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和好後，陳高翰工作室也迎來了內部定初稿的時間。

主要是定附屬建築的初稿，主建築是陳高翰親自帶人上陣，根本沒給別人質疑的餘地。

負責附屬建築的三人組都挺緊張的，因為同事主動加班卷，就連一向按時下班的方泠也不得不留下來完善圖紙。

但加班時間長了，人反倒對最後結果很淡定。

陳高翰為表公平，反鎖工作室大門，讓眾人把手機調成靜音，然後按照男同事、瞿雅、方泠這個順序，分別主講自己的設計圖稿，大家一起頭腦風暴。

陳高翰也不走那些沒用的投票形式，三人講完肯定是他拍板做主，但他並不限制大家發表自己的意見。

男同事之前就是封濤的副手，兩人的建築設計可以說是同出一轍，最全面的還原了剛開始跟陳高翰報備過的附屬建築設計概念。

他講的時候還給出了很多數據，整個附屬建築呈長方形，非常規正，效果圖呈現出很好的拱衛主樓的畫面。

陳高翰評價：“很紮實。”形狀規整，也方便施工，是十分經濟的做法。

第二個是瞿雅，方泠看見她上臺前調整了一下呼吸，整個人都十分緊張，陳高翰喊了她兩次，她才上臺開始講。

她一邊講，陳高翰一邊挑毛病，時不時問一句：“這一面怎麽沒開窗戶？這個房間進深太小了，你留出來做什麽？”

剛開始瞿雅還以為自己這次要搞砸，陳高翰一開始就逼問給她造成了很大的壓力，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這是自己職業生涯最後一次沖刺的機會，她竟然慢慢頂了下來。

雖然回話還是有點磕磕絆絆的，但好歹堅持了下來，陳高翰在一邊聽著，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瞿雅講到最後還關了工作室的燈，大屏幕上的建築圖正在展示自己的夜光效果，兩頭尖尖、中間彎彎，再加上一些獨特的燈光設計，就像深夜裏高掛空中的一彎明月。

陳高翰看完說：“月似彎弓，設計概念是不錯，但A省信風水，這個弓帶著煞啊。”

瞿雅很鎮定：“老大，我看見你的圖紙後把建築往前移了。”

屏幕切換到PPT的動畫效果，月亮可以在中間空出一個缺拱衛主樓，也可以調換形狀反過來形成一個近乎橢圓形的院子。

陳高翰看到這裏才笑著帶大家一起鼓掌。

他誇道：“你這個圖紙真是全跟著主樓設計的，銜接非常緊密。瞿雅，你這次做的很不錯。”

瞿雅聽到這句話瞬間紅了眼眶，她有些控制不住的抹眼睛，帶著一絲哽咽對陳高翰說：“老大你別誇我了，再誇我就要飄了。”

陳高翰雖然為人隨和，帶員工也很盡力，但他不是走鼓勵教育那一套，該罵的還是會罵，只不過是不帶個人情緒的罵工作中出的錯，工作室的男同事都被他罵過。

瞿雅因為來工作室時間早，還是個女生，平日工作勤懇，陳高翰就是看見她出錯了也沒罵人，只是點著圖紙說：“這裏不對，重新改。”

瞿雅還跟方泠說：“我剛來的時候樓梯間沒畫對，他翻來覆去的讓我改了好幾次，我那時候面皮薄，因為這個事哭了好幾次，只不過我是躲起來哭大家都不知道。”

“所以老板偶然撞見之後還有點尷尬。”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對我說重話，當然，重要的工作也沒再找過我，我看這情況不對，主動找到他說‘男同事能幹的我也能幹’。”

瞿雅：“老板還是不信，我就說‘我可以一邊哭一邊幹，哭怎麽了？哭著我不也沒妨礙工作嗎？’”

陳高翰幾乎沒有誇過人。

就是工作室頭號紅人普紹祺聽到他誇人都要開心，更別提瞿雅了，是以大家對瞿雅此時的狀態都很理解。

眾人善意的閑聊了一會兒，緩解因為討論工作而逐漸凝重起來的氣氛。

等陪跑人員方泠上陣的時候，氣氛十分輕松，瞿雅已經調整好狀態跟她比劃手勢鼓勁兒，方泠沖她笑了一下，拿出自己的U盤開始調資料。

不過圖紙一調出來，工作室瞬間安靜了幾秒，方泠早知道他們會有這個反應，很認真的說：“這真的是我用心設計的。”

然後開始講，先講一波數據穩定人心，讓大家知道她不是因為靈光一閃直接幹，她是認真參考了圖書館地形和當地的地質情況。

方泠說：“它其實很抗震。”框架結構不論是在教科書還是在建築實踐中都是防震利器。

普紹祺開口問：“俯瞰圖呢？”

方泠調出來，她跟瞿雅的設計實際上都更註重線條，建築走勢十分流暢。

俯瞰圖有點像數學中表示無窮的符號，兩頭的圓圈比平放的八字更扁一點，采用了大量的弧線設計，效果圖有一種“這只有科技公司才會用”的感覺。

陳高翰：“外墻面你打算用什麽？玻璃？”

