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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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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除了這次,清屙委實不記得他有過其他鄭重的恫嚇忠告,不過關於他母妃也就是前朝皇後的事跡,清屙倒是如雷貫耳。

當年他母妃不過是後宮一位無足輕重的小嬪妃,懷孕期間不顧性命的為皇上擋了鄰國遣來的刺客一擊,導致身體受損,分娩時生下他後便壽終正寢。皇上念其恩德,她死後葬入黃陵,一頁聖旨便封了後。

也正是如此,皇上在他弱冠那年便立為儲君,因是嫡長子,文武百官均無話可說。

這太子從小缺乏母愛,性格有些偏激無可厚非,也禁不起奚弄,清屙自詡不與他一般見識。不過口舌之辯她從來強詞奪理,但無論她如何舌燦蓮花,龍遜總是莫名其妙不放她走,於是乎,她便名正言順的留在了朝陽殿內。

她深知一如宮廷深似海,十載水火百年計的道理,她只是與龍遜接觸幾刻,便成了眾矢之的,若久居不辭,後患無窮。龍遜的花花之脾,風流之緋,也都是人盡皆知。清屙悲哀的想,她人生中最精彩紛呈的橋段即將揭幕。

她對龍遜說,你是只招惹不起的馬蜂窩,誰捅了你,誰便會給千上萬只馬蜂蟄成篩子。

她一語成讖。

翌日清辰,黎明的揭起,朝陽殿的廂房便倒黴催的光臨了幾位不速之客。且還是她惹不起也躲不起的大佛。

領頭的是龍遜殿裏三妻四妾之一,魅姬,一個人如其名的女人,嫵媚婀娜中透出嬌柔可人,真是我見猶憐。她身後還跟著三名姬妾,個個出水芙蓉。

不過她們臉上笑靨如花,整治人的手段亦出神入化。

又是伺候不周又是禮數怠慢,品了茗,三個人同時躺倒,裝模作樣的指控茶水裏有毒,招來宮女,要將清屙拉出去斬首。

清屙暴跳,只要對方不是皇帝以及皇帝的女人,她可不會卑躬屈膝,惹火了,便是狗血淋頭的怒罵。雖犯了皇宮中的大忌,不過掐算著時辰,龍遜應該已經下朝。

果不其然,鍘刀架到她脖子上時,龍遜清郎淩冽的聲音驟然而炸,響在了斷頭臺之旁。

眾姬妾伏身襝衽,跟著便是一陣颯風拂過耳畔,清屙整個身子再度重墮龍遜暖懷。

他走下臺去,面如寒霜,對那幾位姬妾說:“濫用私刑,面壁一月,禁足!”

眾姬吞吞吐吐,她們未雨綢繆,早已準備了一堆說辭,但給龍遜冰冷的目光一瞟,卻皆啞口無言,只得訕訕受教。

清屙埋頭在龍遜懷裏,抽抽噎噎的啜泣起來,鼻涕眼淚一股腦兒全往他身上蹭。

“知道害怕啦?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無法無天。”龍遜的聲音也頗戰栗,心有餘悸,剛才若非他出手及時,此刻她已成刀下亡魂。

“你便是罪魁禍首,她們見你與我親密,一個個爭風吃醋,當然要至我於死地才安心。歸根結底,都是你害的。”

龍遜耐心滿滿,也不腦,溫言哄她:“莫怕莫怕,是我的不是啦,咱們今日出宮去玩玩。”

清屙哭泣立止,臉上卻仍有鼻涕:“咱們萍水相逢,不過才處得一日,你幹嘛對我這麽好我只是個貧民,受不起太子殿下的厚愛。”

龍遜板起了臉,嗓子霸道:“你又來了,我告訴你,你是本太子的人,生死掌握我手,是斃是活我說了算,旁人可碰不得你,不論是誰,想動你必須先征得我的允可!”

