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方泠過耳不過心，真上了酒桌人家拼酒，還由著你喝橙汁？

龐斌就是在放屁。

但領導放屁，方泠怎麽也要聽著，她聽完說：“那我也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這會兒不正是吃飯時間？咱們這麽進去也不太好，總要等人家飯吃的差不多了，交情也敘夠了，這時候進去才不惹人煩。”

龐總真有點被方泠說服了：“那你先吃飯。”

方泠進包廂，莉莉就問：“他拉著你幹嘛？”

方泠出去這一趟碗裏的菜都冒尖了，莉莉嘻嘻一笑：“這群惡狼，要不是我手快，你連蝦都吃不到了。”

“謝謝。”方泠笑著說。

莉莉：“龐總想拉攏你啊？”

“他想喊我加班。”

聞言，一桌人都同情的看著方泠，莉莉更是翻轉桌子給她夾菜，“那中午多吃點，我再點兩個菜，總不能加班還不讓人吃飽吧？”

方泠坐下吃了十來分鐘，龐總就又過來敲門，她頂著眾人同情的目光走出來，龐總賠笑道：“走吧？”

如果不是猜出來今天要去見的都是熟人，方泠就是跟龐總撕破臉也不想走這一趟。

但方泠跟著龐總一進門，先看見的卻是坐在主位上的金文瑤。

金文瑤正扭頭跟別人說話，餘光看見有人進來，定睛一瞧是方泠，當即就想站起來，還是身邊人看她這副樣子詢問，她才回過神。

接下來雖然分心應酬，但視線一直若有若無的黏在方泠身上。

連龐總都有點驚訝，問道：“今天是金小姐做東？”

酒桌上龐總的熟人、同時也是方泠前同事站起來，先沖方泠打招呼：“好久不見，方工。”然後才對龐總說：“今天本來就是金小姐做東。”

龐總見熟人跟方泠還認識，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頓了大半天才說：“這真是趕巧了。”

方泠對那人笑笑，前同事幾個跟她合作過的招呼方泠坐自己邊上，大家一起工作的時候也沒什麽齟齪，現在再見面也很樂意結個善緣。

一人調侃道：“沒想到進了新公司，還有人能指使的動你這尊大佛，之前你可把路所長氣的夠嗆。”

方泠：“路所長呢？怎麽不見人？他不是最喜歡這種場合嗎？”

那人忍不住笑道：“他自己臉掛不住，申請調任了。”

這話音一落，桌上都是笑聲。

有一點龐總真沒說假話，這場酒局還真是個家宴，圍坐在金文瑤周圍的幾個大佬負責應酬，這幫同事純粹就是氣氛組，當個和氣的背景板。

桌上笑，幾個大佬也跟著笑，一個頭發半白的中年男人說：“這是方泠吧？”

方泠起身跟老所長打了聲招呼，老所長趕緊擺手說：“坐坐，早知道你也在就喊你過來吃了，別客氣，小張，再點幾個菜。”

客氣的關懷完熟人，幾個大佬繼續聊。

方泠：“什麽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坐方泠旁邊那個女的，英文名Luna的說：“你走後三個月吧，你都走了，他要是還有臉留下來，那我可真要沖他吐口唾沫。”

方泠留學歸國第一份工作就在D市設計院，她的前男友曲英勳也是她的同事，D市設計院那幾年致力於引進新血液，跟方泠一樣的留學生沒八個也有七個了。

留學生圈子實際上小的可憐，能進設計院的學歷都差不多，方泠很快就跟同事熟悉起來，工作也慢慢上手。

按理說設計院這份工作又有保障、又有社會地位，如果不是遇見一個致力於巴結各方、總是讓女同事上酒桌的路副所長，方泠也不會離開。

她的脾氣實際上說不上不知變通，在哪裏就服哪裏的管，經手的工作從沒出過紕漏，酒桌也上了好幾次，但不論路所長嘴都說出花來，什麽喝一杯喝不醉、喝醉了他親自送她回家這種話，她一句都不信。

