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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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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靜隱居已久,世間少有他的事跡與傳聞。門下徒弟個個好學上進,修學考試,好功名利祿。唯有岑如顏和那小徒弟不一樣。”

柳飛鶯:“如何不一樣?”

晏江瀾:“是個會武功的,且與他那小師弟下山游歷,行鋤強扶弱之事,也算是俠肝義膽好心腸罷。”

聽他一言,貌似對這岑如顏評價頗高啊!

“這麽說來,岑如顏倒是個見義勇為的俠客了?”

晏江瀾神色微動。

“也許,事情有可能是岑如顏發現了藏在苗疆的秘密,就是那個窟窿頭。為了阻止他再次殘害少女,就帶著小師弟去往苗疆,結果沒打過,丟了小命。窟窿頭見他生得俊俏,換了他的皮?”

“關山道離苗疆有一日的路程,窟窿頭早在揚州的時候便與我們相遇了。他從苗疆去往揚州,目的是為了將我們引到苗疆,那日我們見到的瀟湘院女弟子,或者是說,原本就不是什麽瀟湘院的女弟子。”

“不是瀟湘院的女弟子?那是什麽?那日我在海棠林,分明看得很清楚。再者,有各門各派的腰牌與標識,都能驗證她確實是瀟湘院的人。”

“就算是有腰牌與手腕上的標識,也不能證明她一定是。你有沒有註意到那女子是沒有頭的?頭顱消失,只剩下一具身軀,就是不讓人發現她是誰。”

“腰牌可以造假,但是手腕上的瀟湘院印記呢?那總不能是假的吧?”

“未必,杜嬌娘蛇蠍心腸,不是什麽好人。你往後最好離這個女人遠一點。門中弟子慘死,她沒有露出半分傷心,而是將你當作是殘害她門派弟子的兇手。如果只有你一個人,她將這件事情說出去想必也沒人信。可若是楓花谷,連同青鸞山的人也在,那你的罪名便會坐實。你覺得那些人,是會相信杜嬌娘的話?還是更信青鸞山的李霂白?”

當然是青鸞山李霂白了,李霂白就像是一張白紙,往日履歷非常幹凈,且又是修道之人。比瀟湘院那老女人江湖地位更高,也更有聲望。所以,只要從他青鸞山傳出殺人殘害無辜少女,吸人精血剝皮挖心修煉邪功的事情是柳飛鶯幹的,誰人不信?

如果這整件事情的幕後操縱者是杜嬌娘,她用毒害人,也說得過去了。可為什麽非要大費周章地將他引來苗疆?

苗疆…?

她與楓花谷爭搶苗疆已經有些時日,楓花谷的弟子也是用毒的,並且暗器是出了名的厲害。全江湖都知道柳飛鶯受了重傷,並且功力損耗,已經不是當日那個大魔頭了。礙於蒼南宮宮主,根本無法近身將其殺之。所以便要借他們的手,除掉大魔頭嗎?

似乎,這種解釋也過於蒼白。

何況,窟窿頭要的,是秘籍《緋心經》,在懸崖上他可以有機會出手,最後卻沒有。

說明,他的目標不是柳飛鶯,更不是晏江瀾,而正是那武林秘籍。

柳飛鶯梳理了一會,又道:“眼下最重要的,應該是得趕緊找到岑如顏的那個小師弟。也許只有問了他,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晏江瀾道:“還有,死去的那個無頭女屍到底是何人。”

“怎麽覺得這件事情越來越覆雜了?楓花谷那兩個弟子也是,從我們在客棧就一直跟著後面。如果單純的,只是為了苗疆,來殺我,怎麽可能?那就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了。楓花谷也是為了武林秘籍而來,對不對?”

“鶯鶯突然變聰明了。”晏江瀾忽地勾笑,擡手在他頭上摸了摸。

柳飛鶯閃過,眉間微蹙:“晏宮主,請自重!”說罷,溜到一邊繼續道:“窟窿頭尋我是因為秘籍,楓花谷亦是。那麽我可以理解為,他們都以為《緋心經》是在我的手上?”