方泠搖頭：“全用玻璃太陽光一折射外面就該著火了，我打算把傾斜角度大的地方換成石雕，最簡單的那種，也不用特別追求石雕的精細程度，就用簡筆花朵或者其他圖案。”

陳高翰的主建築可以簡單定義為一個近乎山字走勢的崎嶇地貌……不過波浪形的簡化線條很大程度上緩和了山峰的銳利，有設計感，又不會超前到讓人無法理解。

方泠感覺他這個設計就挺大膽的。

因為國內建築除非是甲方有意打造地標或者明確暗示“我要做超高層建築，我要比某某地區的哪個建築還要出彩！”，其他時間都是求穩的。

甲方求穩，設計師就是再想沖人家不用他的圖紙他也沒辦法，所以到最後大家都當成一個金額比較大的生意做，追求一個無功無過。

陳高翰怎麽敢把自己的設計送出去？難道他收到的邀請函裏有什麽暗示？

“全用石雕，會不會太笨重了？”

方泠回過神放大圖紙細節給他們看：“下面打算裸露出框架鋼筋，石雕可以做大一點。”

她這個設計讓大家又失語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普紹祺出來說：“那視覺效果肯定很震撼。”

陳高翰說：“你不是C大畢業的嗎？我怎麽感覺你的設計有點……”前蘇聯的風格。

大面積裸露的鋼筋水泥跟圓弧的線條有點違和，但看的時間長了卻只剩下震撼。

陳高翰：“你是不是還想在主樓中間加一個巨型雕塑？”

大家仔細看，這才反應過來，“中間是少了點什麽。”

方泠說：“國內應該沒有什麽能接這個雕塑的人，又要大又要有意義，肯定要花很多錢，我知道我這個圖紙有點問題，所以就放飛了。”

她調出來最後效果圖，中間是一個無功無過的噴泉，跟建築剛開始給人的震撼相比完全不能提，有點虎頭蛇尾的。

但陳高翰也沒罵她，仔細問了好多問題，對方泠說：“圖紙不僅要好看，還要能建出來。”

……這是說你自己呢吧？

你那個山地走勢弄的跟3D打印出來的一樣，明明你的更難弄。

陳高翰當天宣布附屬建築圖紙采用瞿雅的那一版，但下班後卻問方泠要了設計圖紙。

他說：“你肯定還有很多沒放出來。”

方泠很坦誠：“不是沒放出來，是沒畫完，畫到一半我就考慮到成本問題，一個市圖書館投資能有多少呢？就是圖紙再吸引人造價一上去也不會中標的。”

但陳高翰還是要看：“至少要讓我知道全貌。”

這天金文瑤照常接方泠下班，她知道今天陳高翰工作室要選附屬建築，問方泠：“怎麽樣？”

方泠搖搖頭：“沒用我的，用了同事的。”

金文瑤：“他們不懂欣賞！”她根本沒看過方泠的設計圖紙。

這種毫無根據又沒什麽頭腦的話卻逗得方泠笑了起來。

她說：“感謝金經理對我無條件的信任，但剛來陳高翰工作室幾個月就一飛沖天，我感覺還是不太現實，一步一個腳印走，總有一天能到達終點的。”

方泠這天下班早，結束了一段時間高強度的工作，難得有興致買菜做飯，她也沒做什麽費時間費功夫的，挑了兩個人各自喜歡吃的東西加調料包做了幹鍋菜。

她讓金文瑤看著火，時不時翻動一下，自己去做湯和清炒空心菜，炒完蓋上鍋蓋準備燜一會兒，一回頭卻發現金文瑤正在盯著自己看。

方泠：“餓了？”

金文瑤搖頭：“只是感覺我很幸福。”

等吃完飯把餐盤放到洗碗機，開始向方泠靠近的時候，金文瑤又聽見了一個更讓她感覺自己也在被愛的事。

方泠說：“第二天早上我上樓了，本來打算敲門喊你的。”

金文瑤問：“為什麽不敲門？”問完自己反應過來，“我六點多就下樓了，你就是敲門我也不知道。”

方泠：“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一戶。”她推測道：“我樓上嗎？也是東戶？”

金文瑤：“隨便敲！都是我的！”

方泠：“買兩套幹什麽？”他們這個小區一套房就五百多萬了，這還是她剛回國時的房價，只有再漲沒有降的道理，金文瑤買肯定更貴。

她問：“你是不是又加錢了？”她記得樓上早就賣出去了。

金文瑤：“這都不重要，以後你上去隨便敲。不想敲了就按密碼，密碼是你的生日。”

方泠看著她一臉求表揚的樣子說：“那我要謝謝你？”

金文瑤得到誇獎就滿意了，她沒說出口的是：她在方泠持續拒絕自己那段時間實際上考慮過夜間開Party或者買震樓器。

金文瑤報覆心強的很，一想到兩人之後不會再有交集就十分難受，在那些不成眠的夜晚，她總想著憑什麽只有我一個人墜入愛河，而你卻在一旁不染塵埃呢？

能看見方泠因為自己生氣也是好的，至少還能見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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