路所長發怒當著酒桌上眾人的面逼她喝酒，方泠就跟客戶或者路所長請的其他來路的人道歉，說自己領導情緒不穩定，讓諸位多擔待擔待。

酒桌上人一般聽到這句話也就笑笑，要是有那種跟著路所長勸酒的，方泠就以茶代酒意思意思，再過分一點她就借口去洗手間直接走人。

如此幾次氣的路所長直接在辦公室痛批：“無組織無紀律，不服從管理！”

Luna跟方泠一樣，剛回國、根基淺、臉蛋漂亮，也被路所長拉去酒局好幾次，有一次還被人摸大腿吃豆腐，她氣的直流淚，但沒那個膽氣跟他對著幹，只能躲。

方泠算是間接替她指了一條明路，有一次路所長恨她們不服管教，要兩人一起陪著客戶去酒吧，方泠跟Luna一通氣，擺了他一局，誰也沒去。

梁子越結越深，一個副所長想整人還是很有力的，方泠被耽誤的工作也做不好，索性打報告朝上面舉報，前一天剛把報告交上去，第二天路所長就跟死了親娘一樣在辦公室鬧，連累的半退休的老所長回來主持大局。

領導對兩個相爭的下屬無非也就是那幾套，先看誰位置更重要，要是論位置、資歷，方泠肯定比不過路所長，但上面的領導一致覺得路所長欠收拾，所以最後決定兩人各打五十大板，互相賠禮道歉。

老所長就是提議引進新血液的領導，對方泠還有點印象，當時一直找她談話安慰，但方泠就問一句：路所長以後還在這裏幹嗎？

想也知道，一個副所長也不可能輕易被拉下來。

他不走，方泠走了。

她離開之後就沒再關心這件事，沒想到舉報信竟然真把這傻逼搞下來了。

Luna對方泠很是感激，如果不是方泠一直拉仇恨吸引路所長火力，她也不一定能繼續在設計院幹下去，臨走前人家又幫忙弄走了路人渣，她現在平平順順的日子都是方泠的功勞。

Luna舉杯敬方泠：“舊友重聚，當浮一大白。”

龐總借著方泠的勢已經心滿意足的跟劉設計師攀上交情了，這會兒正聊的火熱，根本顧不上這邊。

方泠壓下Luna的酒杯：“咱倆還喝什麽酒，用茶吧。”

她涮了一下茶杯，給兩人添上熱茶，然後跟Luna碰了碰杯子。

那個被老所長喊小張的同事這會兒也帶著服務員進來了，又上了幾個菜，大忙人今天忙了一天也不往大佬那邊湊，坐到方泠身邊問：“之前所裏聚餐，我還說讓英勳喊你呢，結果你一次也不來，現在忙什麽呢？”

方泠指了指噴的正厲害的龐總，“在老板手下幹點活。”

小張略微一想就反應過來：“投標？造價？”

方泠點點頭。

小張：“那也行，還在一個地方，路所長也走了，以後約飯喊你，你就出來，大家聚聚。”

方泠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笑著蓋過去。

倒是Luna聽見曲英勳的名字想起來，親近的撞了一下方泠的肩膀：“怎麽樣？曲工出國大半年，想不想他？”

她還說：“你們年前不就說要見家長嗎？日子定下來了？”

方泠敏銳的察覺有一道視線掃向這裏，她不擡頭也知道是誰，這本來是一個跟曲英勳撇清關系的大好時機，但金文瑤穩穩當當的坐在這裏，她跟Luna說兩人分手了反倒有一種向這人自陳清白的奇怪感覺。

她說：“沒。”但也不過多解釋。

正好龐總這時候又跟劉設計師指著方泠說：“方泠還是你的學妹呢。”

劉設計師連忙道：“哎呦，你可別笑我了。”

龐總還以為是劉設計師客氣還想繼續誇，方泠立馬接口喊了一聲：“劉工。”

劉工看向方泠，他年近四十，臉上有很深的笑紋，戴著一副厚重的眼鏡，一看就是個知識分子。

他這個年紀的知識分子只要路沒走錯，一般過得都不會太差。

方泠還在設計院的時候他就是辦公室第三人，現在路所長跑了，估計就是老所長一人之下了，他拿著前輩的譜問：“在龐總這裏幹的怎麽樣？有沒有受委屈啊？”