“嗯。”

“可我連秘籍的影子都沒見到,我如何得知下落?誰人說《緋心經》在我手上?我也是要尋的!”

晏江瀾擡眼,附和道:“是啊是啊。”

跟著,柳柳飛鶯抱著手越說越氣:“武林大會說的《緋心經》居然是騙人的!虧我還這麽相信!一路走來,不僅中了毒,還被當成殺人兇手,受到壞人的圍毆,明面上打就算了,楓花谷的那幫人還搞偷襲!我要不是運氣好,那天早就在海棠林掛了。”

晏江瀾眨眨眼,默默聽他吐槽,見他獨自在哪兒氣得張牙舞爪,漲紅了臉,十分可愛。

“下一次,運氣就不那麽好了。那日…”柳飛鶯頓了頓。

那日是因為有人好像在暗中幫了他一把,不然他早就中了楓花谷的孔雀翎。

晏江瀾卻道:“下一次,見到楓花谷的司馬孑魚,我幫你揍他好不好?”

聞聲,他滯了片刻。

晏江瀾怎麽會知道司馬孑魚?

柳飛鶯訝然問道:“晏宮主見過孔雀翎?你知道那暗器有多厲害嗎?那速度,可比我的輕功還快!”

“是嗎?”他懶散的微微蹙眉,仿佛眼裏根本放不下這小小的孔雀翎。

“是啊!我險些遭到他的暗算。還好,我有絕世武功,輕松就將他打趴下了!”

“他們倆個不過是想趁機攪亂局勢罷了。”晏江瀾停頓一會兒,“好在,他們參合了,這樣一來,李霂白如果不是真的蠢的話,應該能明白。”

他,如何曉得,傷他的是兩個楓花谷弟子?晏江瀾不是去抓野兔了嗎?還是說,那天他說的話,根本就是騙他的。

所以,海棠花樹後的人,就是他晏江瀾。

什麽孔雀翎,什麽暗器,在他面前不過是些雕蟲小技。他站在那裏看著自己,然後呢?自己打不過的樣子很狼狽吧?再次被他救了,他的恩情又施舍了一分?

憑什麽?

柳飛臉色微變,沈默片刻,問道:“晏宮主,海棠花是你撒的吧?所以,那天你就在不遠處一直看著我?看著我被那群人圍攻,生死存亡之際再出手救一救我?怎麽?你是想看我會是什麽反應嗎?還是說,覺得我在騙你,在你面前演的都是苦肉計?想試探我的真面目?所以,你在一旁看戲,把我當猴戲耍?”

動物園的猴子也沒有去表演如何被壞人打再奮力反抗活下去的節目吧?

晏江瀾面色僵硬,錯愕的表情突然在臉上浮現。

不是,他沒有。

他,那時候,只是…

“沒有,我沒有把你當你猴子戲耍。”低沈的嗓音響起。

雖說一開始,他真的只打算袖手旁觀,可是當他看見柳飛鶯之後,腦子一片空白,他竟然真的是在找自己。

柳飛鶯:“那是什麽?”

他為了找晏江瀾,擔心自己白天說的那句話傷了他,才不管不顧就跑去找他的。結果這個人躲在暗處,看著自己挨打。

雖然,他救了我。

那也不能這樣啊,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害怕晏江瀾生氣,然後自己去哄他一樣。

哄他?

臥槽!我沒有!我才沒有!

晏江瀾低頭,擡手扶住額頭,沈思許久。看樣子真的在認真思考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鶯鶯,我——!”

轟隆隆,轟隆隆!

馬車突然停下來,馬受了驚,前腳踩了起來。

“小綠!你做什麽!”歐陽睢喊道。

“停下來!快停下來!”

“餵!籲——!”

車內倆人身體向後傾了一下,柳飛鶯滾到一旁,慌忙撿起倒在座位上的白瓷瓶。

晏江瀾擡腳走出馬車:“怎麽回事?”

