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市這場大雨接連下了三天，每天早上醒來天空都是陰沈沈一片，但再大的雨也阻攔不了上班路。

方泠第一天是直接從酒店過來，當天打車回去，因為一路上都想著心事根本沒註意路況。

第二天本來還想試著自己開車往返，但老板陳高翰身先士卒，早上七點多就在群裏發消息說自己的車過水熄火停在坑邊走不了，讓大家坐公交。

陳高翰算是倒黴，下著雨人家拖車業務繁忙，等車拉出來沒個上萬快的維修費都說不過去。

方泠也就放棄這個想法跟瞿雅商量著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入住。

每次下班都能看見金文瑤守在一樓大廳，她倒是心裏還有點數，知道避著人或者裝出一副客套的樣子，一見方泠就湊過來說話，但方泠不想理她，直接打著傘就走了。

金文瑤那天晚上實際上還敲了好久的門，一邊發消息說道歉說自己可以解釋，一邊那張臉上又帶著止不住的笑容和得意。

得意你個頭。

方泠現在也說不清自己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正常人被同性親了就算不拼命也會暴跳如雷吧？她問自己惡心嗎？好像也沒有，只是感覺來的太快甚至還有點突兀。

有時候甚至會有一個模糊的念頭……她那時候應該可以推開，為什麽沒推開呢？

但要說能接受，又好像不是那回事，她無法想象自己未來會跟一個女性一起生活。

怎麽也想不清楚她就不想了，反正金文瑤又不是她領導，非要自己針對這件事寫個報告或者給出一個答案。

被偷襲這件事暫且輕輕放過，但兩人的相處模式還是回不到從前了。

她現在對金文瑤的靠近充滿防備。

這種防備在雨停後，方泠回家知道金文瑤在她樓上買了一套房子時達到了頂峰。

正好第二天陳高翰在工作室發愁，這兩天也不僅D市下雨，H市也下，有一個項目都被水泡了，甲方不放心要他們過去看看，他問：“誰能跟我一起出差？”

大家都低下頭，別人出差還能有個休息時間，跟著陳高翰那簡直就是活受罪，晚上十點睡早上六點起，就算活幹完了還要跟著他跑建材市場看材料，誰願意誰是狗。

陳高翰：“那就抽簽！瞿雅、方泠，你們兩個也來，誰都別想躲。”

方泠主動說：“陳工，我跟著你去吧。”

辦公室眾人驚訝過後紛紛稱讚方泠的大義，以為這是新人時期特有的進取精神，大家不論對工作還是學習都有這麽一個新鮮的階段，每天都感覺自己充滿力量，“我還能再寫一本習題/再幹十小時！”

但等這個階段過去之後就繼續摸魚回歸平常了。

老油條不利用這個心理都對不起自己。

倒是瞿雅有點不忍，在微信裏把陳高翰的一樁樁“惡行”全都發給方泠看。

“坐五小時火車，一到地方就要拎著行李箱跑去幹活，走的路還全是那些破破爛爛的山路，我剛買的行李箱都被弄掉一個輪。”

“有一次項目地離市區遠，時間又緊張，我們直接在工地睡，連廁所都沒有，早上刷個牙還要排隊。”

“小項目就更好了。”

瞿雅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當天來回，時間來不及，回到哪兒是哪兒，或者晚上訂個酒店，第二天早上陪他去看當地的建材市場，碰見個瓷磚就要摸，看見個變形縫就要量，有時候還要你幫忙拉著尺子。”

瞿雅：“他還說這是帶你放松。”如果不是還要從陳高翰手裏拿工資，瞿雅真想撕了他的臉，正常人放松會去建材市場？！

她們倆正在說話，陳高翰又說：“方泠要去？那還少一個，還有誰？不報名我真的讓你們抽簽了。”

話音落地十來分鐘，正在陳高翰打算撕紙條寫名字的時候，一個叫普紹祺的男生說：“老大，我陪你去。”

人一齊陳高翰直接訂了三張高鐵票，大家回家收拾東西，三個小時候高鐵站見。

方泠特意問了一下大概要去幾天，去了那裏要做些什麽工作，知道要出差一周她真是直接就松口氣，所以在電梯口遇見金文瑤的時候也沒像前幾天一樣直接躲開了。

金文瑤跟在她身後，方泠叫車她也直接坐了上去，兩人在後座一路無話，到了小區門口金文瑤解釋：“這套房子是我去年買的，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會遇見你。”

方泠嗯了一聲，也沒說信沒信，伸手摁了電梯門。

金文瑤一直跟著她走到家門口，看見方泠沒讓她進門的意思，這才迅速出手可憐兮兮的巴著門看著方泠。

方泠一根一根撬開她的手指頭，最後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她收拾完特意打開手機軟件看了一下門口的情況，見金文瑤沒守在門口，這才背著自己的背包下樓。

