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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阿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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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顯然是聽到了熟悉的名字,目光閃了閃:“雲娘?姑姑,女的,你不是。”

雖然口齒並不太清晰,易長安卻聽懂了這孩子的意思:他是說,她不是雲娘姑姑,因為她不是女的。

何志武和王琴的兒子何堂白天她已經見過了,那這個家裏,叫雲娘為姑姑的,而且還明顯很熟悉雲娘名字的小男孩,應該就是——

易長安有些驚詫地低喚了出來:“你是元兒?”

何元不是應該六歲了嗎,怎麽會長得這麽瘦小,偏偏又跟只猴子一樣極善攀爬?

聽到易長安喚出了他的名字,何元眨了眨眼,露出了歡喜的笑容,握著編成網套的繩子給易長安看:“元兒,乖乖的,不要,這個。”

“姑父要是解開這個網套,元兒答應姑父不要亂跑好不好?姑父請元兒吃糖。”易長安轉身將自己的荷包拿了出來,倒出了裏面的粽子糖。

何元的眼睛亮了起來:“不跑!”又對著易長安張開嘴,然後伸出了兩根手指,“不爛,兩粒!”

易長安這才明白,大概是因為何元這時正在換牙,所以何太太之前並不許他多吃糖,或許還嚇唬說多吃糖就爛掉牙齒的;所以何元剛才張嘴是讓易長安看他的牙齒並沒有爛,還要求能吃兩粒糖。

“好,兩粒。”易長安點了點頭,指了指何元那雙小手,“不過你的手太臟,要乖乖讓姑父幫你洗手。”

何元開心地笑了起來:“洗白白。”

松開了網套,讓墨竹打來了溫水,將何元抱在懷裏,易長安輕柔地用澡豆在他手上搓出了很多小泡泡,足足洗了四盆水,才大致洗幹凈;連小臉也重新揩凈了。

不過指甲縫裏一時還是洗不掉,得找那種小小的軟毛刷來刷才行;易長安只得悻悻作罷了。

何元聞著自己洗得香噴噴的手,顯然也很是高興,等易長安往他嘴裏塞了一粒糖後,就更加高興了:“姑父,阿姆,洗白白,一樣好!”

阿姆是楊縣的方言,叫的就是祖母;易長安驀然一陣心酸。

瞧著何元坐在她懷裏很習慣的模樣,或許以前何太太就是這樣抱著何元,幫他洗手,餵他吃糖糕,給他講故事……

何元再不是正常孩子,他也是何家大郎的血脈,何太太不過才過世幾天,何元的手就弄得這麽臟也沒人洗了嗎?

就算下人輕忽,那大嫂田月桂呢?王琴不是說田月桂守著何元的嗎,何志武不是說這位大嫂為了元兒這一條根兒,立志青春守寡再不嫁的嗎?

難道田月桂並沒有別人以為的那麽重視何元?

想到白天在後園子裏看到田月桂的情形,當時她急匆匆地說“是元兒又調皮了,我正要去把他捉回來”……

當時易長安並不知道何元是這樣的,只以為那是一個母親對熊孩子的惱火,可這會兒一琢磨,易長安就有些心驚,難不成田月桂這幾天竟是一直囚禁著何元?!

其實撇開何元不是正常孩子這一點,這孩子還是很乖的,想來何太太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血,何雲娘應該對他也是極好,不然何元也不會還記得何雲娘。

可是先是何雲娘嫁了,現在何太太又過世了,今後這個家裏會怎麽對待何元呢?養孩子,哪怕是養一個殘疾孩子,並不是給飯吃、給衣穿就能養好的,殘疾孩子更需要親情……

易長安不自覺地輕輕拍了拍何元的背,很想問一句田月桂對他好不好,又忍住了,只是輕柔地問道:“元兒白天也來姑父這房間了吧?晚上又跑過來了,為什麽呀?”

“阿姆,丟花花……元兒乖,幫阿姆找。”何元的眼睛立即睜大了些,一臉求表揚的神情。

“花花?”

見易長安一時沒理解自己的意思,何元有些著急,伸手就要去拔她頭上簪的一支青玉簪子:“花花!”

易長安立即明白了,何元說的“花花”,應該就是何太太頭上的首飾。

“姑父懂了,原來這個就是花花。”

易長安扶了扶自己頭上的青玉簪,何元果然滿意地收回手:“花花,美!”

易長安卻沈思起來:東次院原來是何有富理事的院子,而何太太又是並不理外面的事,一心只關心著何元這個長孫,就是連掌家的事早一並交給王琴了的。

按說尋常就是有什麽事要找何有富,不是應該派人把何有富請到她的院子裏去嗎,怎麽會到這東次院來?而且還把自己的首飾給落在這房間裏?

“阿姆是什麽時候丟的花花?元兒幫阿姆都找到了嗎?”易長安聲音有些輕飄,擡頭看了墨竹一眼,給了他一個眼色。

何元哪裏會明白她的小動作,自己掰著小手指一個一個地數了起來:“一、二、三、四!四天,花花丟了。”又有些神情沮喪起來,“一個,還有一個。”

四天前……正是何太太意外從假山上失足跌死的時候……

易長安從墨竹手中拿過了他遞來的那支白玉佛手釵,放到何元眼前:“元兒是找到了這個,但是還有一個沒有找到是嗎?”

何元飛快地搶過那支白玉佛手釵,有些警惕地看了易長安一眼:“阿姆的,還阿姆,姑父,不給!”

易長安神色更柔和了一些:“白天是元兒去了靈堂嗎?你知道阿姆在那裏?”

何元緊緊攥著那支釵子點頭:“阿姆生氣,丟花花,睡了,元兒乖,找花花,給阿姆,阿姆醒了,誇元兒!”

難怪這支釵子會那樣插在棺材縫裏!何元一心還想著把何太太掉的首飾都找回來,等何太太醒了,會將往常一樣誇獎他……

只是何元卻無法想明白,何太太永遠不會醒了!

易長安沈默了片刻,才低聲問了出來:“四天前,阿姆是不是到這裏來找阿爺?她和阿爺吵架了,生氣了,還動手打架了是嗎?元兒跟姑父說說,那天阿姆到底怎麽了?”

何元低了頭,又抿緊了嘴不肯說話了,墨竹和修竹兩個臉色微變,垂手站在一邊連大氣也不敢喘出;房間裏突然就落入一種壓抑的靜謐中。

一支蠟燭的燭心突然“啪”地爆了一聲,炸了一個燭花,何元受驚似地縮了一下。

易長安已經下意識地輕輕拍著他的背,正打算不再追問,而是先把他哄著好好睡一覺的時候,何元卻突然扁著嘴開了口:“阿爺兇,阿娘兇,阿姆生氣……”

小兒稚嫩的童音本該如純潔動聽的天綸,易長安卻渾身僵硬發涼,等再回神,何元已經倚在她的懷裏沈沈睡去,臉上還帶著不解和恐懼的淚痕。

將何元輕輕放到自己床上蓋好被子,易長安擡眸看向窗外深沈無盡的黑,極輕極慢地開了口:“把書桌移開,好好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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