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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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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要我的人?◎

尹嬋最終收回了手指。

謝厭也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這日起,像是雙雙陷入比陌生還要陌生的境地。

謝厭不再與她們同坐,行路到下一縣城時,他換了匹矯健的黑鬃馬,策馬跟在車旁。

在阿秀看來,沒了謝厭這不穩定的存在,她不知道有多歡喜,每日纏著小姐逗趣,時間一長,也忘了究竟離京多久。

九日,十日,或許半月,尹嬋沒有再花心思數。

只是在一個午後,馬車路過一條長河時,趕馬的下屬眺望遠方,突然說:“這裏是谷城的城郊,過了此地,便到原州了。”

尹嬋先是楞了楞,似乎不敢相信,撩起車簾,匆匆往外看。

眼前長河無垠,四周群山遼闊,循著下屬指的方向,遠遠能見他口中的原州之門,留君山。

她真的……來到了原州。

距京千裏之遙的地方。

這樣的事情放在從前,她萬萬不敢想象。

尹嬋多看了一會兒,正想問問他谷城是什麽樣子。

忽然,阿秀失聲道:“小姐快瞧,飛來了一只鷹!”

尹嬋擡眸去看,黑褐色的蒼鷹盤旋高空,翺翔時不斷鳴叫,打著翅膀俯沖而下。

敏銳的鷹眸像兩柄遍布寒氣的匕首,望而生畏。

黑色尾羽劃過一道鋒利的長痕,阿秀捂著嘴忙縮起身:“它過來了。”

尹嬋初見這類猛禽,撩車簾的指尖都嚇得冰涼。

剛想放下,靜立馬車旁的下屬將兩指橫在唇側,一道刺耳鳴哨倏地響起。

尹嬋停住動作,訝然一驚。

只見本該俯沖至車頂的蒼鷹,搧翅張開利爪,穩穩抓住下屬伸出的手臂。

是他的鷹?

下屬從鷹腳取出竹筒,放走蒼鷹,旋即走向謝厭。兩人面色凝重,說了幾句便走遠,不知去向何處。

尹嬋看不見他們身影了,百無聊賴地放下車簾。

從前只知飛鴿傳信,原來還有用蒼鷹的。

猛禽難馴,怕是自小便要養。

阿秀受到驚嚇,鷹都飛走了還怕看,尹嬋見他們去得遠,或許不會著急回來,便打量著下車賞賞此地景致。看路程,最遲今晚便會到原州,屆時再出來恐怕不容易。

她對阿秀說:“我出去走走。”

阿秀縮在角落:“小姐別去遠了哦。”

“好,就在附近。”這裏人生地不熟,她也怕走遠,只繞著馬車轉一轉便夠了。

前方長河生得極美,河邊豎立著一塊石碑,尹嬋邁步過去。

河水清清,無法看見盡頭,河岸的兩方長有不知名的草地。如今春日,西南之地遠比京城溫暖舒和,野草蔥蘢,一眼望盡賞心悅目。

春風穿過,帶起層層疊疊的綠浪,泥土和草木微香盡數鉆入鼻息。

尹嬋不覺露出笑來,行至河邊。

粼粼波光倒映出身影,她情不自禁彎腰,端詳水中的自己。

慢慢便晃了神。

耳邊忽然傳來腳步聲。

尹嬋起初以為是阿秀過來了,而後步伐越發急亂,沈沈的,不大像女子發出。

她怔了一下,起身回頭,竟是一位陌生的公子,疲憊不堪,衣裳和發絲亂糟糟,喘著氣朝她跑來。

忽見陌生男子,尹嬋提防往後退,想避開他。

來人見狀,喊得有氣無力:“姑娘莫怕,此地沒有人煙,在下奔波數裏,腹內空空,實在走不動了,不知姑娘可否方便,施予一個饅頭?”