他們這次要去的地方在H市下面的一個小縣城，當天晚上從高鐵轉大巴九點多才到地方，時間太晚也趕不到項目地，三人開了兩個標間，點了頓外賣填飽肚子就睡下了。

第二天項目地直接派人開了一輛車過來接人，普紹祺主動坐到副駕駛，讓方泠坐後面。

司機就是這次喊他們過來的老板，一路上都在講自己的擔憂，“剛打好的地基進水了我捫借了機器把水抽出來，但到最後總感覺有點不穩。”

這次是個小項目，也就是個五六層高的自建房，不過因為H市本地的政策能拿到產權證，所以老板掏錢搞了三棟準備成本價賣給員工做福利房。

陳高翰跟老板是老相識，所以一通電話就帶著人過來幫忙了。

到了地方戴上安全帽跟著進工地，因為土方挖填再加上最近下雨，工地全都是泥沼地，走到地方一雙鞋也臟的不能要了。

陳高翰跟著老板去他說的地方看，最後真發現有點沈降的問題，他又喊來技術工看他們的施工記錄，三人跑了一圈，陳高翰看出問題肚子裏攢的全是火。

普紹祺有心指點方泠：“能看出來嗎？”

方泠：“超挖了吧？”

陳高翰冷哼道：“何止啊，這幫龜孫子回填還沒用混凝土。”

超挖是施工時很常見的問題，因為技術人員水平參差不齊所以很難保證他的計算準確率，一般大項目在準備工程款的時候都會想到這一點，留了充足的預算，地基挖的深了再填回去頂多費點料，耽誤幾天時間。

但在小項目就不一樣了，這個周老板為了省錢都是自己請的施工隊，技術員出現失誤可沒人給他兜底，讓他拿自己工資去賠他肯定不樂意。

所以只要沒人看出來，那就繼續幹，反正房子建好他就走了，就是後續出問題也不一定能抓到他。

陳高翰這麽一說老板自然也生氣，回去把施工隊罵了個狗血噴頭。

技術工還不服氣，梗著脖子跟陳高翰犟嘴，“你哪個學校出來的？別仗著自己年紀大就能在這裏胡咧咧，合著錢不是你的你就能胡說？我經手這麽多工程都是這麽幹的，一點問題也沒有！”

陳高翰都被氣笑了：“怎麽著，還想跟我比劃比劃？老子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還哪個學校畢業，老子下工地的時候你毛都沒長齊呢。”

周老板見技術工還頂嘴氣的太陽穴直突突，這還好是只搭了一層架子，要是房子建好又出問題，他這張老臉也沒地方放了。

他喊人把技術工拉走，技術工還要繼續爭辯，周老板說：“虧不了你的小子，等我忙完就給你送局子去。”

送走這個傻逼，周老板焦頭爛額的給其他人打電話。

三人也不用人招呼自顧自在工地轉了半晌，陳高翰時不時指揮著兩人去量個角度看看木板和鋼筋，幸好其他地方都沒出什麽問題。

這一忙就忙到晚上，老板要請陳高翰出去吃飯，陳高翰說：“工地不是有人做飯嗎？我們跟著吃點就行。”

桌上三個男人負責喝酒應酬，方泠撿著自己喜歡的吃菜，普紹祺還起身給方泠倒了杯橙汁，方泠道謝接過來。

普紹祺看著旁邊正吹牛對著噴的兩個人，問方泠：“無聊嗎？”

方泠沒答只說：“好久都沒下工地了。”她在讀書的時候跟著老師倒是去了幾次現場，不過英國人工貴，那邊的承包商都開始用機器了，還有很多抑塵的幕布，跟國內不太一樣。

普紹祺就講自己之前駐場的經歷，“我大四就簽了公司，前兩年都在駐場，每天都分不清是幹活還是在休息，混了兩年出來感覺實在不像樣子，我黑的我媽都認不出來了。”

講到這裏方泠笑了一下。

普紹祺：“還好陳工願意給我機會，要不然我現在還在工地待著呢，從一個工地到另一個工地，每次放假出去買個東西，都跟鄉巴佬進城一樣。”

周老板笑道：“我在這裏待久了，褲腿上帶著泥點子，一進城可不就鄉巴佬嗎？”

眾人都笑，笑過之後周老板繼續跟陳高翰說話敘交情，陳高翰勸周老板不要省小錢，“請個監理過來壓著，他們就不敢像今天這樣跟你對著幹了。”

周老板嘆氣：“上一個剛被這幫孫子氣走，再找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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