清屙噗嗤笑出聲來:“好罷,你是太子,生殺予奪自捏權柄。不過多謝你的盛情邀請,我好幾天沒喝酒了,饞得很,唔,你不會吝嗇到連酒都不給喝吧。”

與那些大家閨秀,名門金媛不同,清屙是個十足的酒罐子,幾乎無酒不歡。

龍遜無奈,委實佩服她的膽量,想他儲君之尊,誰敢在他面前恃寵而驕,宮中除了父皇之外,人人見到都要退避三舍,何況只是一名小小侍女

“你身患游離幻想癥,酒水還是少沾為妙。”

皇宮富甲天下,自然不缺瓊漿玉露,但龍遜硬逼迫清屙隨行,說宮外醉春風的佳釀赫赫有名,要帶她去大飽口福。

在提到醉春風的招牌時,清屙眼神裏有一縷陰沈一閃而過,只是霎時。

為了便攜,龍遜建議清屙男扮女裝,清屙甚以貌美為傲,極力抗議,卻拗不過龍遜的跋扈橫蠻,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穿上了一襲男性袍裾,搭配一柄鈴蘭褶扇,再將雲髻拆開,束成冠狀。往銅鏡前一站,這個人已舊貌換新顏,活生生一翩翩俏郎君。

清屙拉過龍遜,在鏡子裏對比:“從前我就說你不過如此,現下給我這麽一站,委實平平無奇。”

龍遜不以為然:“還行,這模樣勉強能抵本太子五成。”

因需節省時間,兩人選擇低調出游,龍遜托著清屙,輕飄飄的翻躍宮墻,縱身而出。同行的還有他的皇弟,三王爺龍宜。

關於龍宜,清屙知之寥寥。龍遜互相引薦時她便不怎麽感冒,那油膩猥瑣的三角眼看著厭惡而瘆人,而她心情比較低落,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始終保持距離。

顧名思義,醉春風就是富豪貴胄們逛窯子之地。龍遜乃此道高手,且是高手中的辣手,辣手中的極品。他亦是這裏的常客,熟門熟路,老馬識途。

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圍著老鴇擁了上來,七手八腳的去挽龍遜兄弟的手臂,將清屙撇在一旁。

一番調風弄月汙言穢語過去,白白胖胖的老鴇也註意到清屙,問她是誰。

龍遜三言兩語編了套身份胡謅過去,諸人你推我搡的上了樓。

那老鴇大獻殷勤,說今日是某某花魁幾年度的紀念日,廣撒宴席,所有捧場嘉賓免費吃喝,以競價方式陪宿,價高者得與她春宵一度。

看似折扣優惠,其實撈錢斂財。

清屙對這花魁意興闌珊,也不再理會龍遜兄弟,徑直擠出演舞廳,躡手躡腳的往後院摸去。

順手從菜桌上捎了一壺女兒紅,依循記憶中的門路,拐入一間裝幀精致卻灰塵噗噗的廂房,悄悄往裏面張望,能看見蛛絲繞椽,東垂西掛,顯是無人居住。

她前後瞄了幾眼,無人,推門而入。

室內陳設一如既往,可房中充盈著蕭索與淒涼。她輕輕撫摸那些桌椅板凳,一張張一件件,像是倒數回憶。可再如何緬懷,也改變不了物是人非。

忽然吱嘎一聲,有人進屋。

清屙嚇了一跳,還沒回頭,龍遜的聲音已飄進耳朵。

“你偷偷摸摸的來這裏做什麽有啥秘密不方便給本太子知道麽?”

清屙要回頭的動作在半途停止,一開口,不知不覺喉頭已哽咽:“這裏是我姐姐以前住的地方。”

有剎那的沈寂,龍遜驚訝:“這麽狼藉的地方也有人住你姐姐是醉春風的哪位姑娘,不曉得我有沒有見過。”

清屙在心裏冷笑,你當然見過!嘴上卻撒謊:“她死了很久啦,你應該沒見過。”

又是死寂般的沈默,安靜到可以明晰聽見兩個人咚咚咚的心跳。

“抱歉,我……”

“不關你的事。”清屙打斷他的自責。“是我自己多愁善感,這麽些年了,一直自欺欺人的以為她並未離開。”

龍遜忍不住好奇:“你姐姐怎樣去世的”

