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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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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顯幽深的河水中那一抹晃動著的金色光亮是如此顯眼, 它不同於月亮黯淡的光輝,像是從河水的底部的河床亮起。

它們晃動著,流淌著, 似乎由成千上萬細小發光的蟲組成, 從遠處的河流中橫穿而過, 向著更遙遠的地方奔流。

無慘可以感覺到, 從這條河流出現起, 空氣中的味道似乎都變了,變得更加活潑, 生命的氣息更加濃郁。

他一只手撫在肚子上, 一邊向著河岸走了幾步。

無數的飛鳥從不遠處的樹林中驚起, 飛過無慘的頭頂,向著他身後更遠的地方飛去。

而腹中那股輕微躁動也突然變得明顯起來, 無慘甚至能夠感覺到, “它”撞到了自己的手掌, 甚至頂到了自己的胃,讓他徒然產生了淡淡的惡心感。

這段時間身體持續不斷的異狀, 還有手下陌生的觸覺……

地面微微的顫動著,無慘似有所覺的回頭看向停在道路邊的牛車, 被雇傭來的車夫正面色焦急的沖他大聲喊著什麽,然後頭也不回的跳下了車, 向著遠處跑去。

無慘似乎仍沈浸在腹部的觸感中沒有回過神來, 也沒有看清表情誇張的車夫在喊什麽。

……

“賣藥郎!”

白攔住了幾步就快要走出上百米的賣藥郎,“藥的代價……”

“你應該知道自己是為什麽支付了代價。”

被白攔住的賣藥郎也不惱, 紋著艷麗花紋的臉上表情依舊一片淡然。

“為什麽要讓無慘失去聽力?!”

“還不明白嗎?”

賣藥郎握著的一只拳頭松開,周圍的一切聲音似乎都被屏蔽,只餘他手中一只造型奇特的粉白色天秤帶著清脆的鈴鐺聲落在地上。

獨自立在地上的天秤帶著讓白不安的聲音, 緩緩傾斜向了其中一邊。

“你身上所沾染的那些東西……”

“那些東西?”

“快回去吧。”

賣藥郎並沒有解釋究竟是什麽,但是白的心裏卻已經有了答案。

他身上沾染的,鬼殺隊意志想要滅殺的,無慘身上所支付的……

“我已經沒有再做過去那樣的事情了。”白喃喃道。

“過去的,正在發生的,將來會發生的,可以改變的,不可以改變的。”

賣藥郎彎腰撿起了地上那只歪斜的天平,足夠白的看得很清楚。

“要來不及了……”他說道。

白的神情有些激動,瞳孔中密布著看起來有些可怖的血絲,他打斷了賣藥郎不明所以的話,“我想知道,光酒在哪裏。”

“你離遠一些,光酒就出現了。”

賣藥郎擡手指著遙遠的河對岸,水下的光輝亮得刺痛人眼。

與此同時,白也察覺到了地面的劇烈顫動,他瞳孔驟縮,看著遠處的地面龜裂,河沿坍塌,櫻花樹傾倒,無慘跌落到水中。

“無慘——”

白再也顧不得什麽賣藥郎,什麽規則,仿佛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底,他發瘋般地向著無慘跑去,跳入因為震蕩變得渾濁起來的河水中。

地震了,不可抗拒的天災。

「求則得之,舍則失之。」

白忽然想起在初詣時抽到的簽。

是無慘抽到的,也是屬於「無慘」的簽文,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似乎都指向了同一個結局。

白放手了,他剛才松開了無慘的手。

上一次是無慘放開了他的手,這一次是他放開了無慘的手。

春日的河水並不算太冷,只是也不算溫暖。

混沌的河水模糊了無慘的視線,岸邊的距離似乎無限的遙遠,怎麽也摸不到水面。

昏暗的河水裏也是一樣的寂靜無聲,一閃即逝的光脈像海市蜃樓一般消失不見,河水的寒冷浸透四肢百骸,無法呼吸的憋悶讓他變得頭暈目眩,無力掙紮。

就連腹中也隱隱傳來仿佛被冰刃撕裂般的絞痛。

渾濁的水中無數零落的花瓣隨著水流的湧動起起伏伏,無慘張開嘴巴,卻只能徒勞的吐出幾個氣泡。

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用盡最後的力氣伸出手向著那張熟悉的面孔抓去,水中漸漸彌漫開淡淡的血色。

白抱著無慘,立刻回到了無限之國。

“無慘,無慘……”

白按壓著無慘的胸口,試圖讓他吐出那些誤吞的河水,只是空氣中的血腥味卻越來越重,無慘雪白的裏衣沾染了鮮艷的紅色。

“好痛……”

無慘覺得周圍變得燥熱起來,眼皮沈重的無法睜開,腹內刀削般的疼痛卻是一陣接著一陣的不停歇,仿佛要把他的生命力也全部抽空。

他無力去阻止,也動彈不得,只是無意識的不停痛哼痙攣著。

像是沒有間歇的刑罰,那愈演愈烈的疼痛混著無慘臉上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汗水的水滴滾滾而下。

白嘴唇顫抖著,看著被褥上那一片令人炫目的紅色,緊緊抓著無慘的手。

他想要抱抱無慘,卻怕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都會讓無慘更加痛苦。

臟腑仿佛都被攪碎的感覺也清晰的反饋在白的身上,他不知道是因為這份疼痛在顫抖,還是因為無慘同樣在經歷這樣的疼痛在顫抖。

他明明可以□□,可以一直留在無慘身邊保護著他,為什麽那時就沒有想到,為什麽賣藥郎都說了快回去,他依然沒有回去。

現在,現在要怎麽做……

白的身軀徒然裂開,分化成了幾個一模一樣的他,離開無限之國,去找蟲師,找藥師。

失沢依然不在,藥師在,直接帶到無限之國。

三個藥師面色茫然的出現在無限之國,還來不及說什麽,森白的骨刺就已經抵上了他們的脖子,“治好他。”