方泠一笑：“龐總是個大方人，我在他這裏能受什麽委屈？”她看龐總還想插嘴，生怕他再提學歷的事，舉起茶杯說：“來，好久不見，今天趕巧了以茶代酒敬劉工一杯，今後要是有項目可要多考慮考慮我們。”

劉工坐直身體：“瞧你說的，咱們這些同事還客氣什麽。”

拿起桌上的茶杯，兩人淩空一碰，各自喝了一口。

方泠跟在座各位斷斷續續的聊幾句，熟絡一下昔日情誼，感覺也差不多了，起身想走人。

不過臨走前還是跟龐總使了個眼色比劃著讓他看手機，龐總是個人精，看見方泠發的消息心裏捏著一把虛汗，但面上不露分毫繼續拍劉工馬屁。

——劉工是C大的一年期碩士，不是本科也不是學碩。

方泠本人對一年期碩士沒什麽意見，因為C大對這方面的限制也是很多的，不僅要求雅思分數、工作經驗還要看作品集，雖說含金量沒有學碩高，但這也是C大承認的學歷。

國內建築行業起家晚，學歷高的人也不多，現在坐在老板位置上的開發商、承包商等等，很多都是小學學歷，有個中學學歷都算不錯了，人越是沒有什麽越是渴望什麽，所以圈子裏對學歷很是推崇。

特別是那種在業界闖出一點名氣的，就喜歡提升一下自己的學歷。

劉工本科是外省的一個二本院校，那時候大學還沒擴招，大學的含金量很高，現在這個二本院校已經升成了一本，學校校慶的時候劉工還會捐款。

但參加工作以後特別是到了劉工這個年齡，即使再希望提升學歷也不可能脫產讀碩士了，有沒有時間是一方面，考不考得上也是一方面。

正好那時候方泠這群新鮮出爐的、高學歷海龜在面前晃蕩，劉工就去C大讀了一年期碩士。

學的專業也跟方泠的不太一樣，方泠的景觀建築設計是實打實的建築內容，劉工那個是跟建築沾一點邊的城市建築藝術，有些自持學歷的就會說一年期碩士是“鍍金”。

學歷這種東西，有了就是錦上添花，沒了也沒什麽，但龐總在方泠這個“正規軍”面前誇劉工學歷，這不是結仇呢嗎？

劉工之前還帶過方泠呢！在座都是熟人，誰不知道劉工這個C大碩士有一點水分？

方泠心想：也是龐總點背，誰讓他帶自己進來？要是他一個人來，這馬屁該怎麽拍怎麽拍！

不過她想走的時候，老所長起身攔住了，“方泠，怎麽東西還沒吃就走了，不合胃口嗎？”

方泠趕緊說不是，還要再解釋，老所長轉頭跟金文瑤介紹道：“這是C大碩士，方泠，之前還在我手下幹了一段，業務能力沒得說。”

然後又跟方泠介紹道：“這是裕美集團的大小姐，金文瑤。”

兩人隔著酒桌、人群對視，包廂裏的喧囂成了背景樂，好像每一次官方的會面都這麽鄭重，真奇怪。

龐總知道兩人認識，不過老所長也是好心引薦，誰也不會說出來落他面子，龐總忍笑給方泠遞了一杯熱茶，“怎麽不敬金小姐一杯？”

方泠接過舉杯：“金小姐。”她還想說一聲‘我幹了你隨意’早點脫離戰場。

但沒想到金文瑤卻鄭重的站了起來。

一時間整個包廂都安靜下來等方泠的祝酒詞。

方泠腦子有一瞬間的短路，說不出什麽話了，只能幹巴巴的說：“請。”

身邊有人攔了一下，說：“金小姐，換成清茶吧？”

金文瑤拎著酒杯笑看方泠：“方小姐敬的酒，金某怎敢辜負？”

說罷，仰頭滿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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