們走!”

幾個鐘吾修士應聲出列,半強行地把兩位少爺帶走了。

鐘吾兄弟被帶走後,一行人再次將註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農舍。

澹臺家主提議:“既然沒人來開門,不如我們直接闖進去好了——興許那聖女提前得了消息,不敢來開門呢?”

鐘吾家主沈默了一會兒,皺眉道:“這個決定雖是不得已,但澹臺家主你擺出如此理所應當的態度,是不是也有些過分了?”

澹臺家主笑:“鐘吾家主是感到愧疚?我們是做家主的人,為了實現目標,狠心是必要的。都決定要犧牲她了還惺惺作態,這也不過是偽善罷了。”

鐘吾、澹臺兩姓家主眼看有些針鋒相對,樗裏家主適時發言打圓場:

“好了,我們三家可不能先自己吵起來,先前會議上已經說定了的事不可能再變。但鐘吾家主說的也有理,我們不必行動如此粗魯,面對聖女還是應當保持禮數——來人,去找此屋舍屋主,請屋主來開門。”

三姓家主齊聚聆海農舍,自然不可能是來郊游。

這件事得從半月前的世家會議說起。

鐘吾兄弟發覺靈脈有異後就立刻稟告了鐘吾家主,鐘吾家主隨即將此事告知另兩世家。

三世家各自帶人勘察靈脈情況,並決定為此舉行一次世家會議。

鐘吾家主前往襄城、澹臺家主前往郝洲城、樗裏家主前往桐城。

三家勘察靈脈後,得出了同一個極壞的結論:由於半年前邪修胡念之自殺毀脈,陰離咒已經完全滲透進整條靈脈,如今靈脈正在持續地衰弱中。

原本得出靈脈正在衰亡的結論後,理應通知靈脈聖女,四方共商解決方案。

然而這時澹臺家主提起了一個古舊的傳說,並建議三家暫時不要通知聖女,先行召開世家會議。

傳說是這樣說的:

被靈脈選中成為靈脈聖女之人,骨骼血肉純凈至極,天然擁有近乎神跡的、凈化一切的能力。

傳聞千年前,大陸曾因搶奪靈氣資源爆發戰爭,戰爭導致屍骸遍地。大量惡臭的血與膿水流進靈脈,致使靈脈被汙染,出現了衰亡之兆。

當時的靈脈聖女悲憫蒼生,主動舉行活祭祭典。她焚香沐衣,領眾修士向靈脈叩首千次,最終於祭典上,墜入靈脈以身殉脈。

“任何東西的誕生,都是以其他事物的死亡為基礎的。”澹臺氏在世家會議上,對另外兩位家主這樣宣稱:

“沒有死亡,就沒有再生。死亡和再生就如硬幣的兩面,是不可分離的——要使修真界能繼續繁衍下去,就必須同時有人死亡!”[註]

許久的寂靜後,樗裏家主率先同意:“‘請’聖女殉脈,這或許是唯一的出路了。”

鐘吾家主則在思考了一日夜後,也沈默著點了頭。

於是世家會議後,三姓家主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他們將前去請求聖女為大局著想。

澹臺家主對這個會議結果感到滿意:“聖女大人想來必然會為大局著想。”

若她不願為大局著想,他們就讓她為大局著想。

農舍前,農舍主人終於被請過來了。

他頭一次見到這麽多修士,哆哆嗦嗦開了門:“幾位大人,先前是有一對男女住在這兒,可從幾日前開始,這裏就不見他們人影了。”

澹臺氏收了折扇,率先走了進去:“我們會自己看,不用你一個凡人告訴我們這兒有沒有人。”

一行人先後進了農舍。農舍並不大,攏共三間屋子,很快他們就找遍了,果然如房主所說,屋內並沒有人。

樗裏家主憂心:“看來聖女已經離開了此處,只是現下我們該去哪裏尋她呢?”

澹臺氏沈默地掃視了一圈農舍,最後視線落到了跟隨在隊伍最後的兒子身上——澹臺玦正定定看向農舍中一棵茂盛的小樹。

自從得知世家會議決定了何事後,澹臺玦一直都很沈默。

澹臺氏對兒子從來是異常關註的,自然知道兒子對聖女池羽頗為青睞,兩人似乎也算得上朋友。

無功而返,一行人離開農舍。

澹臺玦落在隊伍最後,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玦兒,方才在農舍,你可是有什麽發現?”

澹臺玦一驚,擡起頭,這才發現父親不知何時從隊伍前端落了下來,走在了他身邊。

澹臺玦袖中的手握成了拳,搖了搖頭,平靜道:“未曾有什麽發現。”

澹臺氏打量他一眼,對這個自己生出來的孩子,他可是了解得很。澹臺氏笑道:“玦兒可記得曾與父親說起過的、你最喜愛的詩篇?”