本來還想法牢騷,又或者是想問明情況的藥師頓時戰戰兢兢的不敢亂說話,小心翼翼的圍著無慘做診斷。

“病人的樣子,很像流產啊。”

其中一個男藥師猶猶豫豫的做出判斷。

“我看也像……”

“身體非常虛弱。”

“需要什麽東西,我去找。”

白的聲音沙啞至極,同樣也帶著令人膽戰心驚的殺意。

“出血太多了,先……先幫他把死胎排出來。”

三個藥師中年齡最大的顫巍巍的開口。

“取熱水和毛巾過來。”

“我準備藥劑。”

無慘感覺身上連一絲力氣也用不出來了,他緊咬著牙關,只感覺幾只手用力的在自己的肚子上碾來碾去,仿佛要將自己碾碎。

柔軟的舌頭強硬的頂開泛著血腥味的唇,灌下溫熱苦澀到讓他惡心的東西。

不要,不要,不要……

無慘也不知道自己在和什麽抗爭著,他想再伸手去摸摸肚子,卻連一根指頭也動彈不了,唯有泛酸泛苦的胃液湧動著,讓他把剛剛強制送下去的藥劑全都嘔出來,嘔的天昏地暗,嘔到嘴裏全是腥鹹的味道。

明明一切都在好起來,明明看到了那條發光的河流,為什麽卻碰不到,為什麽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身體中脫離,斷開,為什麽世界都變成了黑色。

為什麽聽到有人在哭。

不要哭了……沒關系,沒關系的。

世界好像游離的很遠,但卻又總是黑漆漆的。

無慘斷斷續續的醒著,卻又像是再遭受某種無休止的刑罰。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的河水上漂浮著無數的溫暖漂亮的水燈,兩個手中拿著面具的人站在水邊,輕輕的推走了手中的水燈,讓它也一起照亮了黑夜。

被白拉到無限之國的藥師來了一次又一次,然而根本沒有人能夠解決這樣棘手的病例。

白重新回到那片河岸邊,也沒有再遇到賣藥郎。

無慘的發熱持續了三天,期間不管白給他餵什麽,他都全部吐了出來,一點東西也無法吃下去。

他的面色蒼白如紙,唇色微微泛青,身體依舊在偶爾抽搐痙攣,仿佛疼痛的記憶依然刻印在身體上,無法消除。

白從未有一刻感覺到時間是這樣的難捱,等待是如此的漫長。

每一天看著昏睡中的無慘,白都好像聽見了自己靈魂在慢慢碎裂的聲音。

無慘胸膛的起伏日漸微弱,卻沒有一個藥師能夠讓他好轉起來。

白日覆一日地給無慘浸藥浴,不停叫著無慘的名字,企圖讓無慘聽著他的聲音,從那片黑暗裏走出來。

或許是這個辦法真的有用,無慘終於在昏睡的第五天醒了過來。

只是那雙紫色的眸子已經蒙上了些許陰翳,其中沒有半分活氣。

與其說是蘇醒,不如說是回光返照。

“白……”

“我在這裏。”

“他已經走了,是嗎。”

無慘聲音輕的仿佛一吹就要飄走,說出口的話卻讓白的心臟又顫了顫。

“他”指的就是那個已經成型的孩子,無慘已經知道了。

“是。”白沒有欺騙無慘。

無慘眼中的光似乎又黯淡了幾分,他像是累極了一般閉上眼睛,“白,帶我出去走走吧。”

“好。”

白小心翼翼地把無慘背起來,帶著他來到了無限之國外面。

外面的天氣依然非常暖和,太陽高高的掛在天上,而白只能背著無慘行走在密集的樹蔭下。

無慘的身體瘦骨嶙峋,輕的像是一片羽毛。

“無慘,你恨這樣的世界嗎?”

充斥著天災,人禍,還有無數惡意的世界。

白的聲音沈重而嘶啞,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沈穩和處變不驚。

“我本來在怨恨著這樣的世界。”

無慘說的腦袋靠在白的肩膀上,每一話都說得很慢。

“那麽多的幸運與不幸,偏偏我遇上了最多的不幸。”

“看到希望變成絕望,看到新生變成死亡。”

“但是如果這一切的折磨都是為了遇到你,那好像也不是很難接受了。”

“你屬於我,所有的一切都為了我而存在,對嗎。”

“對,我為了你而存在,你也要為了我而存在。”

白緊緊的抓著無慘白皙到有些透明的手,似乎怕他逃走。

“那就說好了……”

無慘輕輕的磨蹭著白的耳鬢,然後慢慢地低下了頭。

“你還欠我一份生辰的禮物。”

白睜大了眼睛,只是無慘的心臟卻已經停止了跳動。

他小心翼翼地把無慘從身後抱到了懷裏,目光怔怔的看著體溫逐漸消散的無慘,神情溫柔地不像是再看待已逝之人,雙眼裏卻流出兩行血淚。

輪回不會因為經歷過就變得習慣,反而會因為一次又一次的重逢,帶著那份抹不掉的記憶,直至美夢乍碎,趨於癲狂。

而別離亦是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二周目結束了,總共三周目,後面沒有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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