歐陽睢站起,穿過馬背看向不遠處的一個巨大的土坑。

異香飄來,有種進了胭脂水粉鋪子之感。混著一些腥味,仿佛樹皮在水裏泡了很多年,然後被人打翻了那水似的。楓花樹的葉子掉落在上面,遠看以為是鋪了一層紅色的地毯,細看才知,那紅色樹葉上全是一截一截斷開的胳膊,大腿,還有被拉扯得稀碎的內臟。

只是被人掩埋過,都是一片紅,不仔細便看不出來罷了。

歐陽睢心底一陣惡心,他跳下車,蹲到一顆樹後開始狂吐不止。

柳飛鶯正要出來,被晏江瀾擋在了車簾前。

“什麽東西?”他遲疑地問道。

晏江瀾拉起韁繩,語氣十分冷淡,恍惚中能從他的話語裏聽出一絲厭惡之感。

“死人。”

柳飛鶯:“又是?斷頭屍體?”

晏江瀾:“不,是屍塊。”

柳飛鶯皺眉露出惡心的表情,緩了一口氣:“我沒事,先看看是什麽情況吧,總得查探清楚。光天化日之下,窟窿頭竟然膽量如此大,要是再抓不住他,向江湖公之於眾,往後不知道還有多少類似的案子發生。”

說罷,他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歐陽睢已經被惡心得面目猙獰,見他倆下了車,趕緊去牽馬車。

三人逐漸走進那片楓花落葉,這裏的氣候暖和,比苗疆陰濕的環境好許多。刺眼的陽光透過枝椏繁茂的大樹照了下來,地上的楓花葉顏色絢麗,紅得刺眼,紅得可怖。

晏江瀾一揮手,那落葉遍四處散了開。

屍身被分割成許多塊兒,特別是內臟,腸子心臟全都打亂了落到一邊,而且還有拉車的痕跡。唯一可辨識屍體身份的東西,就是裹在身上的衣裳。

綠袍黃綢帶,淡色黃鸝鳥繡面的繡花鞋,還有半只殘臂上的翡翠手鐲。

除了這些,什麽都沒有。

“是個女子。”

“開膛破肚,五臟六腑全被掏空,這是…”

晏江瀾沈聲道:“窟窿頭相思案。”

柳飛鶯頓住,繼續道:“這女子,看穿著更像是城中的富家小姐,手指蔥白,沒有厚繭,手腕纖細,指甲幹凈,沒做過苦力。所以,她未曾習武,不會武功。雖穿了綠袍衣,但不是瀟湘院的女弟子。”

晏江瀾點點頭,盯著道路上落葉落下的位置。

關山道的城郊外,發現了一具被碎屍挖心的女屍,很快傳入百姓耳中。全城的人都在議論,那殺人者是誰。

流傳的版本個個不同,很快便引起了各門各派的註意。

所有在苗疆與關山道附近的江湖人士紛紛聚攏在關山道城內,要來探查一二。進出郊外的人越來越多,連城裏的百姓都來看。

不久,滿城貼了告示,尋找屍源,緝拿兇手。接著,懸賞榜也出來了。

晏江瀾總是覺得柳飛鶯那一頭銀發太過於招搖,拉他下馬車的時候非要他戴上鬥笠,倆人爭執了會,他才乖乖聽話。

歐陽睢牽著馬在身後跟著,因為郊外的女屍,城裏人變得疑神疑鬼,做點什麽事情都膽戰心驚,看見未曾見過的人就害怕。又因他們三個人與旁邊人的氣質不同,輾轉走了三家客棧才找到落腳的地兒。

這家客棧一看就是個江湖老客棧了,無論是掌櫃還是店小二,身上全都帶著一把砍柴刀。與以往的形象不同,個個都是恨角色。

柳飛鶯四處打量了一番,悄悄拉起晏江瀾的袖口道:“我看這裏像個黑店,你瞧他們每個人的褲腰上都別了一把砍柴刀。是不是一到晚上,就把我們宰了,然後劫財,最後殺人滅口!”

