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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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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中考三天的時候, 南淮意回來了。

從軍區駐地結束匯報,先回家一趟。

是個周末。

遠遠看見寧水清和南永衡兩個人坐在前院亭子裏喝茶,不知道在聊什麽。

“爸爸、媽媽。”

“淮意?”

寧水清楞了一下, 轉身站起來。

她看著自己的兒子。

她見著他的時候總是很少,上次見面甚至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算起來,從南淮意出生到現在, 她陪他的時間也不多。

所以,她看著他, 總是覺得陌生。

寧水清怔怔地望著他,腦海裏瘋狂回憶六年前,六年前的南淮意是什麽樣子?

她不太想的起來了。

她只是這樣看著南淮意。

覺得他有些曬黑了, 似乎又長高了,身體更加健碩了,也似乎比六年前更加捉摸不透了。

寧水清說:“淮意……”

她短暫地以母親的視角關懷了他,又從客觀的視角審視著他。

他回來了。

他對自己帶回來的許逐溪,還是六年前那時的那樣的態度嗎?

南淮意自然不知道寧水清在想什麽, 他只是向自己的父母微微一笑, “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我去看看奶奶。”

南永衡輕輕一揮手, “去吧,你奶奶很想你的。”

“嗯。”南淮意點頭,最後目光又從南永衡到寧水清的臉上拂過,然後他大步流星昂首闊步地離開了。軍帽和軍裝外套,被他拿在手裏, 搭在手臂上, 隨著他的走動,卻一絲一毫都未曾晃動。

“水清?”

“嗯?”寧水清回過神。

“怎麽了?”

“……沒事。”寧水清只是搖頭, 再回頭看了一眼,南淮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廊。

南永衡抿了一口茶,笑著擱回茶碟,“淮意這小子,長得比我都高了不少,比我都快——”

他比劃了半天,“比我都快高了一個頭了吧。”

“有嗎?”

“有!”南永衡很肯定地點了下頭,站起來,又挨著妻子坐下,“你該不會因為淮意長得高,就開始嫌棄我個子低嗎?”

寧水清聽不下去,低低地反駁他,“你胡說什麽呢——”

“奶奶!”

南淮意的聲音,比他十八歲的時候,要更加的低沈渾厚。

施琴正在看書。

她坐在自己臥房的靠著陽臺的米黃色沙發,旁邊點著熏香,還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奶奶!”

施琴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直到看到南淮意大步朝她跑過來,沖到她面前停下,笑著重覆了一遍,“奶奶。”

他說:“我回來了。”

“淮意。”

“淮意啊。”

施琴站起來,一把握住他的手,伸手要摸他的臉頰。

南淮意立刻很乖地低下頭方便施琴的行動。

“曬黑了……”

施琴拍拍他的手,重覆著,“曬黑了……”

南淮意只是笑著聽施琴慢慢地說話,在午後溫暖的明媚的陽光裏。

一切都逐漸明快起來了。

一切,這世界上的所有。

施琴說了很久,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見著你爸爸媽媽了嗎?”

“嗯,一進來就看著了,他們正坐在前院亭子裏喝茶。”

南淮意適時地移開話題,避免施琴又再次陷入難過之中,“今天不是周六嗎?爺爺呢?逐溪和佳涵呢?怎麽都不在家裏?”

“你爺爺有事,剛剛接到電話,急忙出去了。逐溪和佳涵兩個都還在外邊上課。”

“上課?”

南淮意略想了一下,“後天不是要考試了嗎?現在上課?上什麽課?”

“你媽媽找的老師,說是考前突擊。”

“哦這樣。”

南淮意不再多言。

寧水清的打算,總也是為了對她們兩個好的。

施琴說:“等她倆下課回來,看見你在,都會很高興的。”

這正是南淮意想要說的事情。

他說:“奶奶,其實……我還需要離開一下,就兩天。”

施琴問:“你這次不是徹底地回來了嗎?”

“算是。”南淮意點頭又搖頭,幫著施琴把書簽放好夾在書裏,再合上,“回來也還是有任務……這次不是什麽危險的事,只是其他方面的一些任務,很安全,也不會出去很久。或許,等她們倆考試結束的那一天,我就能回來。”

施琴張了張口,又把話咽回肚子裏,“……總之要註意安全。”

她年輕的時候,總是目送著南興華去戰場,然後在家裏一天一天的提心吊膽地等他回來。後來一切太平了,但南興華總是有要務在身,還是要出去,她就還是那樣等著他。終於南興華年齡大了,大多時間留守後方,她的心就放了下去。現在,她又目送著自己的孫兒,從小到大在她身邊長大的淮意,去到一個又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

但是這些都是不可阻擋的。

南家的榮耀,就是誕生於這裏的。

“我知道的。”南淮意輕聲回答。

他最後站起來,朝施琴微笑著,彎腰輕輕地抱了她一下,“別擔心,奶奶,我很快就回來了。”

南淮意是從後門離開的。

派來接他的車,就在後門口等著。

一上車,南淮意猛地一失力,靠在車椅背上,很輕很輕地倒吸了一口氣,背後結結實實地冒了一身冷汗,使得白色的背心緊緊地貼在他的皮膚上。他將外套甩在一邊,不用揭開襯衫查看,他曉得自己的傷口應該是不小心又崩裂了,可能血已經把白色背心染紅了。

“還好嗎?”