原是如此,尹嬋欲言又止。

他一身銀魚白直綴,發頂束銀冠,腰間佩戴玉飾,或許真是趕路日久,袍服臟汙,整個人灰撲撲的。兩縷散下來的發懶散地垂在額邊,十分淩亂。

尹嬋見他一臉真誠,從馬車裏取出前面縣城買的肉餅。

來人大喜,連聲道謝。

阿秀也出來了,看到陌生人時一臉驚訝。

還沒等說話尹嬋便讓她倒了一碗水。

眼見這位公子雖餓急,吃餅卻並非狼吞虎咽,很是斯文。尹嬋心有提防,避在稍遠處悄悄打量他。

直綴袍服料子一眼便由她認出是金貴之物,不說這個,此人長身鶴立,器宇軒昂,端的是磊落之風。

“多謝姑娘贈餅之恩。”

尹嬋避過他的拱手作揖,輕輕一笑:“舉手之勞,公子客氣了。”

來人吃飽喝足後精神振作,見尹嬋和丫頭孤身,忍不住道:“荒郊曠野,兩位姑娘緣何在此停留,遇了賊人便不好了。”

少頃,目光被華麗馬車奪去,稍稍一想便明白:“姑娘莫非也是趕路,恕在下失禮,不知你們欲前往何地?在下可送二位一程,聊以感謝。”

尹嬋側過身,言語疏離道:“怎好叨擾公子。”

看出尹嬋的警惕,他卻並不在意,反倒朗聲笑笑,從懷中取出腰牌,拱手道:“在下乃原州牧歐陽善,所轄地便是離此不及百裏的原州。”

他把腰牌拿給尹嬋看,金質腰牌刻著名籍與官職。

尹嬋確定他身份後,同阿秀福了福身道:“歐陽大人。此前不知大人身份,有所冒犯,還請見諒。”

“千萬別這樣。”歐陽善大笑,“姑娘贈餅之恩,在下豈能受禮。”

尹嬋也想不到竟然巧遇州牧,既是主掌原州軍政的官員,不知與謝厭相識否。

想到這兒,忍不住看了眼他離開的方向。

到現在還沒回來,是不是遇見難處理的大事了……

正心神不靜,歐陽善再度提起:“姑娘莫惱在下多事,此地是谷城與原州交界,曾有不少山賊行亂。雖近年好轉,但免不了見到二位孤身,便起賊心的。”

他擔憂不似作假,尹嬋承他的情:“多謝大人提醒,小女正是要去原州。”若單單與阿秀在此,定是怕的,可有謝厭,便無礙了。

“原州?”歐陽善當下笑道,“所謂無巧不成書,在下可送姑娘一程,這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大人好意,小女心領。”

尹嬋婉拒。

歐陽善卻對她似乎很生好感,更不忍見美人落身荒郊,略蹙了眉,嘆道:“姑娘莫非以為在下心存不軌?”

這一雙迷離幽邃的桃花眼任誰看了都說不出拒絕二字,尹嬋為難道:“大人多慮。”

正要說明有同行的人,阿秀在旁邊聽不下去了,嘟嘟囔囔:“大人其實是想蹭車吧!”

四周一時安靜了。

歐陽善摸了摸鼻子,被戳穿也不惱,綻開燦爛的笑容:“哎,此話怎說,所謂相逢即是有緣,咱們是同道之人。”

阿秀瞇起眼睛:“什麽道?”

歐陽善負手,下巴高擡,儀態自若:“自然是去原州的大道。”

半晌,他笑彎了雙眸,眼如桃花瓣出挑,生來帶有讓人親近的感覺,對尹嬋說:“我見姑娘眼生得很,怕是第一回 來原州,走親訪友?”

這話題轉得快,尹嬋觀他神采英拔,卻因這雙柔情眼,掩去銳氣,說話行事如春風。

她不由笑著搖頭。

歐陽善又猜:“莫非來此定居?”

