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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眼裏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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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岳其實在滁州這邊並沒有什麽事要處理了,只是自那一回探望了易長安之後,心裏就突地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害怕!他怕易長安會說出他根本不想聽到的話!

前些日子心裏有多想念,這些日子就有多煎熬,第一回對一個女人動了心,卻也頭一回生出了懦夫般的逃避的念頭,陳岳一時心裏如塞了一團亂麻,他卻根本不想剪,也不想理。

只是這種鴕鳥般的心態並沒能維持太久——易長安的長隨墨竹送來了一份請帖:易長安請他到家裏赴宴,共度重陽節。

重陽節在外人眼裏只是重陽節而已,但是陳岳知道,那天是易長安的生辰……陳岳的心緊了緊,面上卻帶著微笑應了:“回去跟易大人回稟,後天我一定會到。”

該來的,總會來……又或者,其實並不會來,一切只是他多想呢?

易家的重陽宴設在中午,席間還應節地擺放了幾盆正在吐艷的菊花。宴席雖然是何雲娘一手操辦的,因為有男客,她卻並不能在入席,席面上只坐了易長安、陳岳和莫離三個人。

易長安還在養傷,陳岳心中忐忑,莫離也不是個好酒的,他這些天都撲在藥房裏鼓搗著給易長安做些能防身的藥粉,哪裏有心思喝酒;因此席上自然沒有推杯換盞,說吃飯,還真就是吃飯。

只是席間陳岳覷著易長安神色平靜,對自己有些說不出的客氣,心裏已經慢慢提了起來;等到一時飯畢,易長安說出那句話時,陳岳只覺得心中有如鉛墜。

“請鈺山兄移步書房,我還有些事要跟鈺山兄聊聊。”

陳岳微微苦笑了笑,默不出聲地跟著易長安起身去了書房。

莫離落在最後,總覺得這兩人今天有些奇怪,可是到底怪在哪裏,卻怎麽也說不上來,狐疑地看了一眼兩個的背影,索性回自己的院子又去鼓搗藥了。

易長安一進了書房院子,就摒退了所有下人,將院門直接關牢了;看了眼面色覆雜莫名的陳岳,從懷裏掏出了一只錦囊,遞到了陳岳面前:

“鈺山兄的救命之恩,我不知道該如何報答,這裏有兩樣東西,我想著應該是鈺山兄需要的,就權且拿這個——”

陳岳定定盯著易長安,並不去接她手中的錦囊:“長安,你想跟我說什麽?!”

那雙鳳眸漆黑如永遠看不見底的深淵,似乎平靜異常,又似乎翻滾著無形的兇氣,易長安微微垂下眼:“我——我覺得我們在一起並不合適,鈺山兄——”

他不喜歡她這樣叫他“鈺山兄”,他更喜歡她帶著那極細微的嬌嗔喚他“陳岳”!

心裏所有的亂麻像是突然被全部扯斷,疼痛,卻一根根甚是分明,陳岳的面容平靜之極,低沈的聲音中卻隱約有幾分喑啞:“那你覺得你跟誰合適?是不是莫離?”

他能站到如今的位置,說是從無數屍骨中站起來也不為過,對敵人如果不陰狠毒辣,今天的他就是別人腳下的一堆屍骨;而莫離不同。

莫離從小在神醫谷長大,有師門師兄弟的關懷,成日裏根本沒想過什麽爾虞我詐,只想著鉆研醫書藥典;如果不是神醫谷出了意外,莫離對人心的觀感只怕到現在還只是一張白紙。

跟莫離相比,他像是見不得太陽的黑暗兇獸,莫離卻像是喜歡沐浴在陽光下的花草,又怎麽會不引易長安喜歡?

沒想到陳岳竟然會誤會是莫離……易長安擡起眼,認真地看向陳岳:“不是。”

其實有這個借口會讓兩人之間的分手更讓人容易接受些,但是易長安並不想把無關的人扯進來:“莫離只是一個比我小好幾歲的朋友而已。”

陳岳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卻依舊不去接易長安手中的那只錦囊。

那種詭異的沈默再度出現在兩人之間,讓人心裏揪著難受,卻又只能各自默默隱忍。

易長安暗嘆了一聲,打破了這種讓人感覺窒息的沈默:“這裏面的東西,是感謝你上回救了我的,以後若是有案件需要我從旁協助,我也必不會推辭——”

不等易長安說完,陳岳卻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只是除了男女之間的交往,是嗎?”

是,只是除了男女間的交往,陳岳對她這柄利刃不可謂不好,可是再好的利刃,也只是他手中的刀,她不想在他的手中失了心!

見易長安默不出聲地輕點了下頭,陳岳閉了閉眼,一把接過了易長安手中的那只錦囊,轉身就走:“既然如此,就如你所願!”

易長安怔了怔,急忙抓起放在桌角的一只木匣追上幾步:“鈺山兄,還有你今天送來的這份禮物,我不能——”

陳岳的身形驟然頓住,卻是連頭也不肯回:“我陳岳送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來過,你要是不要,就扔了吧!”說完就拔腳急走,眨眼間已經不見了蹤影。

易長安盯著那兩扇兀自在晃蕩的院門,咬了咬嘴唇,轉身慢慢踱回書房,輕輕打開了那只木匣。

木匣裏是陳岳送她的生辰禮物,精致花箋上的筆跡峻拔飛揚:祝阿九芳辰永駐,歲歲長安。

是九月初九生的人都會有個“阿九”的小名吧?易長安苦笑了笑,將那件禮物再次取了出來。

秋日午後的陽光,照在易長安手中的那件工藝精良、連胸部細節都給她考慮好的金絲軟甲上,反射出耀眼的炫光;大概是這反光太強烈,易長安覺得眼睛有些酸痛,讓她不得不緊緊閉上。

她喜歡陳岳,從小到大,不管是那個時空還是現在這個時空,陳岳是第一個讓她真正動心的男人,讓她起了心思,想著跟他一起生活、一起生兒育女、一起含飴弄孫的男人。

可是,到底她的自尊還是不甘啊!他若不是大丈夫,他若只是個真小人,她愛了也就愛了,可是他為什麽非要繃上那一層虛偽的面皮呢?

好像有誰說過,愛情的欺騙就像是眼裏的沙,哪怕極細極小,那種硌痛卻會一直傳進心裏;原來真的是這樣……

一滴眼淚突然掉落下來,砸在那件金絲軟甲上,慢慢地、慢慢地滲了進去,再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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