清屙面向陰影,將表情掩蓋起來,揣摩了半晌,才娓娓道來:“我們姐妹父母雙亡,是養父以販賣藥材為生,含辛茹苦將我們帶大的,後來他因出外采藥深入叢林,葬身與惡狼之口。姐姐舞技超群,為了糊口,不惜投身青樓賣藝。她容貌卓絕,也是萬中挑一,某日夜裏。她正要回房,卻在半途給一名醉鬼瘋瘋癲癲的拖進客房。她想開口呼叫,卻被捂住口鼻,便暈了過去。待她次日醒轉,那個男人已不知去向,後來跟老鴇打聽,得知對方來自皇宮,她知道惹不起,為了我,放棄了尋訪。再過月餘,大夫診出她有了身孕,街坊鄰居都知道她未成親,顧及腹中胎兒與自己的名聲,想方設法要進宮去,可最終無果。她無可奈何,在宮門前與巡邏將軍死纏爛打,終於給他們亂刀分屍……”

她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雲淡風輕,語氣平緩,可龍遜分明聽到她在咬牙切齒。

“我一定會讓那個玷汙了之後又拋棄她母子的男人付出代價,我要他用生命來償還!”

她將臉挪出黑暗區,緊攥拳頭,一字一句說得擲地有聲。

“即便萬劫不覆!”

龍遜蹙眉,這幾日相處,他見到的,都是活潑而開朗,我行我素沒心沒肺的清屙。而此時此刻,任性尤在,可忽然變得那麽陌生,那從她秋水凝眸的瞳孔裏釋放的堅毅與果斷以及狠厲,讓他打了個寒噤,毛骨悚然。

“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麽?既然在皇宮之中,只需稍有蛛絲馬跡,我便替你揪他出來。”

清屙從懷中掏出之前偷來的那瓶酒,就著壺嘴灌了一口,遞到龍遜胸前:“今日第一次吐露心事,輕松了許多,陪我一醉解千愁,不眠不休。”

龍遜瞅了罐子一眼,接過來小抿一啜:“這酒性烈,不是佳品,咱們上樓去喝個痛快。”

“你要看花魁姑娘跳舞就去吧,我一個喝也不打緊。”清屙甩開他挽過來的手。

龍遜忍俊不禁:“這你也能誤會,果然是小女人心思,沒想到你不僅會喝酒,還喜歡喝沒來由的幹醋。”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在這裏喝怎麽了?”

“此處骯臟,本太子豈能受這等委屈,只有最上等的客房,方才配我尊貴的身份。”

醉春風不愧榮居全城第一樓之位,不僅姑娘個個驚世駭俗,就連酒水亦獨具特色,比起皇宮中的美釀別有韻味,直將清屙喝得爛醉如泥。最後還是龍遜將她抗回榻上,細心的拈好被褥,掩上門簾下樓。

宮中早賜緩解游離幻想癥發病頻率的藥物,清屙出門之前已經服食,這一覺雖然頭暈目眩,卻睡得安穩踏實,無之前的怪夢纏身。

不過,幻境裏的想象消除,現實裏的噩夢轉瞬即至。

她被一股涼嗖嗖的冷意刺醒,睜開眼睛,一張擴大了無數倍的臉近在眉睫,臉上肥油亂顫,嘟起臃腫滑膩的嘴唇。

清屙發出恐懼的尖叫,忙不疊的伸手推拒,連雙腳也用上力氣,使勁猛替。但龍宜皮糙肉厚,仿佛沒有知覺,並未吃痛。

眼見那張臉越來越近,清屙高聲威脅:“王爺請自重,不要嚇唬小女,若給太子殿下知曉,那可就麻煩了!”

龍宜嘿嘿兩聲:“美人兒,本王老早便看上你了,只是龍遜這小子礙手礙腳,你以後就跟著我吧。”

說著又開始僭越。

清屙垂死掙紮,但她一個花瓶,怎麽掰得開對方幾百斤的龐大身軀頓時,前所未有的恐懼感襲上心頭,想起姐姐清陸的遭遇,心理只有一個聲音,我要重蹈姐姐的覆轍了嗎?難道命中註定我們都要死在皇帝的兒子手中公平嗎?