澹臺玦困惑:“父親是說哪一篇?”

“就是你曾與聖女一起探討過的那篇《狐貍與神》。”

澹臺玦一楞。

“你當時說,聖女這樣評價神的行為——這位神祇是快樂的。”澹臺氏笑瞇瞇,“神性無我,神不在意自身,為旁人犧牲,神感到快樂。”

澹臺玦想反駁:“可是……”

澹臺氏打斷他:“玦兒不是歷來最為崇尚聖賢境界,最欣賞無私之愛嗎?”

澹臺玦怔住了。

“玦兒不是認為,聖女大人是最接近你之理想的人嗎?”澹臺氏幽幽道,“那麽你為何不願去找她呢?”

“我……”

澹臺氏道:“玦兒是有私心啊。”

聖女池羽與那個惡魔少年沆瀣一氣,想來已然知曉他過去所做過的事,這是個大隱患。

他因血誓無法直接對那兩人下手,可既然上天降下“靈脈被汙”這樣好的一個機會,他自然要好好推動一番了。

澹臺氏慈愛微笑,看著陷入茫然的澹臺玦,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收斂你的私心,看看蒼生吧。”

池羽這幾日過得頗為懶散。

那晚謝其琛深夜突然歸來後,說奔波了許久,有些累了,想要暫且在原地休息幾日。

於是兩人便一直待在農舍修整。

雖然謝其琛回來那夜整個人精神和情緒有些不對勁,不過第二日起來時,他倒是與平常沒什麽兩樣了。

有時候池羽看著謝其琛平靜的樣子,都會懷疑那夜她究竟是不是在做夢。

謝其琛那樣偏執地逼著她保證不會拋棄他、會永遠陪伴他,就仿佛是知道了即將發生什麽大事一樣。

可池羽後來詢問了幾次、試圖問出謝其琛不安的原因,謝其琛都只說她想多了。

傍晚,池羽與謝其琛一起吃著晚飯。

“廚房的米缸見底了吧?明早我去鎮上買一些米好了。”池羽說道。

謝其琛一頓,回答:“農舍離鎮上有些距離,還是我去吧。”

池羽遲疑:“不過兩裏路而已,你這幾日每日都出門折菜打獵,頗為辛苦,買米還是我去吧。”

“不辛苦。”謝其琛淡道,“姐姐只需要待在農舍休息就行了。”

池羽頓了頓,終於說道:“可這幾日我一直待在農舍裏,也有些悶了。”

每次她想出門走走,走不了幾步,謝其琛都會不知從哪冒出來,將她領回屋舍。

謝其琛靜了幾秒,點頭:“這樣啊,姐姐悶了想出去走走……那晚飯後我陪你一起出門吧,這附近草木繁盛,蛇蟲鼠蟻頗多,你一人我不放心。”

若池羽一人出門,誤破這小世界的關竅、從這裏闖出去了可怎麽是好?

他需得時刻跟著才行。

池羽沒看見謝其琛眼中一閃而過的暗色,不疑有他地點了點頭:“也好。”

謝其琛暗暗松了口氣,正要繼續吃飯,池羽卻又說道:“我們也在這裏停留了許久了,差不多該走了吧?”

謝其琛夾菜的筷子一滯:“姐姐是想回靈山嗎?”

池羽搖了搖頭:“去下一處需探查的大宅。”

謝其琛沒有說話。

如今外頭靈脈衰竭的消息已經傳遍,不止修真界,連不少凡人都將這當成茶餘飯後閑聊的話題一般。

只要出去,池羽遲早會知道靈脈衰竭的事,屆時就攔不住她與世家碰面了。

以她的個性,甚至很可能同意世家想要她做的事。

不,他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謝其琛擡眸,突然道:“可是我還想在這兒待一段時間……這片海很漂亮,現在就走的話,下一次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了。”

池羽一楞,似乎是沒想到謝其琛也會如此喜歡海景。好一會兒,她笑道:“難得你明確表現了自己的喜好,這很好,那我們就再留一段時間吧。”

謝其琛笑:“嗯,謝謝姐姐。”

謝其琛想,即使池羽從前就知道他擅長說謊騙人,但至今也極少懷疑他。

對於這樣善良信任的個性,他從前偶有不滿,覺得她易吃虧,可這會兒卻頗感謝她這樣的個性。

只是……

謝其琛垂眸,要將她長時間留在此地還是困難了些,得想想其他的辦法。

不能讓其他人找到池羽,也不能讓池羽知道外面出了什麽事。

謝其琛正思索著,一聲極為輕微的、陶瓷碎裂的聲音響起。

池羽似乎也註意到了那聲響,她擡起頭,皺眉道:“我怎麽聽到了一聲怪響?”

謝其琛不動聲色地放下筷子:“你在這兒待著,我去看看——興許是林中的猛獸闖了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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