晏江瀾斜眼瞄了眼他的手,隨後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道:“兩間房。”

掌櫃的見過兇的,悍的,動不動就提刀砍人的。許多過往關山道的江湖人士都住過他的店。不是時常威脅他們,就是將兵器亮出來,打碎了碗,拍爛桌子。今日卻頭一回見這兩位翩翩公子入住他們客棧,還溫柔的對他說要兩間,並且給了一錠銀子。

他仿佛感覺受寵若驚,連忙招呼他們上樓。

柳飛鶯看著酒肆裏喝酒吃肉的人,又聽見他們喊話聲此起彼伏,一陣一陣談話的內容落入他的耳邊。

不禁意外,這麽一看又不像什麽黑店了。

晏江瀾也是,今日居然叫了兩間房,想不到還挺自覺的嘛。

想著,他提起衣袍對著掌櫃道:“掌櫃的,你這店雖小,不過看起來人還挺多,生意蠻好啊!”

掌櫃老板笑道:“是啊,主要是因為關山道的其他家客棧,不敢接待武林英雄,就怕萬一小命丟了,那就完了。”

“這麽說,你膽子倒是挺大的。”

“沒有沒有!公子您可別折煞我了,我也是為了養家糊口,不得不接待他們。樓下各方英雄匯聚,我也不敢不開門迎客啊。”

“那,你們這…”柳飛鶯視線看向他身上的柴刀。

掌櫃老板推開門,提著茶壺道:“這其實就是個擺設,讓自己看起來兇一點,沒那麽好欺負。我們店的小二啊,人人都帶把刀。防身的,兩位公子別介意。”

說著,他轉身看向房內:“這間房呢靠近街道,白日有些吵。不過啊,最近街上沒什麽人,好多了。采光通風都很不錯,二位公子,你們那位住這啊?”

柳飛鶯剛想說他要住,結果被晏江瀾搶了話。

“兩個人住。”

掌櫃老板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一臉什麽,我沒聽錯吧的表情:“啊?”

晏江瀾側身,擡手將柳飛鶯推了進去,道:“燒些菜上來,殺一只老母雞,燉山藥,骨頭剔幹凈。”

柳飛鶯懵逼似的回頭:“?”

掌櫃老板瞪著他那雙不太清澈的眼睛,道:“那,那還有一間房,不住了嗎?”

這時,從門口走來一個身影,手裏拿著一根又長又粗的山藥,臂彎夾著一只白色羽毛的老母雞,喊道:“公子!山藥和老母雞我買回來了!”

晏江瀾垂眼又擡起來,淡聲道:“他住。”

掌櫃老板立即道:“哦哦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帶這位公子去小廚房收拾一下給您上菜!”他快速掃了一眼柳飛鶯,仿佛知道了什麽一樣。

那眼神,忽然就清澈了許多,瞪得大大的,走時還貼心的為他們關上了門。

不是,那是什麽眼神?

什麽意思?

為什麽他要這麽看我?

柳飛鶯一個箭步上前,作勢要開門,邊跑邊敲門喊道:“餵!大哥,你別走啊!什麽原來是這樣子,那樣子了?你說清楚啊!回來!歐陽睢,你也是!什麽時候買的老母雞和山藥,我不吃!”

說罷,感覺腰上一緊,被人拽了回去。

“你幹什麽!”

柳飛鶯摘下鬥笠,一臉怒氣地看向他:“我要開房!我要自己住!”

晏江瀾松開他,慢慢走到桌前坐下道:“那你去換吧。”

柳飛鶯摳手,楞住了。

這人居然不攔他?

只見他倒了一盞茶,慢慢道:“樓下的人全是此次來抓兇手的,我看也來了不少人。估計,過會兒青鸞山的弟子便會聞著味兒追來。那日,他是如何說的?說相思案的窟窿頭是崆霧峰的大魔頭柳飛鶯,他眼睜睜看著你殺了瀟湘院的女弟子。不僅他在,他們掌門李霂白也在,還有楓花谷的人。你要是被他們認出來,這裏便留你不得。到那時,你要以一敵十,還是打算,就地被抓住?”

柳飛鶯怔住:“我…!”