南淮意閉著眼睛點了下頭,“走吧。”

這是他隱瞞著的秘密。

在最新的這一次任務中,他再次受傷了。

這總是難以避免的。

任務總是有危險的。

“去部隊醫院嗎?”

“不。”南淮意說,“拉開左面抽屜,裏面有一個地址,去那裏。”

那是家私人醫院。

南淮意只是需要一個地方養傷,不需要很長的時間,只是需要稍微的休息一下。

去部隊醫院,就總是瞞不住南興華的,消息總是有自己的路可走,走到所有想知道這個消息的人的耳朵裏邊去。說有任務則不同,南興華不會多插手去查問這些事情,這是原則問題。

醫院是陳矢開的。

在南淮意不在的這些年,陳矢成功地將自己的生意慢慢地滲透到了這個他所希望的行業裏邊去,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眼下,也是南淮意所能選擇的最好的去處,陳矢總是會為他保密的。

留在家裏,一是他回來,這是個好事,只是許逐溪和何佳涵正要中考,太過高興不能保持平常心,就未必是件好事了。二來,他受傷這個事情,不去醫院待著,總是瞞不住的,到時候惹了家裏的人擔心,也不是件什麽好事。

南淮意已經度過了那個受傷要讓所有人都關註的年齡。

他的心理更成熟,也更懂事。

這樣的無法改變的傷口,無法替代的經歷的傷痛,讓愛他的人知道了,只會增加她們的難過,但是他受傷又是真真切切不可能改變的客觀事實,何必要害得施琴她們擔心害怕呢。

南淮意趕著回來,只是為了見證許逐溪的中考。

然後恭喜她,“終於又長大了一些。”

這是很重要的需要參與的階段。

南淮意不想錯過。

寧水清和南永衡卻是不曉得南淮意已經離開的事情的。

午飯的時候,兩個人左看右看,左等右等,飛快對視著又飛快移開。

施琴饒有興味地欣賞了一會兒兩個人的心急如焚焦頭爛額,才慢慢開口,大發慈悲地解答他們的疑惑,“淮意已經走了。”

她佯裝著吃驚的樣子明知故問,“沒和你們兩個人說嗎?”

“走了?!”南永衡楞了一下,向寧水清的方向看去,又像是觸電了一般,還未看過去,就又飛快地移開,看向母親的方向,“怎麽走了?這次回來不是徹底就回來了嗎?以後不是嗎?”

施琴解釋道:“還有最後一個任務,還要執行。”

“原來這樣。”

臨近傍晚的時候,天邊燒了一半的紅光,大片大片的赤霞,煞是好看。

施琴本來在院子裏散步,起了興致,讓人搬了花什麽的,在前院亭子裏準備插花,又把寧水清叫來。

在施琴這兒,插花逐漸變成了個集體性活動。

她原本是一個人自娛自樂的,可是後來有許逐溪和何佳涵兩個人陪著她一起,現下施琴坐在椅子上挑了一會兒花,倒覺得一個人未免太沒有意思了點兒。

實在也沒別的選擇。

只能把寧水清叫來。

在三個兒媳裏,施琴最不大樂意和寧水清一起插花。

倒不是有什麽個人的情感意見在這裏邊,真論起來,這三個兒媳,她反倒是最喜歡寧水清的。

只是寧水清,實在是有點缺少審美的細胞。

施琴每次看著寧水清插花,只覺得幹著急,插的花是全無美感,偏偏問起寧水清的時候,她又講的頭頭是道,什麽美學合理又什麽的,施琴聽的頭疼,盡是一堆條條框框的理論,要寧水清真做出來的東西,和她說的是全然不符。

只是眼下也沒什麽別的選擇,家裏就只有個寧水清。

沒承想,施琴沒料到,她這次是不止幹著急,還得心疼自己的花,不得不叫停。

“水清。”

施琴從她剪完的那堆裏挑出她剪好的那幾支,看的是目瞪口呆,“你是就把桿兒全部都剪掉了,就剩下個花兒來,你是打算就是怎麽往這瓶子裏插?”

“啊?”

“……水清,幫我去屋子裏倒杯水來吧。”

“哦好。”寧水清站起來就走,走了幾步,又慌忙走回來,把手裏的剪刀擱下,這才又匆匆忙忙進屋子裏去了。

施琴也不是看不出來寧水清這一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神思不屬的。

也約莫能猜的到些原因。

她只是輕輕在心裏面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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