她潸然淚下。

上天終究還是垂憐她的,清屙自怨自艾中,感覺壓在身上的重量一輕,龍宜的衣領被人揪起,跟著整個人被拽了出去,重重的摔在桌旁,仰天跌倒,一時爬不起來。

龍遜氣喘籲籲的替清屙裹好外衣,將她打橫抱起。走到門口,他朝地上兀自掙紮的龍宜說:“今天的事,我會一五一十盡數上表父皇,三弟,你好自為之。”

如來時一般,兩個人沿原路回宮。清屙蜷縮在龍遜懷裏,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鏈一樣,洶湧的沖出眼眶。她不願去想,如果龍遜再晚來一刻,後面那令人作嘔的畫面。

龍遜不住口的安慰,他心裏也五味雜陳,像今天這種事,對於他們這種手握大權之人來說,實在家常便飯。但自己在看見那樣的場景,居然會怒火中燒,不顧一切的同龍宜撕破臉皮,如此沖動又莽撞,可從來不是他的作派。

而今天,是神魂顛倒了麽。

他從來不知道,一向被女人伺候慣了的他,居然也會有反其道而行之,去伺候女人的一天,並且還是一個無名小婢,更沒有半分心浮氣躁,還隱約有些竊喜。至於原因,卻摸不著頭腦。

他之前本意是要清屙贖罪,可贖著贖著,沒贖到點也就罷了,反而得寸進尺,越欠越多。

他撫摸沈睡中的清屙白皙的臉頰,怎麽看怎麽好看,總挪不開眼睛,一個於他而言荒謬且荒誕的念頭浮現腦海。

“唉,你這性子倒是跟禦花園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孔雀有的一拼,既大膽又嬌弱,本太子可真有點喜歡你了呢。”

自此,他便不客氣的給清屙起了個綽號——小孔。

已吩咐下去,所有朝陽殿中的侍衛宮女姬妾,見到她都必須親切的喚她小孔。

清屙瞠目結舌,委實意外,不勝驚喜。

她跑去質問龍遜,小孔是什麽意思?

龍遜杵著下顎思考,吊了好半晌,很欠抽的來了句,本太子的秘幸,不需要你過問。

惹得清屙火冒三丈,什麽叫他的秘幸,被綽號的是她好不好?

但事已至此,抗議無效。

接下來的時光裏,清屙忙得不亦樂乎。

因她與龍遜平素的言談舉止在這法度森嚴,尊卑有序的皇宮中實在太過搶眼。不出兩天,流言蜚語便無處不在。

各宮各部的雜事宮女宦官們源源不斷的上門閑磕,要一探究竟。清屙堆起笑容招待,防不勝防,只千篇一律的回答自己乃太子殿下結交的酒水知己。而那些對她恨之入骨的姬妾們也因龍遜的命令不敢光明正大的找她麻煩,只在背地裏同流合汙密謀伎倆。

短時間內,她用不著擔驚受怕。

但煩惱卻與日俱增。

龍遜這家夥平素沈迷聲色,可自她入住朝陽殿,便擯棄從前尋花問柳的紈絝勾當,不再流連妓院。

不要以為他痛改前非,而是將目標轉移到了清屙身上,即便每日幫著父皇處理國務,但無論如何日理萬機,總能抽出閑暇來與她嬉皮笑臉,卻又非對待其她女人那樣搔首弄姿,一直沒侵犯隱私,頗與眾不同。

清屙被他這樣的態度弄得很不自在,他既不出格,也不釋放她離開,意圖詭異。但偶爾的親憐蜜愛,溫柔與關懷,總是令她如坐針氈。

她有些迷惘,當初接近他的初衷與決心是否因為這些表面現象而改變了呢。

答案是否定的,她曾那麽信誓旦旦,那是一輩子的無法忘懷的誓言,以及恨。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逝得更快。清屙感慨,坐在涼亭圍欄上往湖中拋魚餌,五彩斑斕的錦鯉在她腳下三五成群。

她望向深邃碧綠的湖面,似自言自語:“為什麽我會有一點於心不忍,還有一點後悔呢?想放棄,可是現實不允許。”