客棧外的街道忽然響起聲音,似乎有人在議論紛紛,討論著什麽,那聲音越來越嘈雜。

晏江瀾拿起一個茶杯,又倒了杯茶,放在自己對面,道:“何況,你現在雖然解了情花毒,但內力還未恢覆,隨時走火入魔不能自已,混亂時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更別提會不會到處亂殺人了。屆時,你沖出去殺了在客棧的人,罪名成立,你想洗,也洗不掉了。”

柳飛鶯一聽,居然覺得很有道理。

於是走過去坐下,問道:“那該如何辦?”

晏江瀾將茶推給他道:“有我啊,我看著你。你與我同行同住,有我在,你便不會被欺負。”

柳飛鶯端著茶杯的手一頓:“這是什麽邏輯?這跟我們住一間房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你要是在隔壁出了事情,誰大晚上的趕來救你?若是睡在我身邊,那便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

“柳飛鶯,你自己睡覺什麽樣你不清楚嗎?天塌了都叫不醒你,與那城口棚子裏養的豬有何區別?危險就在你身邊,你卻毫無察覺。你這樣的人,最容易在睡覺的時候被人偷襲。”

城口的豬…

柳飛鶯咬緊牙,是,他是睡得沈,但也不至於有人要殺他他不知道吧?

“晏宮主,你說危險就在我身邊,我卻覺得,那個最危險的人就是你!”

話畢,他瞪著晏江瀾等待他的反應。

不料他卻微微揚起嘴角,深邃柔和的眼神望向他,饒有興致道:“也是。”

操!

他就知道,全江湖最危險的男人,就是他晏江瀾沒錯了!

對他拉拉扯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又抱又…欺負他!戲耍他,騙他,還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想到這裏,就想一劍捅死他。

柳飛鶯暗戳戳已經在心裏將他千刀萬剮了幾十遍,嘴上卻道:“那,屍源如何找?”

晏江瀾:“既是沖著你來的,自然無需你找。”跟著,他從懷中掏出裝銀錢的荷包,丟給他。

“給我這麽多錢做什麽?”柳飛鶯一邊問一邊伸手拿錢袋。臉上露出笑容,他開心死了。

晏江瀾盯著他,像是在欣賞寶物一樣,在他臉上掃過道:“防身。”

防身?防什麽身?

用錢?

——蔔登!

有什麽東西掉下來了。

柳飛鶯聽見紙被撕下來的聲音,跟著,人群吵鬧的聲音混入其中。

他走向窗邊,從這裏正好能看見對面街道上圍著一群人,黑壓壓的一片。

下面的人手持翹刀、軟劍、弩|箭、長劍、瑯琊棒、大鐵錘、黑色鐵鏈……形狀奇奇怪怪的兵器映入他的眼中。有些甚至背著古琴、金寶葫蘆、舉著斧頭,棒槌。

他看著人流湧動起來,好似在開展覽會。

“這是在做什麽?”

柳飛鶯伸頭望去,只見人群中站位各分幾派。藍色系衣袍,灰色衣袍,還有從頭到腳全是黑色衣袍的人。細細瞧了瞧,那幾個穿著粉衣,綠衣,黃袍的人十分顯眼了。

原來那是城中告示墻。

他們好像是在看告示。

一張泛黃的紙被人撕了下來,綠衣兄臺喊道:“懸賞榜第五名賞金三十兩!”

“第四名賞金七十兩!”

柳飛鶯一聽賞金,心跳加速,這就是愛財如命的人心動的時刻。這麽多錢,他也跟著街上的人驚呼起來。

晏江瀾冷哼一聲,踱步走來,站在他身旁歪頭看著下方。

“晏宮主,你說那上榜的人都是些什麽人啊?十惡不赦?罪大惡極?值得這麽多錢懸賞?”

晏江瀾低聲道:“壞人。”

柳飛鶯撇嘴:“我當然知道是壞人了,就是想看看,壞到什麽程度才能上榜。”

說著,綠衣兄臺又喊道:“榜單第三名,一百七十兩!”

說罷,眾人驚嘆起來。

“一百七十兩!”

“哇!這麽多!”

“要是我能拿到賞金,下輩子就不用再去做打手了!”

“是啊是啊!我也能買房子娶妻了!”

“也不知,這榜中第三名是誰?”