尹嬋猶豫了一下。

其實謝厭當初說來原州時,並沒有告訴她究竟所為何事。

一路而來,晝夜兼程,也早無暇問他了。

尹嬋垂下眸,點了點頭。算是應了他的猜想。

“姑娘倘若遷居原州,那可來對地方了。”歐陽善話頭被挑起,恨不能現在就把這傾國傾城的佳人帶回去,“別聽外人說這裏如何如何,姑娘得進來住一住,方知所謂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好。”

說起原州治安盛好,他侃侃而談,尹嬋一聽好奇了。

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世上何來這樣的地方。

到底萍水相逢,她無意多問。

而歐陽善卻已儼然將她當做同鄉,心想要報答佳人,說話也不把門:“別的不談,我們原州每家每戶皆是好兒郎。”

尹嬋:“……”

阿秀:“……”

歐陽善自覺很是難為情,輕咳了咳,雙眼卻越發亮:“實不相瞞,在下正好有幾位表兄,端的是儀表堂堂。不知姑娘——當然了,在下乃朝廷命官,豈有做媒之意,只是常言道……”

他沈沈一嘆,語氣高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阿秀惱道:“大人若不覺得唐突,那我這小小女子都要替大人紅了臉。”

歐陽善一楞,忽地看向尹嬋。見她微微低頭,眉眼慍怒,面色不虞,才想起剛才說了什麽孟浪的話。

悔之晚矣,立刻拱手告罪:“對不住,是在下冒犯。”

尹嬋輕輕頷首,側過身子並不看他,仍行了個合乎規矩的禮,淡聲道:“時辰不早了,阿秀,我們上車。大人告辭。”

歐陽善怕她誤會,一時雙手雙腳不知該往何處放,追上去。

“且慢。”他在尹嬋身後不停作揖,“還請姑娘聽我一言。”

尹嬋沒什麽可聽,此人舉止輕佻,忝為朝廷命官。

此時她話已盡,卻還步步緊逼,窮追不舍,越發失了好感,只想讓他趕緊離開。

“在下可以解釋……”

“姑娘,姑娘且等等。”

……

遠處一小山後,下屬說完原州事務,便將蒼鷹帶來的消息稟報。

“主子,離京後五日,信陽候世子派人尋找尹姑娘,除此,另有一隊人馬暗尋。”

謝厭負手,臉色沈下:“查出是何人了嗎?”

“來者十五餘人,有意隱藏身份,觀其招式路數,不知師出何處。”

他抱拳請罪:“屬下無用。”

“繼續,務必查清其身份,至於謝琰……”謝厭垂眸,撫摸著手指骨節,怒極反笑,“他還想要我的人?”

下屬知道尹嬋是主子逆鱗,不敢說話。

靜默一瞬,謝厭半閉了眼微微啟唇一笑,而後再睜開,眼神帶著戾氣,譏誚道:“既然想找,便如他所願。”

下屬驚疑不定。

謝厭眉尾一揚,勾唇:“去,派人丟幾個線索。”

“原州嗎?”

“不。”謝厭手指輕擡,恍如在空中勾勒地形,一下一下劃了偌大的弧,“繞著白延山,再從山的東面一路而下,過東南之地,那裏山清水秀,千裏富庶,叫他小停幾日,一賞本國景致。而後,再至古贏海。”

“……”下屬默了,這豈非繞一大圈。

謝厭聲音一凜:“知道該怎麽做了嗎?”

“屬下遵命!”

安排好後,他跟在謝厭身後,準備返回。

誰知剛從小山出來,便見馬車停留處,一人衣冠狼狽,正纏著尹小姐。

主子遠比他更快看到。

他還沒開口,眼前忽的閃過黑色的袍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衣袂被風卷著揚曳,謝厭兩足一蹬,掠空而起。

轉瞬便飛身至馬車旁。

作者有話說:

“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出自《資治通鑒》;“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出自《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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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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