沒頭沒腦的兩句,也沒有人回答。

她呆坐良久,直至夕陽西落,夜幕緩緩籠罩大地,才揉了揉腳,跳下欄桿,端著空盤子出亭。

彎彎曲曲的青石小道十分模糊,經過一出僻靜的巷子,清屙被一束強烈到極致的銀光刺痛眼膜。

下意識的閉眼,光芒稍縱即逝,再睜開時,一柄明晃晃閃爍著寒意的長劍便遞到了面前,直抵咽喉。

她反應夠快,抓起路邊掃帚往那劍上砸去。

嚓的一聲,掃帚斷為兩截,但那劍刃破空的速度也緩了一分。

清屙撒腿就跑,邊跑邊大喊救命,心裏開始揣測對方來頭。

猛聽身後一聲冷喝,跟著是乒乒乓乓的兵刃撞擊之聲。

清屙頓步回頭,月光下只見龍遜手舞長劍,翩若驚鴻般與一名黑衣蒙面人劇鬥方酣。瞧那架勢,迅捷而靈敏,似乎大占上風。她松了一口氣,拍著胸脯觀戰。但還沒看得少許,龍遜驚惶的聲音忽然響起:“小心身後,快跑!”

清屙頭腦心思都很靈活,無需揣摩,已知自己背後埋伏了敵人。回頭一覷,嚇得花容失色,險些尖叫出口。

一把月輝爍爍的鬼頭刀距離她腦後已不逾尺,只要稍入,便將她一顆腦袋劈成兩半。而現在,鋒利的刀尖正直勾勾的指著她面門。

她臉頰霎無血色,呆若木雞。

蒙面人舉起刀柄,兜頭就砍。

這次清屙連尖叫也嚎不出來了,窒息的刀刃在她瞳孔裏越趨放大。心裏的恐懼臻到極致,她絕望的閉上眼睛。耳畔乍然一噗,是血肉被刺破的聲音。

但臆想中的疼痛並未傳來,有溫熱濃稠的液體濺上皮膚,滴落在群裾之上,還有人發出沈重的悶哼。

睜眼,清屙的神經繃了起來,原本毫無血色的一張臉,變成了煞白。

不知何時,龍遜擋在了她前面,他來不及化解敵人攻擊,卻用身體替她挨了一記。

鬼頭刀深深嵌入胸口,殷紅的鮮血奔洩而出,像決堤的江河,像那冰涼的劍。而此刻,龍遜的呼吸已微不可聞,臉色蒼白得無與倫比,手臂以劍杵地強撐著讓身體不倒,搖搖欲墜。他的目光很渙散,卻喃喃的突出了一串字。

驚慌失措中,清屙還是聽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他說,不要管我,快跑。

他還說,原來我是這樣輕率的一個人,原來我也會拿出真心去愛一個女人,原來我也想為一個人死。

他用盡了身體裏最後一絲力氣,然後終於精疲力竭,不省人事。

像是突然被五雷轟頂,清屙大腦一陣轟鳴,身邊的一切危機統統自動遁去。

他一定是騙人,他花言巧語,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她在心裏這樣自欺欺人。

可此時此刻,他命在旦夕,何必呢

何必呢?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清屙卻捫心自問了很久。像是在問自己,又似乎不是。

他們終究命不該絕,巡邏的侍衛聽到動靜,執起槍矛奔來察探。兩名黑衣人行動詭秘,見行刺敗露,來不及取龍遜性命便溜之大吉,竄入黑暗之中,再無蹤跡。

皇宮中進了刺客,這無疑是一條爆炸性的新聞,頃刻間引發軒然大波,一時三刻鬧得人盡皆知。清屙有驚無險,安然無恙,但龍遜心窩遭那一刀,傷及要害,情況已十分危怠。太醫也沒把握能保他性命,一切盡力而為,聽天由命。但皇上怒發沖冠,提起他的胳膊惡狠狠的警告,治不好太子,要你這老家夥陪葬!查,掘地三尺也要將兇手繩之以法。

全皇宮躁動起來。

清屙被刑部揪去審了一番,因有禦林軍目睹為證,她也提供不了什麽有價值的線索,掌刑司問了幾句,便放她離開。

她蹲在龍遜房前,裏面傳出宮女與太醫忙得焦頭爛額的聲音。她想進去,可太醫齜牙咧嘴的對她怒喝,耽誤了搶救太子的時辰,當心人頭不保!

她望向窗外隱在雲層之外明明滅滅的月華,雙手合十,想祈禱,可無從訴起。

時至今日,她還有資格為他祈福嗎?她來這裏的初衷是什麽,不就是想方設法要他死嗎?如今目的達到了,可心裏為什麽會覺得空空蕩蕩,像是失去了什麽她明明應該興奮的,應該告慰姐姐在天之靈的。沈澱這麽多年的恨,都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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