“劉兄且等他念完,不就清楚了嗎!”

“沒錯,等等吧。我倒是想知道這榜首值多少錢,要挑戰就挑戰最難的。如果錢多,就算是公主也娶得到!”

“哈哈哈哈哈哈…”

……

柳飛鶯用手肘戳了戳晏江瀾的胳膊,嬉笑道:“餵,晏宮主!你是不是也很心動?這要是換作你去揭榜,那些錢豈不是輕而易舉的就到你包裏了?”

說著,他倚靠在窗前,捧著臉道:“也不知道榜首值多少錢。”

晏江瀾沒答話,只看著他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清風吹過,紅色系帶纏著銀發飄了起來。雙眸明亮炯炯有神,唇珠微啟,嘴角勾笑。

一副見錢眼開的模樣。

綠衣兄臺接著喊道:“榜單第二名,兩千三百兩!”

眾人躁動起來:“多少?兩千三百兩!”

“天啊!第二名是誰?這麽值錢?”

“我滴個乖乖!快放名字!讓我們瞧瞧到底是誰!”

“我猜,有可能是那個江洋大盜,謝天地!”

“謝天地!是啊,他自十一年前開始就一直占據榜單前五名,可是一直從未有人將他抓住。這一次,他又上榜了!”

柳飛鶯咬咬下唇,疑惑道:“謝天地是誰?”

晏江瀾回道:“賊。”

柳飛鶯:“……”

綠衣兄臺將黃紙展開至最後,眾人也跟著屏氣凝神,生怕錯過。

“懸賞榜首,九千九百九十九萬兩!”

此話剛出,武林好漢們紛紛雙腿一軟,拿兵器的手都顫抖了。甚至,還有人將手上的短刀掉了下來。

哐當——!

眾人楞住了,一點聲兒都沒有。

柳飛鶯張大嘴,喉嚨似乎被堵住了一般。銀發散開,被風吹到唇上。

“我——操!”

“九千九百九十九萬兩?”

“不是吧,我沒聽錯吧?”

接著,樓下瞬間亂成一鍋粥,大叫的,亂跳的,當場拔刀的,紛紛問道:“榜首是誰!快快說來!”

綠衣公子扇子一甩,對著他們喊道:“各位英雄莫急!在下這就為各位公布懸賞人的信息!”

“第五名,采花小盜,接連在楓花谷出現好幾起入室采花的事件!若諸位有人將其拿之,送去衙門,可領賞金三十兩!”

眾人:“我們要聽第一名!”

眾人:“下一個!下一個!跳過!”

綠衣兄臺:“別急別急!慢慢來!”

柳飛鶯嗤笑一聲:“哈哈哈,這群人好像瞧不上第五名的賞金啊。”

晏江瀾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嗯。”

綠衣兄臺:“第四名,采花大盜,是采花小盜的師父!如今蹤跡難尋,可以先將小盜擒拿,逼問他師父的下落!這麽一來,各位無論是抓到小盜還是大盜,都能拿兩份賞金,一共是一百兩!”

聞此言,眾人似乎心動了。

柳飛鶯捂著嘴強忍笑意:“哈哈哈…哈哈…謔…這采花賊的事業,居然還有大小盜,師門傳承。真是逗死我了!”

晏江瀾轉頭,看向他的側臉。羽睫微顫,額前的發絲隨風起舞,光滑細膩的肌膚上,不知是因為陽光的照射,還是情緒起伏的原因,顴骨處微微泛著紅。

他看起來,很開心。

隨著榜單公布到了第二名,綠衣兄臺聲音更響了,喊道:“謝天地!兩千三百兩,如今蹤跡最後消失在鶴炎城!”

柳飛鶯:“鶴炎城?”

晏江瀾:“在楓花谷與洛川河的交界處。”

柳飛鶯:“遠嗎?”

晏江瀾:“嗯,從關山道過去,五天的路程。”

哦,那確實挺遠的。

晏江瀾:“怎麽?你想去抓江洋大盜?”

柳飛鶯:我有表現得那麽明顯嗎?

晏江瀾靠近柳飛鶯,伸手從他身後穿過,柔聲道:“為了賞金?”

