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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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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的樣子,你會哭。◎

侯府侍衛的到來,受打擾的不止尹嬋,還有躲在窄墻邊的柳盼秋。

從墻塌的那會兒柳盼秋就在忍笑。

一點沒有給未婚夫君救命的樣子,撫掌連聲:“哈哈,天地良心,壓死他壓死他!”

腳步聲越來越近,丫鬟欲哭無淚。

怕被發現,忙拉起精神頭十足的柳盼秋,恨不能哭出來:“小姐咱們快走吧。”

柳盼秋好歹還知道分寸:“行了,這就走。”

臨走前扭頭瞅向另一邊,小聲嘀咕:“尹嬋被誰帶走了?看身影怪眼熟的。”

柳盼秋不知道那人便是先前見過的鬼臉男子。

正如尹嬋,也無法料想,她和謝琰會走到如今的地步。

四年前議定的親事,京城婦孺皆知。

但眼下的結局,不論對哪方,都是最好的選擇。能早早認清謝琰,於她未必是一樁壞事。

石花巷的謝琰和侯府侍衛她已經顧不上,帶她離開男子越走越快,尹嬋落在後面,只看得到繡著暗雲紋的鶴氅。

大氅衣袂翻飛,模糊的視線慢慢找準了定點。

縱然從小也跟著父親耍過刀劍,但父親常年在邊塞,她後來怕累,漸漸將雞毛蒜皮的功夫耽擱了。

如今疲累了三月,卻是無法再跟上男子的步伐。

細細喘著氣,白皙的額上沁了汗。

“等……等等。”

她用勁兒,費力掙開這寬大手掌的束縛。

無暇顧及旁的,手撐住旁邊的墻,捂著胸口好一陣緩和氣息。

等那股險些閉氣的感覺消失後,尹嬋眼睛直溜溜地盯著從放開手到現在,一直背對她的男子。

他披著華貴的鶴氅,黑色的袍服顯得深不可測。

這背影明明在跑的時候卓然如風,既瀟灑像俠客,又貴氣如執掌權勢的高才。而今停下來,卻怪怪的。

尹嬋思索了一陣,不肯眨眼,定睛細看他的身形。

在京見過無數的勳貴世家子弟,幾乎每個有名望的公子都儀態高昂,站便一株松竹,挺拔端正,沒有誰像他這樣低頭,佝著背,發也不束,僅用黑色的帶子攏了一半。

尹嬋不合時宜地想,恍惚像一只剛剛被狼群遺棄的孤狼,還不會捕食,就要被迫遠走。

過了好久好久,男子也不轉身。

尹嬋想向他道謝,提著裙往他面前轉去。

可怪。

她剛動兩步,還沒看清模樣,男子身形一偏,又冷淡地背對她了。

“……”

許是不情願見人?

尹嬋暗想,不好強人所難,便在他身後屈膝,雙手交疊在胸前,端端正正行了一禮:“謝過公子。”

道謝後也沒聽見他說話。

是位不喜言辭的。

尹嬋禮數到了,起身站好,看向四周。這裏也是一個空巷,比之石花巷要寬敞明凈,巷口時時有行人經過。

阿秀和奶娘還在家裏,她得盡快回去,再商量藥錢一事。

男子似乎對她的意圖了然於胸,沈沈開口:“你要走了?”

尹嬋斟酌道:“……家中尚有要事。”

“我給你五百兩。”男子突然說。

尹嬋意識到石花巷的事都被此人聽見了,面上閃過不安。

對陌生的男子合該警惕,她竟因為想匆匆逃開謝琰,忽略了這件大事。

日頭高照,青天白日,望著眼前神秘的背影,尹嬋喉間微澀,匆匆往旁看去。這裏四下雖無人,卻四通八達,很容易逃脫,除非……

除非男子武功高強,她便只能如案板待宰之魚。

良久的沈寂,謝厭察覺她的呼吸頻亂。

局促和不安造就的焦躁與她的心跳聲散在四周,長久以來,他一直習慣了旁人因他而情緒崩潰,此刻卻不喜。

尹嬋不該因他生出畏懼。

“我不會傷害你。”謝厭指尖發著顫。

在暗地裏,迷蒙舊夢中,他幻想了無數次和尹嬋說話,聽她銀鈴珠玉的聲音,觸及她明朗的氣息。然而真正到了這一時,他緊緊按住不安分的那根手指,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那麽快,戰場擂鼓比之不及。

他笨拙地再次說:“別怕我。”

奇怪的人。

尹嬋停在這裏不是,立即跑開也不是,兩手攥在身側,歪著頭古怪地打量他。

忽然有人在背後大聲呼叫。

“小姐——”

焦急地喊了一聲,等來人跑進巷子,確定看到的身影是尹嬋後,慌張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奶娘,她、她快不行了!”

尹嬋呼吸一緊。

“怎麽回事?!”