柳飛鶯感覺後腰一涼,往窗上又靠了靠。

說話就說話,摟摟抱抱的是幾個意思?

“不是啊,我就問問。那麽多銀子,誰不心動?”

晏江瀾戲虐地低笑:“見錢眼開?”

柳飛鶯怒道:“我沒有!”

晏江瀾:“我有錢。”

柳飛鶯:“…我知道你有錢。”

你有錢,那也不是我的。往後我還要回崆霧峰,沒個錢袋傍身,那怎麽能行?

最後,那綠衣兄臺深吸了一口氣,在萬眾矚目中,說出了那個懸賞榜第一名的名字。

“柳飛鶯——!九千九百九十九萬兩!最後消失地點,苗疆迷蹤林。”

柳飛鶯一聽,發財的美夢瞬間破滅,差點兒暈倒。

只見眾人不似剛才那般氣宇軒昂,吵鬧不堪。一聽見這名字,都跟被點了穴道似的,通通咽了一口氣。

“這……我還是去抓第三名吧,我感覺第三名適合我一點。”

“啊,對對對!我也是,我去把大小盜都抓了,有個一百兩也不錯!”

“沒錯沒錯,這樣也行!”

跟著,一聲響亮的男聲打破了沈寂。

只見他跳上石墩,一把奪過綠衣兄臺手中的黃紙,道:“我來!大魔頭柳飛鶯必須誅殺!若是再放任他胡亂殺人,往後江湖乃至整個武林,都會淪為魚肉,任他宰割。各位英雄好漢,試問你們哪一位沒有被他挑釁過?哪一位沒有被崆霧峰欺負過?何況如今連四大門派都被他打壓,我們再不反抗,必然危及身家性命啊!”

聽他此言,人群開始躁動起來。

柳飛鶯呆滯的看向他們:“我,我真的有這麽壞嗎?”

晏江瀾以為他有些難受,正準備安慰時又聽見他暴怒地朝下面喊道:“放屁!都是放屁!榜單有黑幕!有黑——!”

瞬間,一雙手將他的嘴捂住,晏江瀾在他耳旁道:“噓,小點聲兒,要是讓他們發現了你在這裏,待會我就只能去店鋪給你買棺材了。”

柳飛鶯抓著他的手,氣得臉漲紅:“他們胡說!什麽狗屁榜單,那都不是真的!”

晏江瀾點點頭:“嗯,假的。”

柳飛鶯:“就是!”

晏江瀾再次點頭:“嗯。”

柳飛鶯軟下來,平穩了一下心情,道:“我,居然值這麽多錢。”

晏江瀾不吭聲了。

樓下黑壓壓的人群中,忽然走進四個白影。

是青鸞山的那四個草包弟子。

“諸位!聽我說一句!近日發生的相思案,少女慘死的真兇,就是柳飛鶯!誅殺魔頭,我們應當攜手同行,風雨同舟,一起鏟除大魔頭!”

眾人經他一番洗腦,個個跟打了雞血一樣,掄起兵器,喊道:“誅殺魔頭!人人有責!”

“沒想到窟窿頭居然是柳飛鶯!”

“是啊,這麽說,那城外的女子,也是他殺的了?”

“連青鸞山的人都這麽說,一定沒錯了!”

“真是可怕,連女人都不放過!”

“那個柳飛鶯啊,嘖嘖嘖…喜好男子,無惡不作,罪大惡極啊!”

“蒼天啊,真是駭人啊!”

柳飛鶯聽後捏緊拳頭,心中更氣了。

晏江瀾見他臉上從未出現像現在一樣的表情,那臉色就跟半熟半生的番茄似的,青一塊,紅一塊。他擡起手扶住窗口,青白袖袍翻飛衣袂飄飄。忽地含笑,唇齒微啟。

“即使是這樣,那我也是排行榜第一名,值九千九百九十九萬兩呢!”

他仰頭微笑,嘴角的窩變深,只一瞬間,晏江瀾看得呆了。

是啊,千金難買心頭好。

“我有千金可贈你,這懸賞榜,我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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