阿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大夫剛才來診,說最遲兩天,就、就……他開了藥方,但咱們銀子不夠,那味藥要一千兩,沒有銀錢他也拿不到,沒辦法醫治。”

奶娘是罕見的重癥,偌大京城只有一兩位大夫醫過這種病。

藥材更難得,尹嬋前半個月都在打探哪家收了這味藥。好在京城確實有一藥坊出售,便急著將銀錢攢下,忙活到今日,還差整整五百兩。

若非逼不得已,她不會求到謝琰處。

腦中緊繃的弦一閃而過。

尹嬋悲戚地望向男子的背影,一息也沒有眨動。

眼睛睜得久了,刺激得眼眶蓄淚,仍是直勾勾盯住如今算來唯一的救命機會。

“你……”聲音不禁低啞,無助和惶然掛在臉上,尹嬋怔怔地喊他,“公子。”

不用尹嬋開口,謝厭拿出一個錢袋,依舊背對她:“允諾我一事。”

奶娘救命的銀子就在眼前。

只要拿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些天為了藥材,她求助無門,曾經金蘭的閨友、父親過往的世交紛紛拒她門外,只因父親身負叛國疑罪,罪犯滔天。

陛下雖不曾頒下聖旨玉定此案,可收回將軍府的行為已然宣告了對尹家的態度。

無人敢牽涉其中,只怕沾上一身的臟汙。

阿秀在旁邊懵然不解,詢問她此人究竟是誰,她無暇顧及,聲音很低很低地喃喃出口:“公子請說。”

只要不是殺人強盜,不枉法害民,不要她委身,不是——

她低頭自嘲地笑了。

但若是其中之一,還有反悔的時間嗎?

謝厭已經等她這句話太久,按捺不住地情動。

他想佯裝出冷靜與矜持,實則無法掩住滿心的雀躍。

若尹嬋此時面向他,便能看見一張猙獰鬼面,正艱難地克制著前所未有的歡愉。

但她沒法看,她只聽見男子沈悶的聲音:“跟我走。”隱忍著迫切,唯恐她不應。

尹嬋怔忡:“去何地?”

謝厭:“原州。”

“原州在哪兒?”尹嬋從來沒有出過京城。

謝厭說不上來:“很遠的地方。”

……

天的邊海的角那麽遠麽?

其實,遠一點也好。

京城已經容不下鎮國大將軍府的任何人。

“好。”尹嬋沈下肩膀,閉了閉眼,“我去。”

阿秀急了:“小姐!”

尹嬋按住她躁動的手,忍著不由自主發紅的眼尾,嚅動嘴唇哽了下:“沒事。”

怎麽會沒事,跟著陌生人遠走他鄉,這樣大的事阿秀長到十五歲從沒聽說過。

她瞪大眼睛兇巴巴:“你想對我家小姐怎麽樣!我、我告訴你,你要是意圖不軌,我死也會抓著你不放!”

阿秀突兀地問出來,左右空氣幾乎攀升到無可比擬的灼燙。

謝厭被戳穿了暗藏數年的鄙陋心思,渾身囂張的熱氣從腳底纏上耳根。沒來由的臊和喜,燒得他臉上的幾處疤痕被烈火反覆討伐,無法平靜。

他快要不能自已,幹澀著重覆那句話:“我不會傷害你。”

“信我。”又加了一句。

誠然,此時此景說出這種話,信任之情可想而知。

尹嬋忍住源源而來的抽泣,輕咽了喉間。

眼一閉,一時是奶娘痛徹心扉的疼,一時是謝琰故作深情的納妾“恩賜”。

一時又閃現父親利劍穿胸的畫面,血肉模糊,一時變做她抱著從邊塞而來的衣冠,滿目哀戚地下葬。

尹嬋再不願深想。

如果這是逃避,那她寧可永遠待在公子口中很遠很遠的原州,再不要回到京城。

她顫抖地落下一個字:“好。”

謝厭心中一動,抓著錢袋的五指驀地緊繃。

修長手指的骨節處隱隱發白,正要將它扔給叫阿秀的丫頭,動手時腦中忽然閃過詭異的念頭。

他攥緊了手,眉宇出現死寂般的陰翳。

遍布胎記的臉一如隆冬灰暗的天。

謝厭擡起手指,撫上猙獰之處,病態地想將“傷疤”一層層揭開,毫無遺漏地展露在尹嬋面前。

他一字一頓地說,好似山雨欲來前的指引:“我轉身,把銀子給你。”

這沒來由的話,奇怪得很,尹嬋和阿秀同時看向對方,並不理解。

好在謝厭再度指引她:“看到我的樣子,你會哭。”

尹嬋一呆,下意識答:“不會。”

謝厭分不清心裏是喜還是什麽,身形一轉。

隨著阿秀驚天動地的喊叫,尹嬋美眸圓瞪,雙腿軟綿綿失了力氣:“你、你的臉……”

提著一顆縮緊的心,踉踉蹌蹌往後退去。

張口結舌間,有什麽東西濕濕的,溫熱的,輕輕的,從暈著紅的眼尾落下,戰戰兢兢地淌過凝脂的臉龐,濡濕了白瓷玉器的脖頸。

“你哭了。”謝厭無力地動了下唇角,帶著迷茫的神色。

他正心灰意冷,也正失落,他氣餒,苦澀——尹嬋第一次知曉自己竟天賦異稟,能察覺出如此多且覆雜的情緒。

意識到後,她睫毛急顫,快速用手擦去:“我沒有。”

“有什麽可怕的,你別妄自菲薄。”尹嬋抽抽噎噎,聲音旋著顫,酸楚難當。

眼睛越睜越大,也越來越紅,一顆顆斷線珍珠不要錢似的湧出,在臉上啪嗒落不停,卻還說:“我才沒哭,怎麽會、會哭嗚……”

謝厭看她鼻頭紅紅的,側過身:“口是心非。”

◎最新評論:

【文中通貨膨脹有點厲害啊!隨隨便便就是五百,一千兩】

【我覺得這女配還不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難得看到這種男主的文,想起了卡西莫多。太太寫的很有自己的特點,加油】

【大大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五百兩一千兩……作者要不還是去看看古代換算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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